第40章 幸福之路不是那么好打通

冯丽被抓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葛云雀心中,她目睹了全部过程,整个人的受到了极大冲击,连带着精神都有些恍惚。

肖坤妻子被送往卫生院检查,她丈夫始终陪伴在身边,远在县城的大儿子也请假回来看望。

“别再想这些事情了,今天出了这么些事情,你们早些回去洗个热水澡,放个假,休息一天再来上班。”袁松书记和民警那边对接完,就过来找葛云雀她们。

萝珊和葛云雀的表现太出乎人意料,临危不惧,从始至终坚持本性,都是很勇敢的姑娘。

徐漫早就想走了,闻言赶紧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挽着葛云雀的手,拉着人往家的方向走。

“你刚才可吓死我了,就不担心那个疯女人对你做些什么嘛,我都害怕死了,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徐漫一路上都在唠叨,这是受到惊吓后的典型症状,她颤抖着手给家人发消息,说起了自己遇到的意外。

葛云雀低下头,有些迷茫,“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做,明明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幸福了。”

作为和政府打交道的工作人员,她们知道阿勒屯会迎来很多的变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去,她们所做的每一个努力,都是在为改善村民们的生活奋斗,可这一次的意外,让她怀疑起了自己工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她都这么辛苦了,做了那么多事情,可还是没有办法拉他们出泥潭?

徐漫见葛云雀开始钻牛角尖,开解道:“这不关我们的事情,难道是我们没有认真工作嘛,大家都在努力改善居住环境,都在为了生活变好而努力。你不是常去麦麦提敏大叔的丝绸工坊,每天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他不还是强打着精神为游客们讲解艾德莱斯绸的历史故事。每个人都在为奔赴美好的生活而付出自己的精力和心血,幸福之路不是那么好打通的,甜蜜家园也不是那么好建立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但是我们不放弃,其他人也没有放弃,是他们放弃了。”

对于冯丽两口子的遭遇,徐漫表示惋惜,主要是替他们的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担忧,其他倒没有什么了,毕竟在她看来,赌狗是不值得同情的。

赌博的人,一旦赌起来,六亲不认,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根本就没有心了。

所有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变得不重要,所有世人在意的东西,都不如牌桌上的筹码重要,他们根本就不能被真正地称之为人了。

徐漫继续宽慰她,“你已经尽力了,作为普通人,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始终还是少数,只要知道自己尽力了,就无愧于心。回家好好休息,先别着急睡觉,洗个澡吃点热乎东西,等晚点儿再睡,省得做噩梦。”

她看过科普说,经历过重大事件之后,人会下意识地睡觉,觉得睡着了就会得到缓解,可事实上这样做是错误的,如果刚经历过事件很快就睡觉的话,人类的大脑会将这件事放在记忆深处,从而变成一个噩梦,藏在记忆深海中,很久很久都会记得它。

所以最佳的做法是,等一段时间过后,再去睡觉。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案件的受害者大多会安排心理医生,对他们进行一次心理疏导。

“那你回家也晚点儿再睡觉。”葛云雀知道徐漫看似胆大,其实胆子挺小,就是年纪上去了,仗着自己比公司其他员工略长几岁,就总是大姐头做派。

徐漫为了工作方便,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住在新民宿里体验,她和葛云雀回家的方向不同,半道就分散了。

临走前,徐漫让她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倾述一下心事。

葛云雀拿起手机,最后还是放了回去,她不想要让家里人担忧,爸爸妈妈本来就不愿意让她跑这么远的地方,要是知道她险些受伤,肯定会立马让她辞职回去。

到时候又得费一番功夫去做解释,她没有那么多精力了,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会儿。

莱勒木没在家,早上上班的时候也没看到人。

葛云雀用钥匙打开自己房间门,关门,静坐了会儿,她脑袋昏昏沉沉,跟塞了很多棉花进去似的,很想要躺床上睡一觉,什么都不管。

但徐漫的叮嘱她不敢忘,怕这些事情全都记下来,成为心理阴影,只好打开电脑,想找个搞笑综艺看会儿,换一下心情。

电脑屏幕上欢声笑语,综艺节目的嘉宾们玩儿在你比画我猜的游戏,不亦乐乎,她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也没有在想刚才的事情,就是处于一种空洞的状态。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腾空了,她单独处于另一个空间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咔哒”,院子门开了。

葛云雀一下子受惊,她眼泪刷地一下子出来,头疼欲裂,泪水一颗接一颗地狠狠砸在电脑键盘上,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窗外。

没有关上帘子,不太明亮的阳光从窗户攀了进来,她没有开灯,只有一个电脑屏幕发出一些光芒。

她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葛云雀才缓过神来,她合上电脑屏幕,正打算起身去洗漱,眼前一阵黑,身子也跟着旋转起来。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葛云雀嫌弃地皱了下眉头,耳边传来听了很多遍的声音。

“哎,人好像醒了!”

她悠悠地挣开双眼,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再挪转视线,才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徐漫趴在她身边,旁边的是莱勒木。

他竟然在这里。

徐漫耐心地解释道:“你在房间里晕倒了,是莱勒木发现将你送到卫生院的,昏迷了快半个小时,可算清醒过来。”

“啊,是吗。”葛云雀想坐起来,手上刚一用力,手背就针扎般的疼,她一看竟然在输液。

徐漫说:“你先别着急起来,医生说你有些低血糖,给你打了个葡萄糖,都给了钱,就全吊完吧。”

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至于这么节省吧……

葛云雀在两人的注视下,只好又躺了回去。

“谢谢啊,我可能是忘记吃饭了,就晕过去了。”她对着莱勒木说道,记得随手锁了门的,他肯定是砸窗进去的。

莱勒木一脸忧色,自然是听说了村委会发生的事情,他敬佩葛云雀的胆大,也为冯丽夫妻俩的遭遇唏嘘,村里人都在讨论他们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处理。

徐漫给自己找了个空床位坐下,说起了听来的事情,“冯丽父母去世得早,她公婆也年纪大了,不事农活,管不了两个孙子,以后恐怕全得靠村里人帮扶。”

“冯丽他们会怎么判?”葛云雀觉得揪心。

徐漫摊手,她也不知道会怎么判,挟持人质,恶意伤人,再加盗窃罪,破坏公家财产罪……光是她这么一数,就是好多项罪名,真是不知道他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知道葛云雀心善,徐漫道:“后面冯丽自己放弃武器,肯定会算她自首,判决的时候会从轻处理的。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先别想那么多了。”

葛云雀“嗯”了声,她体谅徐漫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却为了她,又跑到卫生院来,赶紧催促徐漫回去歇息。

“你就放心吧,我在这儿安全多了,真有什么有医生和护士。”

徐漫确实累极了,不仅是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折磨也不少,她没推辞,有认识的人留下来照顾葛云雀,她还算放心。

“有事儿再给我打电话。”

等人走后,没多久,葛云雀就起身。

“葡萄糖还没打完。”莱勒木见状要阻止她。

葛云雀动作很快地扯了针头,透明色的葡萄糖液体快速往下滴落,她把输液的开关彻底关上,穿上鞋子。

“不打了,我在这儿待着不舒服,还是回家休息得好。”

医院专属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心生恐惧,她只想赶紧远离这个地方。要不是刚才徐漫还在,怕她担忧,葛云雀一早就掀被子走人。

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她那紧绷的脑神经这才觉得稍微放松了些。

身后的莱勒木亦步亦趋跟着她,他见街边有买东西的,忙叫住葛云雀,跑去给她买了点热乎东西,“多少吃点,否则身体受不住。”

这时葛云雀才留意到他的一只手上包裹着白色纱布,她惊疑道:“怎么弄的?”

“不小心划伤了,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莱勒木面露羞涩地把手抽了回去,只是让她趁热吃东西。

葛云雀默默叹口气,应该是他听说冯丽闹事后就回来寻她,透过没关帘子的窗户看到了她昏迷过去,一时心急用拳头砸坏玻璃,才能进来送她去医院。

怎么这么傻,院子里就有砖块,葛云雀的鼻子又变得酸涩起来,温热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掉眼泪,觉得这样显得她脆弱了。

“走吧,我们回家。”莱勒木用手掌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站在她身旁。

路过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店铺名是绿宝石,很独特的名字,要不是飘在空气中的咖啡味道,恐怕葛云还不知道这家店到底经营些什么。

她侧目看到了咖啡馆的透明玻璃上写的几行字,用的俄文,翻译成中文,意思大致是“功名利禄不过过眼

云烟,酒色财气皆是孽果缠身,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智慧,能够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不为红尘迷失自我,不在苦海浮沉。”

葛云雀犹如受到洗礼一般,这句话点醒了她,社会有它的局限性,就像她毕业时思政老师对她说的,“永远不要丧失自我的主体性。”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选择负责,因为个人选择就代表了个人的主观欲望。肖坤家和冯丽家同样都曾经是贫困户,但是两家人的选择不同,肖坤拿出全部家产给妻子治病,借钱养牛,辛苦工作偿还欠债,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都要供孩子们读大学;冯丽一家两口子身体健康,却总是向村委会干部哭惨,拿到补助就上赌桌,家务事不管,孩子不照看,全靠街坊邻居帮衬。

最后冯丽中了彩票,十万块虽然对于大城市的精英家庭来说,只是一小笔钱,但对于冯丽却是笔足以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原本打算金盆洗手,再也不去赌了,用这十万块钱帮助孩子读书,让整个家庭摆脱困苦,无奈被自己丈夫全都赌光了。夫妻俩被迫走上了另外一条不归路。

时代的洪流推动着人类不断前行,个人的选择无疑是重要的。

学法律的人在学习的过程中也会看到很多案例,会有人因此敬畏法律,也会有人因此从中钻营,试图谋利。

每件事都有正面和负面,我们无法决定他人从哪种视角去吸收和实践。

回家后,葛云雀稍作梳洗,躺在床铺上抱着小熊玩偶,她脑海中还是闪过许多场景碎片,最初来到阿勒屯的时候,她去过冯丽家帮忙打扫卫生,清理出许多垃圾,冯丽穿着个短袖衫站在门边看,那天的阳光强烈,冯丽抓了一把瓜子给她,她手上没空就没接。

“小姑娘长得蛮好看的,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冯丽不勉强,自个儿倚着门框,边问话,边嗑着瓜子。

那些瓜子皮纷纷扬扬地往下落,像是纷飞的雪花。

葛云雀觉得这人好没意思,别人来她家帮忙干活,她就叉腰站旁边看,故意装作没听见,没搭理冯丽。

“哟,小姑娘脾气还大呢,不理我就不理吧。”冯丽也不生气,继续嗑瓜子,她嗑起来的时候很像只松鼠。

清理完全部杂物,葛云雀去厨房里打了盆水来擦桌子,桌面上黑漆漆、黏糊糊的,灰尘混合着油渍,看起来就很长时间没有清洗了。她费了很大劲儿才把桌子擦洗干净,然后把所有垃圾都打包丢在冯丽家的院子外,到时候自然有垃圾车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