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民心在朕
“是谁这么不识抬举，打扰老爷我钓鱼？”
听到家仆远远呼唤他之后，孔尚贤眼皮忍不住的抽动。他看了眼一直都没有出货的鱼竿，忽地扔在了地上，气呼呼道：“本来老爷我就能钓上来条大的了……”
逍遥了一段岁月之后，孔尚贤早就将之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在城里待得焖烦了，他便跑出曲阜城，来到了城外不远的泗水河畔，钓鱼游沐，十分惬意。
而且出去玩的理直气壮，毕竟当年孔子就曾经带着十几个少年童子春游玩乐，还记将此事在了《论语》上。
作为衍圣公，他的地位不比藩王们低多少，而且还能享受远超宗室的自由度。
在宁王叛乱之后，所有的宗室都受到严格的监视，不能随意出城，离开封地。可是他就没有这些顾虑，无非是需要考虑到形象问题，得提前向朝廷请一道旨意走流程，才能前往京城。
若非因为驿站问题惹怒了张居正，还能和过去一样，年年进京。
孔尚贤本打算多钓上来几条之后，再“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钓上来。刚要迁怒家仆，可是看他紧赶慢赶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里突然一动，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着急，连过去圣人的教诲都忘了？”
“老爷，不好了，是彩……彩票站出了事！”
“彩票站不才开了没几天吗？”孔尚贤眉头一挑：“细说。”
家仆顺了顺气，终于赶忙解释起来。
原来经过报纸的提前预告之下，大明天下臣民都已经知道了皇帝要推出彩票这一新事物。
只不过最先在南北直隶，以及作为连接地区的山东开始试点，这让其他地区的百姓都感到有些失望，却让三地的百姓翘首以盼。
曲阜的彩票站才没开几天，就已经人潮汹涌，将一个用来负责相关业务的小院子挤得水泄不通，互相推搡、争吵，秩序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原本安排在站里的十个人，根本管不过来。
眼看说不定就要闹出人命，便让一个年轻体壮，跑得快的家仆赶快出来，寻找他这个当家的做主。
“蠢货！”孔尚贤听闻，啪的给家仆一个巴掌，当即骂道：“你们都是吃什么的？管不了回府里找人，再就是就去县衙要人啊，让他们帮忙维持秩序，哪个县令也不敢不给老爷我面子！”
“都去了都去了，这不是眼看着事情闹得大，小的们不敢做主，只能请老爷速速回城。”
“恩，这还算是懂些为人处世道理，平素府里没有白白教育。”孔尚贤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城。
死几个人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这彩票站是陛下让他开起来的新东西，还没开几天，就闹出这种乱子，难免面上无光。
想到这，孔尚贤又骂了一声：“一群刁民，整日头的给老爷我找麻烦，无非是几个铜板，都来凑这热闹作甚？想要耍钱，城里又不是没有赌坊。”
“老爷您有所不知，这彩票可比赌坊还要吸引人哩！”一旁有小厮嘻嘻笑道：“甭管骰子、推牌九还是打叶子牌，是斗鸡斗犬还是斗促织。平日里不过是一赔数钱，能够一赔几十钱的都不多。可是这彩票，就能够到买一赔上几百上千，听说还有个有机会一赔一万的超级大彩，怎不让人心动？”
“是啊，”旁边又有人帮腔道，“而且别的往往还要看眼力、听力、手法等经验技术，一般人根本玩不明白。可是这彩票全凭运气，只要运气好，就有可能中得头彩。左右不过十个铜板买一次，求神拜佛碰碰运气，说不定就中了！”
听着手下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孔尚贤这才恍然发觉，原来那个原本不怎么被他放在眼里的彩票，竟然如此有吸引力。
就连平时服侍他的家仆们，都开始不再聚贝者，转而买彩票了。
等到回到城里，彩票站已经因为混乱被暂时关闭。
有着官兵和孔府的共同威慑，原本还想趁乱搞事捞上一笔的都掐灭了脑海中的念头，纷纷逃也似的离开。
县令、县尉等人到来的比孔尚贤要早得多，也远比孔尚贤更加紧张。这可是皇帝在报纸上公开提出，让衍圣公在当地负责的事情。要是真出了事端，衍圣公可不会背锅，最后被处理的只有他们。
正因此，听说彩票站有人闹事之后，立刻带人前来镇压，维持秩序，于是在孔尚贤到来之后，这里都已经被处理干净。
原本聚集的彩民被赶走，伤者也得到了及时的医治，没有人因此死亡，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和他们就没有关系！
孔尚贤和县令等人寒暄了两句后，便将视线重新聚焦到了小院。
“这里还是太小了，得换个位置。”
他捋了捋下颌胡须，随口吩咐一声过后，又陷入了沉思。等过了一阵，才让人找来账本，开始仔细翻阅。
等他看到了前几天统计出来的银钱数字，瞳孔兀地睁大。
好家伙，真的是日进斗金……
伴随着无意识的呢喃，孔尚贤的脑海中开始快速计算。他承包的业务，可不只是曲阜一地，而是整个兖州府！
这说明彩票每天能够带来的收益，还能再涨上数倍！
能挣钱不说，而且还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合理合法，不会像赌坊一样污秽了名声，被人指责……
“妙，妙啊……”
计算到最后，孔尚贤忍不住抚掌大笑。
他没有曾祖父那般残暴好色的性情，动不动就伤人性命，无非是对于金银格外的喜欢。所以才喜欢做生意，哪怕家产足够丰厚，生活不愁，可是每次进京朝见皇帝的时候，也要带足了货物前去售卖，就连路费都舍不得出，让沿途的驿站负责。
孔尚贤从地上捡起一张彩票，仔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哪怕已经被人踩踏，染上了泥污，变得脏兮兮的，他也没有嫌弃。
这些票子通过套版印刷，防伪水平虽比不得后世，可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完全足够。毕竟彩票不像银票，有着时限性，有着地域性，根本不可能及时做出假的。
“票子啊票子，你可真令我感到欢喜。”
虽说理论上他负责承包业务，只能从售卖的票钱中取得定量的分成。可是钱到了自己的手里，还不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是心里刚刚生起要动奖金池的主意，他就被人告知，皇帝早已经预想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每天彩票售卖所得的银钱，都要存入到各地的银行专项账户，对清账册，以免有人中饱私囊。
几年下来，大明的大部分州府都已经有了银行的存在，孔尚贤对此同样不感到陌生。
在他的眼里，这些银行就是受到皇帝直接调遣，地方上任何人都管不到的，专管银钱的东厂锦衣卫，确实得罪不起。
受到打击的孔尚贤并不气馁，他转念就想到了新的主意。
虽然说这个钱要存银行里，可是具体的运营，还是自己负责，谁中奖，谁不中奖……这个从中套取奖金的这个操作空间，不是很大，而是非常之大！
……
不出朱翊钧所料，不只是孔尚贤，两京的勋贵们在了解了彩票的威力之后，原本的还有的怨言，都渐渐散去。
当然，土地都是命根子。
被皇帝强压着售卖出去，依然会心疼，会想尽办法拖延，企图等到最后，让皇帝回心转意，多宽限一些时日，或者提高额度。
朱翊钧知晓下面的情形，不为所动，稳如泰山。
勋贵现在至少在表面上接受了他的要求，那么皇帝就拥有了后续处置的大义，没必要强逼着在一年之内就全部搞定，过于急切。
大部分可用人手都被派到了西南，至于这南北直隶和山东，作为帝国最为顽固的堡垒，可以慢慢收拾。
彩票吸纳而来的资金，都按照了他的要求，用在了养济院、图书馆等公益性的事业上。
虽然皇帝和朝廷都没有直接从中抽成抽税，可是用彩票的钱办他想去办的事，抽不抽税都没什么区别。
《永乐大典》等皇家秘藏的书籍的备份，也在彩票开始之后，逐步展开。
经过紧张激烈的角逐，十座珍书馆的名额，都已经名花有主。在朱翊钧的规划里，这些城市，将成为未来大明的文化副中心，启迪各地的民众。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当他决定全国兴建图书馆之后，全国各地的藏书之家，都纷纷主动纳捐，请求协助此项文之盛事。
正所谓“盛世修典，和世存典，乱世毁典，末世忘典！”，朝廷能够有余力做这种事情，可见当前国家之稳定，万民之富足。
一些人已经隐隐看到，今上治下，将会是又一个能够留名青史的盛世。
正值此等盛世，有机会参与其中，便决不能错过！
他们捐的并非银钱，而是家藏之书，其中一些典籍，甚至是皇家书库中都不曾保存的。
而且由于过去保存不善，被人偷盗，火灾水灾等原因，导致《永乐大典》在嘉靖年间，早已经残
缺不全。哪怕内府努力几十年，备份了一个副本，对比永乐时刚刚完成的宏伟大典，同样有所数据缺失，让人心生遗憾。
如今，部分散逸到了民间的内容，得以重新回归。
就像搜集六根器的天命人一样，《永乐大典》得以进一步的补全。
这可不是皇帝简简单单的在报纸上发出号召，就能达到的效果。虽然他早早就公开表示，会免去所有人祖上偷盗、抄录皇家典籍的罪过。
但凡进献之人，不但无罪，反而能够受到嘉奖。
可是皇帝在民众心里的信誉分若是很低，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相信。
通过这件事，朱翊钧能够进一步的确信，民心可用！
即位以来接近十年的辛苦努力，没有付之东流！
有着这样的百姓，无论是天灾，还是外敌，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
在大明皇帝眼里，通通都是潜在外敌的欧洲各国联合使团，依依不舍的乘船离开了大明。
他们本想再多留一段时间，奈何季风不能错过。
而且有资格代表母国来到大明的，都是各国的中高层贵族，他们与大明派出去的流官、勋贵有着极大的不同。
要么是宫廷贵族，要么是各地的领主。一旦长期离开母国的政治中心，就有一种虚弱无力的恐慌感，担心在母国的地位不保。
而当初被朱翊钧派出去的，都经过了几年的培训，明了皇帝的志向，帝国未来的走向。外出历练，非但不会有碍仕途，反而可以因此积累大功，意志坚定不会动摇。
前一批前往欧洲的大明使团，在回国之后，无不担任重要职位，升的不比留在本土的慢。
随着大明未来的战略更加清晰，他们升迁的速度，还会更快一些。
有着他们作为前例，第二批外出的使团，心里的顾虑更少。
这些人的目标将不再只是欧洲，而是全世界！
奥斯曼、莫卧儿等大帝国，非洲、美洲等蛮荒之地，都将出现日月旗帜的身影……
天下虽大，海虽辽阔，却阻拦不了大明子弟向外走出去的决心。
看到比其他们船只更加庞大的大明船队，欧洲各国使团之人，无不心情复杂。
他们隐隐有一种预感，恐怕过去几十年，由欧洲主导全世界大海的局势，将会从此发生改变。
在前两年导致葡王身陨的三王之战过后，几乎注定了葡萄牙会出现继承权危机。各国都很难阻挡哈布斯堡家族，将葡萄牙一口吞下。
两牙合二为一，将成为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说不定，等他们回去以后，就会发现联统已经成功。
西班牙人已经畅享未来，而葡萄牙人心存不甘，寄希望于其他的王位竞争者，能够胜过西班牙王。再加上尼德兰的局势……
欧洲，也要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