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门山记忆
小北从小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没人愿意跟啥都没有的他玩,他就凭着死皮赖脸的问东问西,这才认了些字。
一次,他在捡破烂时找到了写着“1+1=2”的小木板,从此数术成了他的玩具。
他收集跟数术有关的东西,无事就用自己想的方法在地上演算,自问自答,用它转移被野狗咬的伤痛。
有没有老师教他,小北才不在乎呢,数术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不要钱的玩具。
然而村里的人,见到这个小破孩,竟然自己和自己辩论,都觉的这就是个神经搭错线的傻子。
林小北六岁那年的一天,村里发生了土地纠纷,涉及复杂的分配问题,大人们争得面红耳赤时,他提出一个超简单的解决方案,并当场解答了大家的所有疑问,让大伙目瞪口呆。
村民们觉得不可思议,以为他一定是被“鬼”附身了。
在后门山,陈道安一颗黑石头,本来是瞄准小北,结果却意外“吻”上了自己牵来的小猪,送它上了“猪猪天堂。他气得脸都绿了。
“吊毛,你到我家一趟,告诉我爹,就说小猪佩奇被贱骨头砸死了。让他来一下。”
小北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心想:“我只是闪了下,躲开了石头,又不是我干的,哼,公道自在人心。”
夜晚,村里狗叫打破了宁静。流言蜚语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
贱骨头会数术,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胖熊站在人群中央,双手叉腰,眼神透露出不屑:
“贱骨头,安哥要把邪祟从你身上砸出来,你竟敢躲开。还让石头砸死了他的小猪,你的心咋这么黑啊。”
说安哥扔的,不就让这贱骨头给脱身了,这小胖子果然没脑子。站左后方的孙康眼珠一转,从人群中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是贱骨头用他的额头改变了飞石方向,这才砸死小猪的。”
“我的大爷!”正得意的想颠倒黑白,把他们几个用石头砸林小北,变成林小北用石头砸他们,因为没砸到而砸死猪的说辞,来蛊惑那些不在场的民众的陈道安,一听这话,脚一滑,差点四脚朝天。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那眼神,恨不得把身旁那俩猪队友塞回猪栏,昨天咋就不让你们在猪栏里与母猪来个大团圆呢?”
陈道安气鼓鼓地扫了一眼这群自以为能跟他有心电感应的蠢猪,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神助攻们此起彼伏的聒噪,让他没法再思考了。再放任他们说下去,还没等自己想到办法,就已经结案了。
这一急陈道安热血就上了头,他愤怒的冲了过来。指着林小北的鼻子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看着大伙古怪的神情,陈道安的脸憋的红红的,只得重复着孙康话语,大声咆哮:
“你这小贱种,竟然用额头改变石头的方向,砸死了我家的佩奇。你有没有道德?知不知道,什么叫无耻?”话一出口,他自己便愣住了。
哇草,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这要怎么办?陈道安耳朵发热,看着胖熊,孙康他们投来的惊讶目光,像是落入圈套的小丑。只觉的天旋地转。
我无耻?’林小北握紧的拳头都有些颤抖:“你用石头砸我,竟然说我用额头改变了石头的方向。这话你也说的出口。要不你来给我表演一个。”
“我给你表演,你谁啊?”陈道安梗着脖子,像是火鸡,头仰得高高的:“我说你用额头把小猪砸死的,那就是你砸死的。”
这贱骨头,不懂的尊卑,简直该死。陈道安的老爸陈虎,带着管家阿福从枯荣树后钻了出来,他可是村里的一把手,平时一言九鼎,威风得不得了。看到儿子竟然为一个乞丐,气的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不由暗自摇头。
道安,你还是太嫩了。既然决定咬死这贱骨头,怎能松口呢。这一下好了,还得老子出面,不过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怎么的,也不能折了自家的威风,让别人看笑话。他合起手上的扇子,拍了一下手心,阴沉着脸走了过来,瞪着林小北道:
“哼,如果你不躲,小猪怎么会受伤呢?”他看了一下众人大声喊:“你来告诉一下大伙,那么大的一头猪,你怎么就看不见呢?……你知道什么是人伦道义,什么是三纲无常吗?”
“哼,站着也是死,跪着也是死。没事惹什么陈少爷啊。”
“林小北,你不知道陈里长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能得罪的吗?真是愚不可及。”
“敢说陈里长的坏话,你还想租他的地,这不是找死吗?
“……”
村里人议论纷纷。真相却在七嘴八舌的马屁中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多的石头飞来,我还去看猪,用脑袋来挡飞石保护它。林小北只觉得脑袋缺氧。我又没惹陈道安,是他找上我的好不好。
听着四周的此起彼伏的乱叫,林小北不知道要回答谁,只觉脑子一片混乱,糊里糊涂就被抓着吊在了枯荣树上,成了“挂在风中的钟摆”。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村庄,林小北已
经在浸水皮鞭的热情款待下,奄奄一息。里长见状,突然想起酒鬼皮定君的疯狂,怕把事情闹大,赶紧叫停。
林小北终于得以重获自由。半梦半醒间,他爬到了小土坡,摸到了这块砸死小猪的粗糙鹅卵石。看着上面刻着的“厚德”二个字,不由想起了街头那写着“以德服人”的板砖,禁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道德全都是从有立场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道德,这不就是欺世盗名,恬不知耻的党同伐异吗?
“没蝙蝠的耳朵又怎么听得到蝙蝠的声音。世界不过是大脑构造的主观认知。”
林小北自嘲的望着眼前的苦瓜叶,那上面一只小虫正缓缓爬行,贪婪地吞噬着叶子生命的汁液,全然不顾宿主的枯萎与消逝。他有些发呆:
“虫子为求一线生机,剥夺了植物的生机。好与坏,立场不同,观点各异,纷争随之而来。即便竭力理解彼此处境,依然难掩根本利益的冲突,因为退让往往都意味着牺牲自我。
仰首向天,林小北轻声自语道:“力量,确能伤及他人,但失去它们,又怎么能在这世界生存下去呢?”
说起来,“厚德”也是林小北曾经的名字。是他的父亲,人称“赌神”的赌鬼皮定君在他们租住的废土一千零八十号旁的破旧棚屋中赋予他的期望。
皮定君妄想着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孩能成长为道德的楷模,肩负起家族的荣光。然而,这一切在他五岁的那年冬天,随着母亲林爱钱,那个瘦弱的,头发蓬乱,眼眶深陷,总是透着一股子倔强和不屈的女人的一纸决定,而烟消云散。
那是十二月三十日的夜晚,北风犹如摇滚乐队的鼓手,将他们家的屋顶瓦片吹得四处飞舞,仿佛是音符在空中跳跃。雨水与风一同闯入。
林小北蜷缩在被老鼠啃咬得稀巴烂的床角,紧紧抱着那床黑心棉,感受着刺骨的寒冷。
他的父亲皮定君跪在床上,恳求着林爱钱的宽恕,而林爱钱则是愤怒至极,声音在风雨中颤抖:
“厚德,厚德,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样,这算什么!”
皮定君的耳朵被林小北的母亲揪着,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愤怒。
“厚德,厚德个屁!”她咆哮着:
“看看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这孩子连捡破烂的钱都不知道孝敬他妈,就想着以后拿去交学费,还谈什么道德!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又有何用?!”
雨点敲打着窗户,似乎也在质问着这个家庭的未来。
林小北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如果不能改变些什么,他的未来已经注定被垃圾埋葬。
他的母亲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她的脾气像暴风雨一样难以预测,而他只是这场风暴中的一颗尘埃。
他闭上眼睛,试图逃离这个现实,但那些话语和风雨的声音却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躲藏,一个没有风雨的地方,一个不需要总是担心明天的地方。然而他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就是在这个夜晚,世上少了一个叫做皮厚德的孩子,多了一个林小北。
想着往事,林小北背靠在这树干上,摸着这块粗糙如猪皮的鹅卵石,心中感慨,改好名字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过去了,他除了得到打断骨头的拳头,还得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身体。
就在一个星期前,在他读到字学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他那亲爱的父亲赌神大人和赌后母亲,竟然为了和上帝打麻雀牌,双双跳崖自杀了,而且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倒也干脆利索,直接省了棺材板。
可是他们在那曾经赖以安生的出租屋里,留下的好几十张欠条,却让林小北这个小帅哥鼻涕都流了出来。带着这笔巨大的“遗产”,拖着他那患有畏缩综合症的1米五五的伟岸身躯,林小北变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
如今的他,举目无亲,口袋比脸还干净,自从那年听了母亲大人的教导后,他连毛笔和写字本都没敢买了,更别提什么买馒头来补身子了。卖破烂挣的那点钱全都贡献给赌后去完成赌博大业了。
生孩子,不就是用来养爹妈的嘛,不听老妈的话枉为人子,可是我都没读书的机会,哪有本事来养活你们呀!林小北想起了长有理的母亲那响亮的巴掌,心里那叫一个酸楚。在目不识丁的母亲的谆谆教诲下,他生生由一个好奇宝宝,成功蜕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要啥没啥的小破孩。
他也没有怪父母,父母的父母何尝给过他们好的生活。目不识丁难道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吗?
林小北曾经在梦里,梦见两条鱼,大鱼对着小鱼说:“这池塘里的资源不多,我身为大鱼,是这里的捕食者。你这小鱼,得听我的,安分守己,乖乖地做被捕食者。也别想长大。”
小鱼听完,眼睛一转,慢条斯理地回道说:“你的规矩是为你自己定的,我要是照做,岂不是永远只是被捕食者?”
大鱼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宣扬安分守己,就是想要你永世不得翻身。”
梦醒后,林
小北哭了,爸妈是不是也是被困在“安分守己”的小黑屋里,他们努力工作,只为了能有个“平安无事”的小日子,结果呢?辛辛苦苦挣来的,却像是给别人铺路,用被奴役的平安换来的只能是永世的贫穷。他们一出生就中了思想的蛊毒了。
世上的资源有限,人人都想要,天下怎么可能掉馅饼呢?想吃好吃的,如果你不能让别人不得不给你,你又怎么可能得到呢。人的社会,统治人的还是人,他们也是有私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