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所以,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一直没有点头答应,可也没有摇头拒绝,云浅已经欣慰至极了。
一整天,她都待在砚儿的马车里。
但她并不常说话,生怕惹了他烦,只偶尔给他剥一些水果核桃之类的喂到他的嘴边,见他吃下,又会高兴好一阵子。
晚上,马车停下来,一行人在客栈用了晚膳。
饭桌上,云浅给砚儿剥了虾,而且只给他剥,似乎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萧墨栩以为云滟会不高兴。
虽然她刚才把话说得很好听,可是一个四岁的孩子,长久以来都得到她母亲所有的爱,此刻她母亲的眼里却只有另一个孩子,完全没有她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就连萧砚也忍不住看了她好几次。
然而,并没有。
她眼神发亮,一脸兴冲冲地看着萧砚,甚至带着几分欣慰的意思,丝毫没有半点沮丧或嫉妒。
父子俩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晚膳后,各自回房睡觉,云浅也不好意思再跟着砚儿,见他回房睡觉,便也带着滟儿回房去了。
但她并非完全不顾及滟儿的心情,刚才在饭桌上,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她看得出来,滟儿并无不悦,反而很是高兴。
而砚儿……这四年的分别让他和正常孩子的思维不太一样,他大抵是无法接受她同时对他和滟儿好的。
他会吃醋、会生气,会更小气、会更敏感。
甚至,他会因为这种嫉妒,做出一些伤害滟儿的事。
但她知道,他的本质是好的。
四年前,他也曾是一个善良天真的好孩子,是她把他害成了这样。
所以她想,就惯着他吧,只要对他足够好,让他知道在她心里他和滟儿同样重要,或许渐渐地,他也就能接受她和滟儿了。
很多时候,能够改变一个孩子的方式未必是语言劝导,而是爱——尤其是对一个缺爱的孩子来说,给他很多很多的爱,远比其他任何办法都有效得多。
当然,她也不会因此就真的忽略滟儿。
云浅认真地看着滟儿,询问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母妃没有像平时一样照看你,你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
云滟惊讶道:“小哥哥这么可怜,自小没有娘亲陪伴,而我一直以来都有母妃在身边,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呢?”
云浅微微松了口气。
但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试探着道:“但他的可怜与你并无关系,你们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你不会觉得母妃多管闲事吗?”
云滟眼珠转了转,莫名有些心虚。
她觉得自己以后说话还是得注意点,否则,母妃很快就会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哥哥的关系了。
其实她倒不在意这些,但她看得出来,母妃暂时还不想告诉她那些过往,所以她也不想勉强。
于是她只作不知,一脸无辜地道:“不会呀,我自小没有哥哥姐姐,如今见了小哥哥十分喜欢,就把他当成我的亲哥哥一般,怎么会是素不相识的人呢?而且也是我求着母妃去安慰他的,怎么可能想胡思乱想,争风吃醋呢?”
顿了顿,又宽慰道:“母妃放心,往后您就把小哥哥当成自己的孩子好了,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有半点不高兴的!”
云浅没有想到,她竟然体贴到这个地步,一时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谢谢你,滟儿。”
后来母女俩又聊了很多,聊着聊着,滟儿终于睡着过去。
云浅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底一片柔软。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客栈外的人声和聊天声都渐渐消失,云浅也准备睡下了,可是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她脸色微变,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意料中的男人。
“有事?”她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女儿。
“你哄完了儿子,又哄好了女儿,就准备睡了?”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云浅莫名从他似笑非笑的嗓音里听出几分不满,而且不是从前那种冷嘲热讽的不满,而是酸溜溜的醋意。
但她当然不会把这种错觉当真,替滟儿掖了下被角,便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还有事?”
萧墨栩看着她一脸正经的样子,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虽然目前来说确实是这样,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夜说过的话?”
他不答反问。
云浅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蓦地变了。
【所以,我还得一直被你睡了?】
【至少在姬君落被救出来之前,是这样。】
她并非忘了。
只是一整天他都没有找她的麻烦,甚至纵容她和砚儿接触,所以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不会当着孩子们的面对她怎么样。
可是,终究是她想多了。
“我知道了。”
她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走吧。”
她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几不可察地皱着眉头,虽然大概率不是故意的,可是落在萧墨栩眼里,这种无意识的抗拒却愈发显得讽刺。
他唇畔的弧度深了几分,“走?去哪儿?”
云浅脸色又是一变,骤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什么意思?”
萧墨栩看着她眼底的惊恐,非但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反而肯定了她的想法,“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淡淡地道:“这是客栈最好的天字号套房,里外各一间,你的女儿睡在里面,我们在外面,只要你小声一点……”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云浅扬着手掌,胸腔急剧地起伏着,又惊又怒地瞪着他,“萧墨栩,你还是人吗?”
就算他不知道滟儿是他的女儿,可那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啊!
他怎么能在滟儿面前做这种事?
萧墨栩被打得偏过脸去,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暗芒,舌尖抵着口腔内颌,面色阴沉地转回头来看着她,“我不是人?”
就她曾经做的那些事,也好意思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好像他欺辱了她一样?
不过,看着她因愤怒而染红的脸蛋,萧墨栩胸腔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好像自从在西凉重逢以来,不管他做什么,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愤怒的表情——看来她的女儿,还真是她的软肋。
可是,砚儿也同样是她的孩子,她当初怎么就能这么无情?
就因为这是她和姬君洛的女儿,她就另眼相待,如此偏心么?
可她曾经明明也说过爱他。
“对,我不是人。”
他倏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邪佞而凉薄地逼视着她,“既然你知道这一点,就该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否则,后悔的一定是你。”
云浅微微一震。
被迫对上他的视线,她奋力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开,眼眶逐渐泛起了红,眼底透出某种认命的颓然。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也哑了,丧气了,仿佛放弃了抗争。
明明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可是看着她这副模样,萧墨栩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蓦然拂袖甩开了她的下巴。
“给你半个时辰,到我房里来。”
“想办法让我忘了现在的事,否则,你的女儿今晚一定会醒。”
说罢,他就拂袖转身,下颚紧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夜风从门外吹进来,刮得她的四肢冰凉。
云浅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一样,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萧墨栩……”
她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地道:“你怎么能这样?”
她知道,曾经是她伤害了他——即便一切都是为了他,可是伤得太狠,他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今日之前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怪她。
可是,他不该试图动她的女儿。
【想办法让我忘了现在的事,否则,你的女儿今晚一定会醒。】
忘记么?
她当然有办法让他忘记,她也可以继续隐忍退让,可是这种威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一旦让他尝到甜头,他就不可能再停下了。
所以,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即便他没有真的伤害滟儿,即便只是威胁,也不行。
………
萧墨栩回到房里,等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没有出现。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来了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女人穿着绯色薄纱,缓缓从外面走进来。
萧墨栩眸色倏地暗了几度。
这明显不是她刚才穿的衣裳,准确地说,这从来就不是她会穿的衣服,薄薄的纱若隐若现地透着她的肌肤,娇艳欲滴,妩媚勾人。
看着她一步步地靠近自己,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往后靠了几分。
这是放松的姿态,云浅知道。
她也知道,自己赌对了。
别看他们现在跟仇人似的,其实她在某种程度还是很了解这个男人的——只要让他高兴了,他就没工夫去动她身边的人。
毕竟,当初是她抛弃他,伤害他。
所以如今,只要能羞辱她的行为,他大抵都会高兴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俯下身,一双藕臂缠绕在他的肩上,“萧墨栩。”她紧贴着他的耳根,“这些年,你和砚儿过得还好吗?”
男人身形蓦然一僵。
原本正要抬起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云浅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语气愈发低喃,“前阵子,我确实抵触你的靠近,但那不是我厌烦你,而是单纯地害怕罢了。”
害怕?
萧墨栩眸光微凝,骨节分明的大掌再次扬起,端住了她的下巴。
但这一次不似刚才在她房里那般,用力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而是单纯的端着,没用任何力道。
似乎只是在仔细地端详,审视着她。
“怕我什么?”
“怕你报复我啊。”她理所当然地道,“毕竟当初,我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而今你成了南诏太子,权势地位更上一层楼,万一真要对我做点什么,我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那你现在不怕了?”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淡漠中绞着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复杂。
“现在么……”云浅弯了下唇,“我忽然发现你好像并不是恨我,只是想与我在一起罢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与她在一起,她就不怕?
萧墨栩眼底闪过一丝深色,“可你已经是姬君洛的太子妃了。”
云浅笑意更深了几分,“萧墨栩,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后悔的——虽然君洛对我很好,可是你对我也不差啊。跟同一个男人待久了,不管是谁都会厌烦的。所以我无数次地懊恼过,为什么当初没有留在你身边,把君洛也弄到南诏来,让你们两个一起陪着我。”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一声,“反正只要我不离开你,即便我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你也只会不高兴而已——你甚至不敢对我动粗,最多只是在床上惩罚我,也不会真的下定决心与我分开,不是吗?”
她笑靥如花,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这是他很久没有见过的模样——即便重逢以后经常见面,甚至躺在一张床上,她也没有这么对他笑过。
她总是那么抗拒、那么悲伤、那么愤怒、那么讽刺。
所以如果不是她嘴里说出的这番话,他甚至或许会心情甚好。
可是偏偏,她说了。
萧墨栩以为此生不管这个女人再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半分心潮起伏,可他果然还是低估了她。
心脏有那么瞬间的收缩,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怒火,他骤然收紧手中的力道,眼眸暗炙得仿佛要滴出墨来,“你再说一次。”
呵。
云浅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为什么这个表情?难道我心甘情愿地回到你身边,同你欢好,你还不高兴吗?”
“云、浅。”
他死死盯着她,两个字几乎是从喉骨里挤出来的。
云浅的脸都被他捏得变形了,疼得脸色发白,嗓音却仍透着讽刺,“你这么生气,不会是想一个人独占我吧?萧墨栩,对我这种人来说,只有连续不断的新鲜感才能让我快乐,你不能太贪心了,否则我不敢保证四年前的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