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道穷仙去追一只狐狸

第三十一章 寻仙犹自渡

凌散在岸边的丛林里快速奔走,寒漓远远的落在后边,但凌散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借助唐刀爬上了一棵三里外的大树。

他挑选了一个正对天空的树杈,放了一张黄符。

此刻,寒漓才气喘吁吁的朝大树方向跑来。

“其实,不用一直跟着我。”

凌散跳下树干,做了个往回走的手势。

寒漓幽怨的张开双手怏切道:“回去你得背着我……”

凌散抿了抿嘴唇,无奈蹲下。寒漓体重确实太轻,瘦骨嶙峋的感觉还有几分磕人。她的手肘环在凌散脖子上,体温让凌散的背心有种淡淡的烧灼感。

“最近又想起什么没?”

“唔。”

寒漓在摇头,凌散能感觉到。

路上,他也找不到话继续说下去,所幸就加快脚步回到小船里。

从树林到江边,凌散一路埋了十二张黄符,符纳术的控制范围只有两三百米,比人间境剑修的灵识近太多。

这个时候,远处的战斗不再是方才模样,那艘商船基本瓦解,其中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和那名剑修对砍。

若是只有一人,那魁梧汉子应该能抵挡一阵,可惜崖上白衣人加入战斗后,男子土灰色的灵息已被掩盖在一片剑光里。

凌散再次留意了下天边的白泽之手,下定决心点燃了手中的黄符,几个呼吸间,一朵璀璨的旗花从树林深处冲上天空。

旗花绽开绿色的水波纹,在树林上空渐次铺开,犹如海浪。

这效果倒是令凌散颇有几分满意,但他终究是假冒的水一方弟子,心中还是有几分惶恐。

凌散不奢望水一方学院真会来人,不过像远处两人如此激进的刺杀行动的确会受到影响。

旗花绽放几息后,白衣人率先选择退出战场,转而攻向岸边的符篆师,但后者似乎猜到了男人的意图,即刻驱散白泽之手放出那柄飞剑。

随着一道水墙阻隔,两人已朝旗花反方向飞掠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凌散等了片刻,划着小船驶出芦苇荡朝下游飘去。

尸江江面慢慢恢复平静,远处的人在小船出现的瞬间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凌散轻声对寒漓说道:“别怕,一会跟在我身后就行。”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挪动身体乖巧的蹲在凌散旁边。

此刻,一股森寒的气机若有若无的飘浮在江面,这只小船进入了剑修的灵识探查范围,仿佛苍天之上有只隐蔽的眼,将舟中一切尽览无余。

刚才不过是远远观望人间境修行者的对抗,像是外行看大戏般可以随便指指点点,现在越是靠近那群人,凌散只觉得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困难。

对方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对突然出现的人戒心极重,丝毫不隐藏剑锋上的杀意。

“我们是水一方学院游历的学子。”凌散伸出手朝岸边的人低呼。

有方才天空绽放的旗花作证,再加上凌散自身九境二的修为,对方的灵识正逐渐淡去,尸江上才慢慢吹来了风,将凌散心头说不出道不明的压抑悉数吹散。

凌散识相的停止划船,让小舟自己飘动,明显那提剑的壮汉做不了主,岸边的符篆师始终沉默,被护在人群后边的中年男子才是刚才杀手刺杀的目标。

“兄弟,过来说话。”

一位身着宽松锦袍的男子已经走到了人群前边。

凌散没有看见蚀阳皇室的标志,只是再次看到了那朵玄凝仙寇,在男子衣服上,刺绣几乎遮盖了整个肩膀。

凌散划着小舟匆匆靠岸,极尽小辈之仪,连忙拱手正颜说道:“在下水一方弟子凌不凡,见过先生。”

男人倒是微笑着回礼,态度和煦。

“刚才多谢兄弟出手相助。”

凌散暗暗咬牙,心头其实抗拒如此酸溜溜的与人交往,更没有情怀在这浪费时间,干脆诚恳说道:“其实晚辈有事相求,前辈能否看一下我妹妹的病……”

锦袍男子眯了眯眼,眸中笑意似乎被天光折射得略微带些锋芒,他没有问凌散如何知晓自己是个药师,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寒漓,轻声笑道:“令妹的病,我似乎有些无能为力。”

凌散愣了愣,瞧见男子袖中飘出如烟雾般的白色丝线,丝线在手边凌绕着旋,这术数与一位传说中的老者神似。

凌散不敢去问,但曾经莫伤提到的那场瘟疫,便终结于这位先生之手,世上称为亓黄仙,却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而眼前之人竟也会先生的药茧之术,看来关系非同一般。

既是救世的大家,倒悬天下又向来遵循:先生不染隔夜仇、勾栏不赊血汗账的规律,这是结了多大的怨,在即将进入运河前动手。

听见男人如此话语,凌散只得叹息一声,失望的拱手告辞:“前辈保重。”

凤凰斑本就是渠外十大奇症,凌散心知肚明,失望的神情无非是表现给对方看的。

倘若这男子有一丝恻隐之心,自会拿

出点额外的补偿和说辞,即使没有,凌散此刻也必须离开了,否则水一方学院真有人来,场面将变得不好收拾。

“等等,小兄弟,我猜得没错你们应该会参加这次的天下院招考对吧。”男人伸手叫住凌散。

凌散平静的默不作声,睁着一双澄澈无辜的大眼睛。

男子抿着嘴角的笑意,眯眼道:“考试最是麻烦,如果小兄弟遇到什么生活上的事,可以来找我。”

嗯……凌散心中嘀咕一声,就差没把“要钱”两字写在脸上了。

男子笑眯眯的上前将一块玉牌塞进凌散手里。

“兄弟历练多年,想必知道怎么用吧。”

凌散感受着玉牌的冰凉,天真的点点头,心中自是觉得不如银子的冰凉来得实在。

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块海捞寻玉,蚀阳帝国有专门的海捞作坊,玉主人存储部分银子在坊库里,并发放自己的特定玉牌,玉牌挂坊之后会有腿厮代替寻找玉的主人,最后以玉牌里的灵息印记确定身份,并两边传话在约定地点碰面,到此玉牌作废收回,和玉牌联系的银子归腿厮和作坊分账。

这样的腿厮谁都可以兼职,有修行者也有普通人,毕竟作坊对腿厮的待遇,真的很大方。

也就是说,凌散手里这块寻玉的价值,只能和男子碰面,玉后面的银子是不属于持玉者的。

即是,聊胜于无……

凌散表里不一的回答了句“多谢”,拉着寒漓不紧不慢的划船离开。

他倒是越划越快,让平静的尸江泛起阵阵涟漪。

凌散走远后,膀大腰圆的壮汉抱剑皱眉道:“公子,那小子好像有些不太满意呀……”

男子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人群之中,为一个女子继续包扎伤口,他的指尖萦绕着无数根雾色丝线,让那些伤口再次骨肉相连。

“今天的事,回去别让老爷子知道,我不想他一大把年纪,还为这些事操心。”

壮汉“昂”着点头,将手搭在剑鞘上,恼火的猜测道:

“除了山里的人,还有谁会动手。”

汉子此言终于让一旁沉默寡言的符篆师接过话。

“青山有青山的规矩,汲宗何曾与人交恶,这大道人早昏迷了半年,明显是有人不想让他醒来。”

壮汉扶额沉思,再次将剑放回背上,干嚼着舌头说道:“一路上没看到学院人影,老子都怀疑让送药的人到底想不想救人。”

符篆师意味深长的看了汉子一眼,不再搭话。

两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那名女子的伤势上,所谓公子的医术绝不差他师傅,尽管那女子被先前一箭击穿右肋,此刻已没了生命危险。

男子将悉数雾色丝线从女子伤口中抽离,将一颗养元的丹药放进女子口中。

“无恙,先把她抬到一旁休息。”

男子让两个侍从照顾女子,又转头叫住壮汉,“剑拐子,注意下学院的人。”

汉子又“昂”了一声,将剑插入大地,一阵土色光辉开始向周遭蔓延,仿若江水也染了些黄色,一片冬雪景象犹如近秋。

剑拐子摇摇头,道:“公子,没人来,刚才那小子到底是不是学院的人喔。”

“自然。”男子抿嘴一笑:“不是……”他说罢,抬起头,“旗花似乎没假,我接触过学院仙师,之前还跟着学剑。”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愣。

“那不追?”汉子沉声询问。

男人看着缓慢流动的江水,朝剑拐子摆手,“小姑娘倒是有趣,染了凤凰斑。”

符篆师微微诧异,眯眼轻声道:“亓老去过大渠,提起这病……”

“不如不治?”男子转身打断他。

直到符篆师再次回归沉默。男子才低声说道:“假如两人真是从渠外回来,这个年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我更相信,小子有什么活下去的依仗和手段。”

剑拐子皱着眉头,心中想起一些事,劝道:“公子,尊上告诫你莫再寻长生自然天,渠外的人根本没有长生秘法,他们的寿命更是短得可怜。”

“短命是因为战乱和妖兽浩劫,等不到老死那天。”

“但是,公远道人的传说五花八门儿,根本……”

“我当然知道!”男子直接打断剑拐子,他从前听了太多这种话,以至于现在一听到就觉得烦。

汲宗的人都打算一辈子死在山里,和周围宗门咬牙切齿,争夺大青山的每一寸土地。

一旁久不发言的符篆师终于幽幽开口,将话题转移出来。

“听说这次天下院招考和往常有些不同。”

另外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树林上空的旗花慢慢淡去。

男子轻叹一声不知感叹几何,在江边驻足半晌,才好像找回了神般说道:“等吧,我猜他们会再来找我。”

他还是在说少年的事,而非关心水一方学院那老头醒不醒得来。

男子自说自道。

“敢去参加天下院招考,真是和那些来汲宗寻仙的人一样不切实际,不过是渠外来的人,开价时不要令我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