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盈与亏
叶云起的推脱之意溢于言表。
群臣心里自然是有些憋屈不快的。
散朝时，一个个眼神都有些凝重。
孔博文在散朝后特意求见。
叶云起也没什么不允的，让孔博文直接到书房去。
开大会，往往只能办办小事。
叶云起更注重在自己的书房里会见臣子，往往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办了。
叶云起前脚刚到书房，才刚翻开一本折子，孔博文后脚便到了。
礼毕之后，孔博文皱着眉头说道：“大王，纳妃之事，本是定好的事情，更是利国利社稷的大事，怎能出尔反尔呢？”
叶云起看着眼前的老丞相也是颇为无奈。
老丞相固然算一个用的不错的世家子弟，但也正是他的好用，以至于在世家那边，偶尔也会落一个不讨好出来。
这么一来，很容易就弄成一个里外不是人。
按理来说，孔家在走私之中也是有一杯羹的，但如今看来，老丞相，似乎并不知道走私的具体事情？
叶云起定了定神，反而朝着左右挥了挥手：“其余人都退下。”
很快，守忠就打发了周遭的宫女太监，连带自己都退到了书房之外。
叶云起沉声问道：“老丞相，今日此处唯有你我二人，孤且问你，时至今日，孔家还有走私的生意吗？”
孔博文被问的微微愣神。
到了他这个地步，国事家事，哪能事必躬亲？
像孔家生意这点小事，孔博文以往是从不过问的。
也就是叶云起搞了外贸，才使得孔博文对这些事情大致有了概念。
如今见叶云起问起，眉头紧了紧，迟疑的说道：“早些时日，臣子家中是有走私之事，但自与北蛮交战之后，便尽数停了，如今具体事宜，还需老臣回家中细问才知。”
叶云起点了点头：“老丞诚为君子啊。奈何世家之中，君子何少？”
随后，叶云起便将边关查走私以及有人贿赂边关将领一事告诉了孔博文。
这让有意来求情的孔博文都愣住了，顿时老脸一红。
如此看来，便是叶云起占了道德上风，这种敲打，实属应当。
孔博文拱了拱手，正欲告辞。
叶云起的目光却落在刚刚翻开的折子上。
这折子便是孔令秋上的折子。
折中是此次投标的大致情况。
如果按照物美价廉的中标准则，那么世家将没一个能入选！
而低于市价的世家，也唯有孔家一家。
其余的世家，多以市价，或略高于市价的价格。
甚至还有认不清情况的世家，按照最早叶云起承诺的两倍市价报了上来。
让叶云起看到嘴角一抽。
“老丞相，这折子你看看。”
叶云起在孔博文离去之前，将折子递了过来。
孔博文也不推辞，接到手一看，那孔令秋一手老练的字迹就让他认出了上奏的人。
外贸司司长，孔令秋。
细看内容，孔博文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世家啊世家。
与世家合作，对于大王来说，竟是一种亏本的买卖了？
孔博文心中忽然有些灵光闪过，但一时想不真切，叶云起的话也轻飘飘的传来了。
“老丞相忠于国事，想来孔家家风严谨，如此，外贸司的采买，也应优先孔家才是。”
“臣谢大王恩典。”
孔博文谢恩之后匆匆离去。一出王宫，却见几个熟悉面孔还在路旁候着。
“孔兄，可曾劝诫大王？”
“宰相，此诚为社稷为宗庙之计啊。”
“大人……”
眼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孔博文袖子一甩，冷哼一声：“边境上有心之人往来密切，大王心忧，故而无心纳妃。诸位，好自为之！”
随后孔博文便上了自家的车辆。
余下的人，微微愣神。
若想对付世家，世家便是一体的。
可若不是直接对付世家，世家又是分开的。
昔日许家衰落之时，又何曾少的了其他世家的推波助澜和虎视眈眈呢？
在座的，也不是傻子，孔博文就差指着鼻子骂走私了。
可走私的利益，和纳妃入宫的利益，往往并不是同一家的利益。
如今见走私危及纳妃之事，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如今朝野初定，喜事将近，就有那么急不可耐？”
“就是就是，我看啊，某些人不如停一停，安分一下，等风头过去了，咱们再说嘛！”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想让其余家族安分一些，哄大王纳了妃再说。
当然，涉及到别人利益的时候，自然也会被怼。
“哼，不急？我看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一时之间，宫门外留候着的群臣有些不欢而散。
叶云起在孔令秋的折子上写上批复：“取了孔家，其余标书，按物美价廉选标。”写完之后，刚合上折子，想了想又翻开了补了一句：“着重审核商品质量。”
都是商人了，难保几个胆大包天的，会想着以次充好啊！
毕竟诛九族也拦不住人贪财的心思。
离得近的好处，就在这了，叶云起刚下发的批示，小太监承忠一路疾驰，没多久就送到了外贸司司长孔令秋的手里。
孔令秋看完批复，都不用召集他人，也不用再翻开表示，摊开笔墨便如同临摹抄写一般流畅的写着中标商户和详细内容。
小太监承忠并未离开，站在一旁看的赞叹无比，心里嘀咕道：这便是文曲星下凡吧？这样的人，只能示好结交，万万不能结仇留恨啊！
孔令秋写完了中标内容，直接交给一旁的人，让人负责公开。
其余的人对孔令秋匆匆定下中标人选，更是没有半点不满。
“怎么，你还在？还有其他吩咐吗？”孔令秋看着伫立一边的承忠有些奇怪。
“无事，无事，被孔侍中的书法所惊罢了。”承忠客套了一句，便匆匆离去。
随着中标的具体情况被公开。
世家再度震惊了。
先前，第一次外贸的时候，世家还嫌弃两倍市价不值，以次充好，以至于被叶云起找到机会定了招标之事。
这一下，按市价略高的价格，名额取了一半的世家。
这让世家极为不满，以至于双方角力，闹得极其僵硬，闹出了第二次招标。
后来，世家一时寻不到解气的办法，便决意屈服。
原以为，就算回不到第一次的一半额度，也会比第二次好吧。
没想到，却是落了一个空！
当然，在不少人的嘀咕里，到底是落了一个空，还是落了一个孔，也犹未可知。
就在世家代表准备再度聚集商讨走私外贸之事的时候，孔家的邀请轻飘飘的落在了各家。
孔家，这个世家的代表人物，也是世家中，被看作是坚定支持王室的代表人物。
如今寄来的邀请，却是不得不去。
毕竟孔博文尚是宰相，更是世家家主，怎能不给一份颜面？
甚至有些心态自信的世家，还会觉得这是叶云起借着孔家，试图安抚众人呢！
很快，一众代表齐聚孔家。
一番客套之后，终于是扯到了正事之上。
有人问道：“孔家主请我等来，是为何事？”
孔博文微微一愣，随后抿了口清茶：“正为世家未来而来！”
孔博文先前在书房灵光一闪，回到家中，思路也渐渐清晰。
王室与世家共天下，故而是过去的场景。
可如今，王室似乎在证明，离开世家，反而能活得更好。
刚想到这点的时候，孔博文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随后更是条件反射一般否定自己。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仿佛一个三观破碎的人在尽可能的找着借口来维持道心。
治国需要人才，人才唯有世家……然而这想法，想到一半就被孔博文摇了摇头散去了。
商业之事，亦能离开世家。
那其余的事情呢？
更何况，并非世家才是人才，恰恰相反，是人才造就了世家！
再想到今后的路，孔博文仿佛窥见一缕天机，却总是看不真切。
便只能邀请一众世家前来。
孔博文将自己的所思尽数公开，却没有引起众人的共鸣。
时代所限，眼前的人，无论痴傻还是聪慧，都认为世家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怎么能离开世家呢？
甚至有人劝道：“宰相大人是忧虑过重了。”
就差把杞人忧天给说白了。
孔博文自己尚未想真切，也不做反驳，只是沉声道：“诸位所说，或有道理。很多事情一如商贾一般，盈则取，亏则避。如今世家，事事必争。事事争胜，而不思他人盈亏，尔等还是好自为之吧。”
孔博文的相劝，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座的人都习惯了世家赢赢赢的世界。
习惯了事事争胜。
什么时候需要考虑到别人是盈是亏了？
自然是闹得不欢而散。
而从孔家离开之后，一撮人却也没散开，而是寻了一处隐秘之所继续畅谈。
“孔家，真老狗也……”
“老狗和足食肉？这一次走私，就不带孔家了。”
“嘿，这老狗有大王赏赐的份额，还能看得上咱们走私？”
“就是，我看分明是自己有了份额，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该继续的，还是继续。”
“对了，你所联络的将领，靠谱吗？”
“放心，他点了头，就肯定靠谱！”
一番商议，众人开怀大笑，做外贸好啊。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今燕王都能做外贸了，他们凭什么不能走私。
几日之后的东部战线。
一处山谷之上，胡秉弦搓了搓手，嘀咕道：“特娘的，凭什么北部战线都缴获了走私，我们东部战线缴获的走私队伍真是太少了！”
副将嘀咕道：“没办法，谁叫他们那边离北蛮腹地比较近嘛！我要是走私，我也想办法从北部战线去。”
胡秉弦一脚踹在副将的腰胯上，骂骂咧咧道：“你要是走私，我一刀劈了你。”
副将讪笑道：“咱就是那么一说，那么一说……”
“不过，你那个鬼点子，真的有用吗？”胡秉弦有些疑惑。
“怎么没有，将军，咱们这就叫一个，瓮中捉那啥！”
“鳖……”
“对，将军神武……”
“滚！”
胡秉弦骂骂咧咧道，忽然眼睛一亮：“快看，果然有动静！”
“将军！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副将的眼神，都快成小钱钱的形状了。
另一个副将也嘀咕道：“他妈的，埋伏北蛮倒是干过几次，这还是第一次埋伏咱们大燕自己人！”
胡秉弦呸了一口：“做这事的，都是犯罪，都是罪人，算什么大燕自己人？都别留手！可别放跑了人，更不要放跑了物资！”
“诺！”
就在众人准备出击的时候，胡秉弦忽然按住了一个副将，嘿嘿一笑：“你小子不能去，你小子今后还得跟他们联系呢，万一被人瞧见了，那人又逃脱了去，咱们的把戏就不能耍第二遍了。”
副将脸色一苦，嘀咕道：“我，我蒙着脸……”
“滚滚滚，咱们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徒，还蒙脸，我们都不蒙着脸，就你蒙着脸，谁都知道又古怪，留着吧你！”
胡秉弦按下副将，对着其余人喊道：“兄弟们，冲！”
随后翻身上马，带头冲了过去。
这一次冲锋，根本不会有意外。
胡秉弦以及手下的精锐和仆从军，都不知道冲过多少次北蛮的阵列了。更何况只是几个走私的商队呢？
那走私的商队，看到山谷上猛地跳出的人群之时，人还愣了一下。
“这都快到东部战线了，怎么还有匪徒？看着像北蛮的匪徒？难道北蛮又打过来了？”
原来率先冲过来的，是胡秉弦手下的仆从军，虽然仆从军越来越接近正规军了，但身上的气质还是一时半会没法改变的。
“不好！是东部战线的正规军！快撤！”
当商队的人发现不对劲，准备调转马头的时候。
却看到身后也有乌泱泱一片人涌了过来。
“跪地投降，不杀！”
“跪地投降，不杀！”
“跪地投降，不杀！”
连连的齐声大喝，吓的商队护卫胆子都要破了。
但未曾交锋，这些为了钱财而胆大的人，咬着牙还是迎了上去。
但很快，就好相比冰块遇到烈火，瞬间消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