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前尘旧影
照天果与镜柄相触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骤然自两者交汇处迸发。
时俞只觉得掌心一热，一缕温润的灵气顺着指尖流淌，直入心脉，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牢牢握住了镜柄。
“果真是照天镜。”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镜面。
镜面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如同被唤醒了一般，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那银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覆盖了整个镜面，随后又顺着镜柄蔓延至照天果。
黑色晶石模样的果子在银辉的包裹下，缓缓融入其中，镜面骤然一亮，映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未免生出什么意外，时俞赶紧掐诀设下一道结界笼罩了整个房间，不叫内中动静传出。
刚设下结界，她就觉得手中的镜子微微一震，紧接着像有了生命一般，吐纳呼吸，表面无数细小的符文流转，宛如天地山川的脉络，又似星河流转的轨迹。
饶是时俞修习阵法、灵符有所小成，对诸多阵纹源纹信手拈来，看到镜子上出现的这些符文时，还是觉得头昏脑胀、难以研读，似乎这些符文所承载的奥妙，远远超出她所能理解的。
可时俞不由自主被吸引，痴痴盯着，即便头已经痛到了极致，还是舍不得放弃。
符文流转之间，又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那声音似远似近，像从远古传来，如同暮鼓晨钟，一下子将时俞唤醒。
感受到宝镜传出的柔和之意，时俞怔了一下，不再执着于那些玄奥。
忽然，镜面上的银光骤然一收，照天果与宝镜彻底融为一体。
时俞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已置身于一片浩瀚星空之中，四周是无尽的星辰与流光，脚下是虚无的虚空，耳边有阵阵低语，无数古老的声音在诉说着天地间的奥秘。
她心神一震，见有流动的星光自身边游鱼般划过，不禁伸出手去触碰。
于是在这一瞬间，她窥见了天地初开、万物生灭的景象。
镜中的光影急速流转，正着转、倒着转……映照出无数过往的画面，有山川河流的变迁，有王朝兴衰的更迭，更有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
其中浓墨重彩的，是一位名叫玄苍的大能，他以引烈日铸境，以火焚海，重现被海水淹没的四方五洲……
那些画面同时出现在她眼前，不分前后，好像所有的所有，都是铺陈开的，都是同时发生的，她只需择取一段来凝望。
诸多画面一闪而逝，回过神来，她哪里在什么星空之下，分明还是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中。
时俞心中震撼不已，再看手中镜子，镜面已恢复了平静，里头映出了她的面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
时俞知道，这面镜子已然恢复了它原本的力量，而自己也在这短暂的融合中，窥见了天地间的一丝玄机。
此镜，名为照天。
长舒一口气，时俞回想起自己从洞虚秘境跌出、意外回到凡俗后的这段时光，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照天镜吗？是因为它，自己才在冥冥中受到指引，继而来到篁都的吗？
从淮阳子留下的那些手记开始，这一切，仿佛都在为今日的结局做准备。而她，不过是这漫长岁月中的一个过客，却因缘际会，成了照天镜重现人间的关键。
命运的奇妙，莫过于此。
时俞曾以为自己只是被卷入了一场无关的纷争，却未曾想，自己早已成为这其中的一环。
这究竟是名为“机缘”，还是“早已注定”？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天际，在照天镜终于再现人间的这一刻，笼罩了篁都数百年的结界竟也烟消云散。好像，正是在等这样一个结果。
“挺好的。”她不禁喃喃。
……
在窗边站立良久，待回过神，时俞才发现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聚满了偷偷看着她的人。那些视线太过火热，竟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她合上窗，坐回桌前。
既新得了一样宝物，自然是要试试威能的。
想到淮阳子手记中记载的。
“此镜内大千世界无所遁形，凡天地山川，江河湖海，乃至人间万象，皆可映照其中。”
“更奇者，此镜能窥过往之事，岁月流转、前尘旧影，皆可重现于镜中……”
她手指摩挲，一时不知要如何去试。
“前尘旧影，前尘旧影……”时俞轻轻念着，忽然手指一顿。
她确实有一事，执着良久、难以忘怀。
那是她这具肉身、这个灵魂，最深最深的痛楚。
她这位出身低微的凡俗皇室九公主，被选上元界，跟随玄清仙尊修炼，为佛口蛇心的大师姐陷害，继而被生抽灵脉、生机断绝……
她曾想为自己言明冤屈，偏偏那位言霄大师姐习得一名为“三缄其口”的禁制秘法。
三缄其口，不能描述、不能形容、不能解释。
她只能咬着牙，在所有人眼中“默认”了她的过错，被唾骂，被鄙夷，被随意处置。
直到如今，哪怕时俞修为已攀升至筑基大圆满，那道“三缄其口”禁制还是牢牢锁在她的神魂之中。这个禁制，恐怕只有等她杀了言霄那日，才能真正得以破除。
她是要杀她的，可时俞也想亲自审判她的罪责，让自己尝过的痛，十倍百倍还诸于她，而在那之前，言霄不能死。
……禁制之下，照天镜能现出过往吗？
她盯着镜中自己的面容，缓缓往里注入灵力。
便如平静水面掷入一枚石子，水波渐起，画面发生了变化。
“小师妹，这次清缴妖兽你随我们一道去吧。”
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大师姐拉起她的手，言笑晏晏，温柔万分。
“修炼不久实力低微？没关系的，师姐会保护你。”
面对迟疑，她如此承诺，便叫年纪不大的少女信以为真。
随后是妖兽发狂，少女想躲，大师姐却死死抓着她的手挡在她身前，硬生生受了妖兽一击。而在外人看来，却是少女情急之下推师姐挡伤。
原来，是这么个保护法啊。
“这个禁制，名为‘三缄其口’。你这样的人，凡间来的蝼蚁……”
“你不过是个给我养灵脉的容器。”
所谓前尘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