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鞭挞岸边鹿伴

第254章 少生孩子多种树

“边人大半能胡语,胡骑年来亦汉装。谁向青红毡帐里,单身缚得不花王……”

面对如今的时局,京师中人不禁回想起了前人的诗句,感慨国家的变化。

蒙古人在京师居住数月,都没有人公然闹事,一个个安分守己的,大改往日京师百姓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发现皇帝的态度十分明确之后,各部落都不敢再提和亲之事,只得让人回去,再找一个整个南蒙古都能得到认可的美女。

至于朱翊钧提出来的瀚海省、宣慰司、诸部落授予新职等种种举措,在冬天结束之前,终于得到了一致认可。

于春暖花开之际,南蒙古几大万户部落,以及附属的几十个首领都来到了京师。

这一次可不再是部族的代表,而是辛爱黄台吉这些真正的首领,意义更上一层楼。

他们一致接受,大明皇帝朱翊钧为蒙古共主,接受大明的统治。众人还在京师一同祭祀上天,签了一份誓书,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发誓永不叛明,如违此誓,人神共弃之。

很明确的大明皇帝,而不是什么大汗、可汗。

虽说在蒙古人看来,可汗、大汗等相关词汇,就是用来称呼首领的,几乎可以和中原的皇帝对等翻译,但是朱翊钧依然没有采用这个词汇。

他要进一步的去蒙古化,加强融合。

而不是反过来,接受草原部落的汗位。

过去,唐太宗凭借自身的武功威望,被铁勒诸部奉送天可汗的名号,而这个名号也随之延续到了他的后世子孙,草原人的称呼大唐后续皇帝的时候,也有用天可汗的称呼。(《唐代天可汗制度考》)

但是这种做法,就被宋人批判,认为唐太宗乃是“万乘之主,兼为夷狄之君,不耻为名,而受其佞,事不师古,不足为后世法”。

大唐皇帝,身份就该是皇帝。

夷狄只配作为臣民,但是皇帝怎么能按照他们的习俗,接受他们的规矩?

要不然哪天一个蛮族小部落,称呼中华天子为“天酋长”,这种称呼也要接受?

所以,就连满清都没有完全接受蒙古人的规矩。

皇太极崛起征服蒙古之时,曾经被尊为博格达彻辰汗,得到汗号,但是后续满清皇帝,都没有再加汗号。

所谓的额耶尔札萨克汗(顺治)、恩赫阿木古朗汗(康熙)等其实都是年号的蒙古语转译,一般以意译为主。

而且就连皇太极汗号中的意思,也有一半是翻译。

“博格达”意思为神圣的,“彻辰”,含义为聪明智慧,源自他的年号“天聪”。

换句话说,就是满清皇帝,并非以中国皇帝的身份兼任蒙古大汗,而是直接以清朝皇帝的身份,统治蒙古。

至于翻译成大汗这种事情,大明皇帝也享受了同样的待遇,洪武、永乐等历代明皇,也被草原翻译成了洪武可汗、永乐可汗……

朱翊钧在意这一点,并非闲着没事,而是这种名份,在政治上、在历史上十分重要。

后世中国衰落的时候,就有欧美的史学家故意混淆其中的概念,认为满清皇帝只是兼任蒙古大汗,所以在满清灭亡之后,草原有着充足的理由,脱离中华。四处挑拨关系,妄图分裂。

所以为了避免将来大明万一衰落之后,后人又有龌龊,他干脆连翻译成大汗这一步都去掉,直接用大明万历皇帝的说法,而不是什么万历可汗、万历大汗。

更何况,蒙古人在这方面很不讲究。能够统领万人部落的,就敢自称汗号,什么大汗、可汗的都混着用,逼格早已经跌到了谷底。

就算他们称呼自己为万历可汗,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还不如让他们学习汉人的规矩,在文书上用皇帝,在言语上称陛下。

如今大明远比南蒙古更加强势,一旦有事,也是他们有求于大明,而不是反过来大明求着他们。

所以对于朱翊钧提出来的相关要求,众部落同样没有拒绝。

南蒙古接受了朝廷的管束,各自回到原本的部落。

哪怕不少人贪恋京师的繁华,想要留居京师,也不敢直接就把辛苦奋斗了多年的基业抛之脑后。

不少人都打着夏天回到部落当首领,等到冬天再来京师猫冬的主意。

与南蒙古相关的事宜已经告一段落,至于更加偏远的其他部落,朱翊钧暂且不去理会。如今没有必要顶着恶劣的自然环境,花费大力气去经略中亚,去探索北亚。

完全可以等到以后解决。

至于草原以东,

原属奴儿干都司区域内的东北诸多部落,他早在十年前就不断派遣官员前往巡视,允许他们朝贡贸易。虽然没有大量驻军,但是大明在当地有着十足的影响力,更加不用担心。

如今他的精力,再度转向内部的政务,送别再度离京的张居正。

他因病致仕,在老家修养了两年,终于治好了局部顽疾。

得知此事后,朱翊钧很是开心,传召他回到京师,担当国政顾问,负责之前对南蒙古的谈判,商议细节。

就连最后在京师祭祀上天,主持相关仪式的,也不是当朝首辅潘晟,而是张居正。

当年俺答和议和隆庆重整军务,都有他的一份功劳。

等到后来朱翊钧即位之后,针对蒙古的大部分战略,都有他的一份力。

如今正是收成的时候,朱翊钧便让他来享受这份荣耀。

张居正是改革派大臣的代表,他担当首辅这么多年,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攻击,这都是官场难免的。让他主持对蒙谈判,未尝没有多批一件袈裟,加以保护的意思。

而且张居正在中枢多年,对于国家政务的各方面运转,都有着十足的经验。无论朝廷内部,还是蒙古草原,对他都十分信服。对于如何控制南蒙古,更好的规划地方疆域,处理各部落之间的纠纷等问题,都能信手拈来,处理的不落痕迹。

不过首辅的位置,仍旧是潘晟的,朱翊钧并不打算再换回来。

首辅的事务太过繁忙,每天都要扶案坐椅,不停的批阅各部奏本。

对于得过痔疮的人来说,这种生活状态,很容易再度复发。

尤其是张居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万一复发,下次想要再养好身子,说不定要再等多久,不如降低一下他的工作强度,能够效力更久。

而且还有一点十分重要。

张居正继承高拱的部分成果,在成为首辅后,亲自主持了十年的变法革新,之后又有潘晟萧规曹随……

十几年下来,中枢短时间内没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但是全国各地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革新不可能尽善尽美。

伴随着旧的利益团体受损,新的利益集团出现,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朱翊钧作为皇帝,不能轻易外出离开京师亲自查看实际情况,哪怕他整顿了全国的情报网络,制度上有着足够的监察机构和官员,他依然担心自己被人蒙蔽。

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谁都不值得绝对信任。

就连这一套制度也是。

所以他决定派遣张居正在各地巡查,检验这些年来的成果。

张居正对于变革的理解最为透彻,最了解皇帝想要的是什么,地方上应该交出怎样的答卷。至少在这方面,他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如果只是卷宗公文写的好,账面上的数字漂亮,各地城市、乡村,就不可能真正的繁荣。

说不定某些地方官吏,就有可能为了政绩欺上瞒下,强行搜刮地方民脂民膏,充作税银,但实际上街面店铺都被搜刮得被迫关门。

又或者,朱翊钧为了冰河期天灾而下旨修建的大量水利工程,实际上只是一个空壳子,只是为了应付上级,没有发挥出实际的作用。

……

类似可能存在的隐患,实在是太多了。

总不能等到激得地方民变,出了大乱子聚众造反,他知道真实的情况。

而且他本来就打算借着瀚海省成立的机会,改变内地的行政架构,重建省制,提高行政效率,更加有效的调动地方资源。

为了将来应对天灾,转移民众做准备。

在地方上,没有一个足够威望的大臣,是绝难顺利推动这件事情的。

思来想去,只有张居正最为适合。

好在张居正又不是七老八十,已经老态龙钟走路都颤颤巍巍。

他刚刚六十出头,在老家休养这两年身子都养胖了不少,正好在全国各地走动,活动身体,避免旧疾的复发。

对于朱翊钧的这项任命,张居正欣然领受。

处理完了草原之事,张居正便再度启程,离开京师巡视地方。

首先就从北直隶开始!

临走之际朱翊钧还赐给他一柄尚方宝剑,代表着极大的权力,无论军民财农……各项事务,他都有权临机决断,之后在上报朝廷。

宝剑在形制上没有什么特殊的,重要的是权力。

凭借着手中的宝剑,张居正可以直接砍掉监司、副将以下的官员脑袋,至于巡

抚总兵这等重臣,哪怕张居正想砍,也得先请示皇帝。

其实以张居正的威望,完全用不着尚方宝剑这种东西,而且朱翊钧相信以他的老成持重,不会随意挥霍手中的权力。

但正因此,他才赐予了张居正,而不是随便哪一个外出巡查的钦差大臣都能够得到。

免得真有人不知轻重,搞出袁崇焕用尚方宝剑,斩杀了同样持有尚方宝剑毛文龙的闹剧。

……

“光是延绥、宁夏二镇又丈量出了一万八千多顷荒田?”

看着手中的奏本,朱翊钧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落笔批复。

西北边镇再度上报了大量新开出来的荒田之后,朱翊钧的想法有所转变。按照过去的经验,应该将这些荒田都招募民众进行耕种,开荒种地,得粮交税。

千百年来,朝廷都是这么做的。

历朝历代,都在鼓励百姓开荒。

之前朱翊钧为了让治下衣食无着的子民能有安身之地,为了多一些足以作为皇权基础的自耕农,都遵照了一贯的传统。

但是朱翊钧很清楚未来几十年的变化,天气降温、大旱连连,继续开荒种地,恐怕不是一个能够持续下去的好办法了。

开荒种地,虽然能种出粮食,养活人口,但是从长期来看,水土流失造成的危害同样不可小觑。

十几年过去,大明过去因为种种因素产生的流民,已经被处理的七七八八。

再考虑到近几年粮食丰产,导致各地粮仓都已经超额存储,陈米富裕到可以支援部落……

朱翊钧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延绥、宁夏这二镇新开出来的荒地,只允许保留两成作为耕地,其余部分,全都要用来种植树木!

不止是西北,除了尚未完成土地丈量的几个地区之外,其余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了一项全新的任务——全民植树造林!

面对皇帝的这道旨意,大部分官吏臣民都能理解对于种树的提倡。

因为大明朝,其实从开国起,就不断有皇帝发布类似的政令。

不过为了防止有人误读了皇帝的旨意,有人还想要拖延,不认真执行,朱翊钧还是特意在下一期的报纸上,对他的命令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此事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为了百姓考虑。

百姓日用,以柴米油盐为重。

其中柴火排在第一,就是因为没有火,连做饭烧水都做不到。

但是伴随着大明人口的增多,各地柴薪都成了问题。

为了生存,各地的树木被大量砍伐,灌木、荒草,也被拔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很多民众聚集之地的小山,都变得光秃秃的。

若不是有行政命令,官府管制,恐怕京师南海子等森林,都要被百姓们砍光,不留一草一木。

这个问题并非此时方才出现,成化年间,大学士丘浚就建议“九边种树”,一方面是可以形成一道树木长城,避免蒙古骑兵大规模快速南下,另一方面,这些大树成长起来之后,也可以成为边地百姓的烧火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