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窥伺
第二日清晨醒来,凌散睡得极好,但他的表情却像还未从睡梦中苏醒一样,满脸惊愕。
“我何时回到了芦屋?”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摆件,因大雪而糊住的窗子,全然记不起自己竟然躺在干冷的木板床上。
檐下,火盆里燃烧着扑朔的火堆。
“你醒了,门没关。”
莫伤偏头道,身上裹着一件芦花棉袄。
凌散耸了耸鼻子,用手驱赶着屋内燃烧飘来的青烟,虽然院外还有风雪,但绝不算冷,就像昨夜和今明两天之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
他缓缓走出屋子,莫伤便拿出一个储物袋。
“进山的路好像被人施了阵法,队伍在镇北迷了路。”
“喔,最近怪事还挺多。”凌散糊弄道,接过储物袋,意识一扫叹了口气。
他不可能将养天筹或者圈养躯壳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将目光转移到火苗上,表现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有个姑娘来找过你。”莫伤提了一句。
凌散蓦然一愣,“虞小瑶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应该是她。”莫伤闭上双眼道:“丹辖派来了一个新的领事,小方盘城也来了很多人,学子们住在北边,就是昨日我们路过的酒馆。”
凌散哈出口气,闻着雪香,又问:“那领事不会再为难我们了吧。”
莫伤睁眼笑了笑,摇摇头,也许是不知道,黯淡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神。
凌散回味着此刻的氛围,原本松弛的神经,却忽然想起什么而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盯着手中的储物袋,仔细打量一番后皱眉问:“这和风洞中是同一个吗?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莫伤咦了一声,半真半假道:“难道你忘记昨日我们去风洞,在药圃里找到的,里边的草药也是。”
“……”
凌散犹豫了,轻轻用手搓了搓脸,在他的印象中,根本没有发生上述的事,他只清楚的记得些许梦境和昨夜与老道去栖凤谷的事情。
这是发生了什么?
凌散低头望着自己手心中的袋子,完全能将来到临水镇的所有场景一一连贯,但其中却不包括它。
“今天是几号?”他忽问。
莫伤沉默了片刻,“明日便是立冬……”
凌散用手梳过头发,回想昨夜去破庙赴约的时候才看过时间,怎么忽然过去了三天,这三天要是都在床上躺着也说得过去,但目前并非如此。
某些记忆似乎在丢失,难道自己也在被逐渐夺舍?
凌散不敢犹豫,立刻默背了一遍太上感应篇。
他明白当宿主被腐蚀心智时,心中五十弦会根根断裂,躯体便会逐渐排斥现有魂魄而成为一副空壳。
正在此时,院门被扣响了,老道破天荒走进凌散的院子。
他身上原本淡黄的袍子好像褪了色,有种被水洗得发白的感觉。
道人先是看了一眼瞎眼的少年,犹豫再三后开口:“要去看看吗?那些尸体。”
一句话让凌散摸不着头脑。
现在镇里闹得人心惶惶,水一方肯定在大肆寻找线索,这种时候去栖凤谷不是找死吗?
凌散想到这,也不表态,故意坐着发呆。
“昨夜南边有户人家遭殃了,只剩下个孩子,他父母还在庙前躺着。”
“有这事?”凌散微微诧异,悚然一惊道:
“凶手是谁?”
老道拍拍肩膀上的雪,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凌散,也不上前,就站在院中木着。
半晌过去,道人不见得这少年有所动作,只能压低声音道:“是刀伤。”
“今早小队里也在议论。”莫伤忽然开口,竟和道人有不言自明的默契,只是始终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描述中那对夫妇死得倒不痛苦,痛苦的只有那个五岁的孩子,哭了一阵就变得傻乎乎,也不说凶手相貌,就笑个不停。”
凌散用余光扫了一眼依在墙壁的钢刀,仿佛被一抹血光刺得睁不开眼,顿时心生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像先前夜里在栖凤谷受的伤又疼,凌散低头看时,没发现绷带,虎口撕裂处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顿时心中一颤。
他迎上老道的目光,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凌散却有种错觉这老头比昨日,比许多天前都要陌生。
凌散忽然一愣,起身站在檐下。
“我有些事,就不去了。”
这是句明显搪塞的话,但总比亲口拒绝的好。
莫伤听着凌散的脚步走进小屋,似乎记起什么,轻声问:“你去边疆吗?”
“去,干什么?”
“团长也许会。”
“他,去干什么?”
屋内传来凌散的疑惑。
这是老道和莫伤的视线盲区,凌散此时的手掌迅速掠过床脚下一个隐蔽凹槽,取走
了一样东西。
长生剑骨。
凌散猜到,这是他离天最近的一次。
都说天有千种面孔,有时在头顶,有时在手心,难道就不能有时在眼前吗?
这一瞬间,凌散好像也觉得似曾相识,就像那个梦境一般,如果道人知道了什么,凌散也会知道的,毕竟在凌散的梦境里,由不得任何人说了算。
凌散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兀自朝院外走去。
“我去找团长。”
他好像为刚才的借口找到个理由,脚步不免有些急迫,恍如逃离。
莫伤依旧在摸索着给火堆添柴,尽管火盆中的火焰烤红了他的脸,他似乎还是觉得冷,即便穿了棉袄,他还是觉得冷。
道人眯着细眼,若有所思的站了片刻,望着雪地里有个若隐若现的脚印发呆。
这脚印很奇怪,往前往后都没有,像留下它的人凭空出现站了很久,又凭空消失一般。
老道不禁看向紧缚棉袄的少年,三枚铜钱也就在此刻划出袖口,掉落掌心。
但他盯着铜钱看了好久,却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道人悄然转身走出院门,心中只觉得为什么他这几天遇到的人,因果都大,让天衍之术屡次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