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庙前戴帽

傍晚，两人没再来过，凌散恍惚觉得临水镇空了什么，甚至比狼月峰山涧孤零零的木头房子还空。

也许是太过于无聊，他提着半只咸鱼和一点腌菜，再次去到了镇尾的破庙。

老道的头发和胡须似乎比印象中的白了很多，他的卦摊往里挪了几次，雪上的印记十分明显。

此刻摊前正好坐着一个老妇人，妇人粗黑的手掌按在一旁瘦小的孩子头上，让其取名儿。

道人小心翼翼的拿出捂在怀里的道书，封面的字迹很是斑驳，但其中写着许多字的释义，密密麻麻是手抄本。

“猴年生，五行占完，过于充溢恐物极必反，若取单字一个空，未来定是大才！”

凌散听得微微皱眉，又是这种话，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世上人人大才？

待妇人放入破碗一个边角银钱，满意的领着小孩走进雪中越行越远后，凌散才幽幽问道：“记得上次对我说的话吗？”

道人呵呵的笑，转动上半身从身后拿出一个缝缝补补的乾坤袋，双手将袋子撑得极开，笑道：“记着，记着，放进来吧。”

凌散有些服气，这馊油袋子还时常备着，真是专门装路人散拨的嗟食，他一歪头，又瞧见其中还有几块冻得铁硬的烙饼，更是撇了撇嘴角。

他一将咸鱼放进去，好像看到老道似乎红光满面了几分。

“请坐。”道人笑呵呵的问道：“想算什么？”

凌散凝神考虑了两息，道：“上次你说能算洞天福地，那你给算算，何处有？”

道人枯手一僵，三枚铜钱也洒不出去了，坐得端端正正，顺便将双手放进了宽大的袖口，挤出额间三条皱纹，满脸翻着海浪道：“恕贫道直言，这种天地大机缘，不要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引火烧身。”

“那就是不能算呢？”凌散忽觉牙疼，捂着腮帮子盯着这出尔反尔的老家伙。

老道搭着眼皮，缓慢的摇着头，惜字如金：“不可说。”

“行，那吃的我也不让你还了，就兑现一银，怎么样？”凌散竖着一根食指放在道人眼前，目光蠢蠢下落在摊前的破碗中。

那碗极其之亮，折射天光刺着两人的眼。

老道嘴角微微一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双手，护住破碗中的银钱，嘴里大声念念道：“取人碗食如欺道祖，要折寿的，大不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凌散心底也没打算行这种明抢的事，见道人主动退一步，正好踩着台阶下了，他其实对这些不知真假的隐秘有几分兴趣，毕竟上次说到天外人，也算是说对了。

老道见少年平静下来，顺势将碗一翻，将其中银钱收入袖中，故作神秘的赞叹道：“你还有些眼光，就馈赠予你一枚铜币，把手给我。”

凌散奇怪的盯着他，张开手心接下那枚算卦用的铜钱，入手十分冰凉，和雪一样的触感。

那道人双手搭在膝前，心如明镜般睁大双眼，胸有成竹的说道：“大雪十日，乌云盖顶，小方盘城都还未飘过一片雪，这里却积雪数日，如此逆行倒施的乱象，肯定妖物作祟，方才我观你掌心，入肉半寸有股黑气萦绕不散，恐怕近日有大凶之兆上门，回家好好休息。”

“放屁！”

凌散呲牙深吸了口气，心头一沉质问道：“你观别人就是大才，到我这就大凶了？”

老道懒得回应，注意力被什么吸引，凌散转头见到雪中来了个生意，一个丰满的女人愁眉苦脸，打着油纸伞缓缓走来。

道人抓住机会，给凌散匆匆下了道逐客令。

“下次来找我，记得带点吃食，我再免费送你一卦。”

他说着，已起身去迎那位少妇，笑容仿佛早霜打焉的野菊。

“敢为施人，是推拿还是看相磨骨，贫道什么都会，还可免费送您一卦，可测天灾人祸，算深浅人心，抚世间不平，极为准确，同时还略懂一些能葆青春的偏方……”

凌散惊得说不出话，看着老道满脸的皱纹与骨瘦如柴的身躯，霎时与那深闺小妇耸然一比，某些奇怪的画面就挥之不去的往脑海里钻。

他猛然起身站在一旁，怔怔的望着道人脸色通红的为女子测算远在边疆丈夫的安危。

雪越下越大，催促着凌散离开。

当凌散转身走了几步后，忽然听见道人说了句震惊整年的话：

“你与丈夫阔别一年，如今怀胎四月。无根水未干，又恐人先还，此等无情无义之举，恕贫道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