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皇帝已经不“小”了
张居正在心中思虑,皇帝说着说着,果然就提到了自己将来的大婚。
有明以来,大部分年少即位的皇帝都是十六岁左右大婚,正式亲政掌握大权。
朱翊钧虽然没有大婚,但是从即位起,就不断凭借皇帝的身份,主动插手了许多政务,即便真的大婚,也不用担心他夺走自己的首辅权柄……
眼看皇帝年纪已大,会想到这种事情十分正常,谈不上与臣子争权夺利。只是不太适合由皇帝主动提及,自己作为臣子,的确该为陛下分忧,让人主动上疏,先造造声势。
就在张居正稍稍分神的时候,朱翊钧却是一本正经的继续阐述关于高额彩礼陪嫁的解决办法。
他的初心是想早点筹备大婚,为自己尽快亲政掌权铺路。张居正等臣子虽然不是障碍,但是李太后一直住在乾清宫,总不是个事。
但是当他了解到都察院送来的奏章后,并不觉得彩礼陪嫁这些困扰民间百姓的问题就是可以忽略的小事。这可是会影响到国家长远发展,涉及了生育率的根本大事。
以前的皇帝高高在上,不在意这种事情,但是自己可不一样。
在自己大婚之余,不能忘了民间百姓的婚姻。
“朕先用自己的大婚为天下臣民做个示范,减免国家的财政负担……父皇大婚时尚是皇子,世庙爷的大婚开支不知用了多少,等下让人翻查一下宫中旧档,看看有没有相关记录。
朕的婚礼简单一些,以身作则,这样才好制定规矩,约束臣民。
朕富有四海,都不做奢靡阔绰之风,普通百姓,更不应该攀比成性,为了一次婚礼,大费周章。甚至为了强撑脸面,借贷度日。”
张居正心中微微摇头,这种风气,可不是皇帝做榜样就能止住的。
“当然,单纯由朝廷倡导,没有足够的约束,民间恐怕还会我行我素,不听朕的号令。所以朕觉得,上古的一些旧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朱翊钧嘴角微弯,让身旁小太监将几张纸递到张居正的手里。
“这是……”
张居正凝神一看,都是汉唐以来有关婚姻的律法摘要,源自《士昏礼》《汉婚律》、《新唐书》、《户婚律》等书籍。
有些书他曾经读过,但是久不涉及,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先生可仔细看看里面的古法,好比女子退婚,如果男方没有出现已婚冒充未婚,更改年龄、嫡庶等过错的话,不但要赔偿彩礼钱,还要挨板子。当然,男方如果欺骗,一样会受罚……”
古代可没有收了彩礼后,随便找个理由就反悔不婚,能把钱吞下,趁机大赚一笔的好生意。
“我《大明律》也有类似的条文。”
“先生说的是,朕阅读历代律法,在婚约方面都有打板子、戴枷枵之类的惩罚,所以就彩礼陪嫁的问题,可以给《大明律》补充一个条目。
按照家产情况,田亩、房屋的多寡,往日纳税的多少,来划定富户贫户,为婚礼的开支制定几个不同层级的标准界限。
如果超过这个界限,稍稍超出,则是缴纳高额的奢侈税,超出越多,惩罚性缴纳的奢侈税倍率也就越高。如果超出的太多了,交不起这个奢侈税的人家,就得挨板子,闹得严重的就关起来,干几天劳役。
富者的界限高,允许他们多出一些彩礼和陪嫁,反正他们钱多的是,多花一些钱,能让周围的穷苦人多几天饭碗,朕自无不可。
而贫者的界限则要低一些。由朝廷强制划线,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不用花费太多钱财的合理借口,不至于因此受到周围乡邻的指责,若是民间有些怨言,便是骂朕几句又何妨。”
后世解决不了彩礼越来越高的风气,但是现在可不一样,有的是国家暴力手段来强制扭转。
要是不听好言相劝的道理,就上物理。
“为了防止有些人实在执拗,朕还有一招。”朱翊钧说笑道,“贫者有了足够的借口,可以消停一些。富者不差钱,让他们多交一笔税赋不是负担。就是中间稍有一点积蓄的,最容易打肿脸充胖子,朕觉得这一招说不定才是最有用的,就连先生也会感觉到代价巨大。”
张居正好奇扬眉,就听得朱翊钧继续说道:“若是超过界限,还交不起奢侈税。男女双方之家,都禁止下一代参与科举。”
张居正不由苦笑,代价确实太大了,这种惩罚,比杀了他还要让人难受。
稍微有一点本钱的家庭,都会指望后代读书科举,出人头地。要是剥夺掉这个机会,恐怕大部分人都不会敢于冒着触怒朝廷的风险,在
婚礼这种小事上继续攀比。
如今可比后世更在意“考公”,算是直击痛点。
张居正仔细琢磨了一下朱翊钧的想法,大明本来就有按户产分等,分派徭役的制度,前些年有人逾越违制,给自家房屋弄雕梁画栋,穿奢侈的衣服时,也制定了奢侈税的律法。
虽然因为律法制定的时间还不久,如今只在南北直隶两地试行,但是已经为地方带来了一笔稳定的财源。再把这一条添加上,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彩礼、陪嫁的数目监督问题,完全不用朝廷担心。
张居正结过婚,也有过儿女的嫁娶经验,对这些流程并不陌生。
彩礼陪嫁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父母送给新成立的小家庭的财产保障。
彩礼自不用说,从唐代起,就连嫁妆都得登记造册,由女儿带回夫家。就是为了避免《新唐书》所说的“卖婚”——收彩礼不给陪嫁,就是卖女儿耍流氓,父母侵占女儿的利益。这样女儿嫁到夫家,也会抬不起头。
按照传统礼法,无论彩礼还是陪嫁,都有媒人作为中间人,将名册送到对方家里,一般等到婚礼的时候,也会展示出来,本来就是一种半公开的状态。亲友乡邻都会知道大致数目,所以才会引发与之相关的攀比。
如果是为了节省奢侈税,避免受罚,隐瞒彩礼嫁妆的数目,还不如干脆避免大操大办,把钱省下来。
要不然,一旦被人举告,还有欺瞒朝廷之罪,过错可就更严重了。
毕竟朱翊钧制定这一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收税,而是真的希望风气能够因此得到一定的扭转。
如今伴随着自己的开源节流,其实国库已经远比即位之初要丰厚许多。即便这几年在京北打过几次小战,开始重建大宁府,作为京师的外围防线,还为了南下出海,兴建大码头、造大帆船,送人开垦澎湖台岛……折腾了不少事情,但是这两年依旧是处于财政略微结余的状态,没有闹出赤字。
当然,结余的银粮还不够多,尚不足以支撑朱翊钧的野望。
汉武挥霍的底气是文景之治,粮仓堆满,串钱的绳子都腐朽烂掉。
自己没赶上这种好时候,只能自己先创造一个富饶兴盛的治世,才好继续下一步大动作!
思考了一阵,张居正觉得其中有几分可行之处,只是具体的划分标准还有待商榷,不能过于着急,现在就颁布,让百姓无所适从。
朱翊钧自是认可,便把这个事情交给张居正,让礼部、户部、刑部各出几人,共同商讨这一条新律法,在皇帝大婚之前颁布即可。
在此之前,朱翊钧决定先在民间吹一吹风,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便对着身旁的太监田义嘱咐了两句,让新成立不久的《民报》在近期多写一些类似的文章,抨击高额彩礼嫁妆的害处,描绘因为攀比借贷,导致家庭陷入困境的例子。
《官报》、《新报》已经成功的发行了几年,还在全国几个重要城市都成立了采编和印刷分中心,协助皇帝掌握全国的舆论力量。
不过伴随着时日的发展,这两份报纸已经不能满足读书人的需求,地方上还想要印刷本土小报,讲讲民间之事。
朱翊钧不肯放手,但他也清楚堵不如疏,于是便成立了大明的第三个报纸,以《太阳报》《知音》《故事会》这类期刊报纸为模板,以《民报》的名义,专门讲述各地民间的八卦故事,连载小说文章,提供更多的谈资,影响民众的思潮。
至于杀女婴导致彩礼高、陪嫁贵的这种恶性循环,其实不用朱翊钧说,以前也有类似的惩罚措施,但是相对隐蔽,不好处罚——皇家、高官儿女夭折的都有很多,更别说民间了,实在说不清到底是父母溺死,还是生病、意外等情况。
这一点,同样要改变社会风气,但是方法不是光靠说,和简单的惩罚就能起到作用的。
男婴能够存活得多,本质上是因为种田、打仗、和邻人邻村争夺财产、水源之类的关键时候,更有用处。
工业时代之前,都不可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为了国家的长远发展,可以缓解、改善。
自古就是男耕女织,江南因为丝绸业的兴起,女子能够成为织工,赚得多,地位因此能够提升。多一些类似的产业,江南溺杀女婴的现象,就能得到缓解。
而且在朱翊钧的印象中,外国女子地位暴涨,就是因为一二战时男子大批战死,女性不得不进入工厂、田地等地方,从事更多的经济活动,因此逐渐掌握话语权。
而中国女子的地位是从宋代
起大幅滑落,这恐怕与中国人口密度越来越高,人均生存空间被挤压,不得不内卷有很大的关系。
出海殖民,将大明的子民都散播出去,女子的重要性能够得到重新体现,也能改善这个问题。
再远一些的歪风邪气,就不是这个时代需要考虑的了。
……
不出朱翊钧所料,在与张居正的君臣对谈后,很快就有几个官员主动上疏,讨论起皇帝的年龄和大婚事宜。
按照《大明律》的规定,男子年过十六,女子过十四,方才允许结婚。大明的皇帝也是一样,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历史上就是万历五年正月开始筹备,朱翊钧觉得自己提前几个月出手,一点都不过分。按照流程来说,应该是两宫皇太后下诏,为皇帝选秀择后。相关的细节流程,都早有祖宗制定的规矩,只要萧规曹随即可。
不过朱翊钧为了给自己找到心仪的后宫,宁愿多花一些精力、亲力亲为,没有任由旁人随意发挥。
伴随着逐渐长大,皇帝前面已经不用再加一个“小”字,定海神针顶天立地,精力充沛的简直可以从虎先锋一路打到二郎神。
总不能天天打熬筋骨,把自己锻炼成魔鬼筋肉人——至于像历史上的万历那样,随便找个宫女发泄,朱翊钧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只是道德底线问题,他更担心生出一个不堪为君的朱常洛。万一这个长子真的不像话,自己说不定也会像历史上的万历一样,生出更换继承人的念头,动摇国本。
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皇后生出的孩子未必就符合自己的心意,但是这个未来的皇后毕竟是自己亲自选择的的,生下来的孩子,也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宠爱和教育。
只要将来的长子没有太大的问题,就会顺利成长的立为太子。
至于其他的儿子,当然也会得到良好的教育,在海外开枝散叶,扩大大明的势力。
针对选秀的流程,朱翊钧第一个改变就是对于选秀女子的年龄。
虽说规定女子最低十四成婚,但是朱翊钧对于这般年幼的,提不起兴趣。
幼态审美不能太幼,而且他更担心将来皇后皇妃因为生产出现问题。
在这个时代,没有专业的妇产医生,年纪太小骨盆发育不到位,就早早生育的话,真的很有可能难产而死,即便不死,也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损伤。
西魏文帝的皇后就是因为难产而死,历朝历代因为难产而死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