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搭顺风船，两路旅欧
在江南银子供应充足的地区，白糖的价格只比肉类稍贵一些。放眼全世界，只有大明才能享受得到这种廉价质优的白糖。
这还是大明需要保留大量耕地，种植粮食而不是经济作物的前提下。
虽然朱翊钧有心将东南亚都变成大明的粮仓，但是考虑到如今的交通运输问题，大明本土需要保留足够多的耕地，划出红线，来维持基本的粮食安全。这样在进口东南亚粮食的时候，才有足够的底气。
在本土以外的海岛上种植各类经济作物，不但可以补充国家财政，更能作为一种吸引人口迁移的新兴产业。
采用种种办法，将华人迁移到南方的海岛，遥远的新大陆，将会是未来几十年都不会改变的长期国策。
对于如今这个时代而言，用不着蒸汽机出场。
质量更好的白糖、食盐、优质的瓷器……就已经是形成代差的世界领先技术。
凭借这种世界一流的产品，朱翊钧有信心能够更进一步占领全世界的市场——不只是欧洲，阿拉伯地区其实也是采购中国蔗糖的大客户。
确实如同朱翊钧所想的那样，弗朗西斯科光是看到样品，就确信一定能够在欧洲大卖。但是他不光想要获得这种优质的产品，更希望得到制成这种白糖的技术！
如果能够将这种技术引进国内，让西班牙也能够制造出同类的产品，畅销欧洲，那么自己凭借这样的功劳，足以成为国王最为宠信的大贵族！
弗朗西斯科再度追问：“请问怎么才能买到这种榨取白糖的技术？只要你们大明愿意卖，我国一定不会吝啬金钱！”
“不好意思，刚才我说了，独家秘方，不会外传售卖。”许孚远平淡回答。
“我相信，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有价格的，只是出的价还不够高。不管葡萄牙的埃斯库多还是我们的比索，都是金币，只有数量多少的区别……”弗朗西斯科咬咬牙，下定决心，“只要你们愿意交出……不，是售卖这种技术，我敢对上帝发誓，我们这一次的合作一定能够成功。”
许孚远眼睛微眯，反问道：“您的意思是，难道我们大明不出售，就要拒绝合作？真遗憾，还好还有葡萄牙……您觉得，葡萄牙会拒绝和我们合作吗？”
李言恭旁听了许久，摇头失笑。
许孚远每次用“您”之类谦恭词汇的时候，语气反而都变得更加强硬。也就是海外蛮夷，不懂朝廷官话，要不然就算蒙古女真人，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
弗朗西斯科立刻变得清醒，自己可不能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对方。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愿意在合作的时候，将技术分享给我们的话，我愿意立刻作出决定，现在就开始合作，并且在白糖出售的利润分配方面做出让步。如果不能的话，一些具体的细节，还需要国王做决定……
毕竟我只是一个殖民地总督，和你们一样，只是国王伸在本土之外的手。如果要等国王决定的话，一来一回，至少要等到明后年了。”
弗朗西斯科态度变得和缓友好了许多，生怕许孚远直接拂袖离开，断绝合作。
且不说欧洲还有葡萄牙这个有力竞争者，单单在马尼拉的建设上，弗朗西斯科也是更有求于大明。
他们在占领了菲律宾后，才发现这里的香料、黄金远没有之前预计的那么多。单纯依靠掠夺暴富的想法落空，目前维持马尼拉运转的基础，就是作为对东亚贸易的中转站。
镇压马尼拉附近土人的反抗，更是花费了不菲的军费，让他们经常陷入到财政赤字的状态。眼看赚大钱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要是推脱拒绝，说不定等不到明天，他就会被挂在港口的帆船桅杆上。
许孚远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们大明对此有足够的耐心，不会只看一两年的得失，而是考虑长远的利益。
此次前来，只是商讨大致的意向。如果你们同样有合作的诚意，之后还会有朝廷使臣会乘船前往贵国都城，与贵国王见面，决定相关细节。即便两三年后才能进行白糖的合作，这种等待也是值得的。”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许孚远的话，弗朗西斯科有点失落，原来对方根本不着急，自己完全拿捏不了他们。
新造型的五彩瓷器、甜滋滋的红茶，这些东西只要展示出来，海商们都能看出好坏，完全没有他这个总督插手的余地。
和大明合作的重点就是在马尼拉建立种植园，大量种植香料、甘蔗等经济作物，建设糖厂。
看上去，大明似乎并不着急，宁愿派出使
者前往本土，等决定出结果，也不愿意现在就让渡利益，赶紧开工。
就在弗朗西斯科苦恼之际，助手瓜迪奥拉小声提醒了一句，他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从傍晚聊到了深夜，便对许孚远等人笑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具体的内容，我们明天再谈吧。”
许孚远点点头，今天的商谈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等回到住处，随从拿出今天的商谈记录，经过许孚远三人的检查，一同签字画押，经过数层防水密封，收在铁箱子里，等回去的时候，归总呈交给皇帝御览。
弗朗西斯科想要拖一拖，许孚远他们更是不急。西班牙人的表现，并没有出乎朱翊钧之前的预计。
实际上，朱翊钧了解这帮欧洲殖民者的德行，根本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老实合作上。
早在派人南下商谈合作之前，大明就已经派遣了许多人手去开发台岛。
在剿灭了盘踞在澎湖、台岛附近的海盗之后，已经有许多闽粤没有土地的百姓，在官府的引导下，主动迁徙到了这里，开荒围垦，种地扎根。
虽然台岛如今还比较荒凉，开荒十分辛苦，但是总比出海的危险性要小。而且保底五年不收任何税赋的策略，也很得人心。
对于犯了错的达官贵人来说，去台岛是受苦的流放，但是穷苦的老百姓在来到台岛后，都感恩朝廷，给他们分发新土地，给了一条活路。
如今台岛的西岸，已经有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垦殖村落，在逐渐发展壮大。
这里的水热环境就很不错，无论稻米还是甘蔗，都很适合。
朱翊钧就打算在这里大规模种植甘蔗，发展制糖业，对外售卖。
日本如今正处于战国时代，对于白糖这种战略物资的需求量很大，导致日本白糖价格最高时有大明的三十多倍。
由于大明禁止与日本进行贸易，两牙的海商光是转手倒卖白糖，赚取利差，都能大发横财。直到郑成功反清的时候，对日出售的台岛白糖，都是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
哪怕西班牙真的拒绝合作开发菲律宾，单纯在台岛上开发，一样能够满足大明的短期需要。等到台岛开发成熟的时候，再出兵南下，把菲律宾夺回来也不迟！
……
许孚远和总督又商谈了数日，在种甘蔗制糖以外，提及了许多合作项目。
单纯围绕着这一项目，就有许多相关产业可以吸纳人手，比如甘蔗渣可以造纸，榨糖之余，还能酿酒。
在这个时代，都是能够大发横财的产业。
考虑到西班牙在此地人手不足，而大明拥有的庞大的人口，还可以在附近探查矿脉，合作采矿……
许孚远描绘的前景十分美好，让弗朗西斯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惜由于在细节上还有很多分歧，只能先约定合作意向。
具体的细节谈判，得由大明派出使者，前往西班牙本土，与由国王决定。
最终能够得到这个结果，许孚远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在双方谈判之余，许孚远几艘大船带来的红茶、白糖、瓷器等大明新特产，全都销售一空，换来了马尼拉留存在这里的金银，总利润已经超过十万两。
虽然大明的报价比弗朗西斯科他们预想的要高出不少，但是考虑到物以稀为贵，他们趁早把这些高端货运回本土，就能卖个高价，便咬牙接受了。
哪怕商业谈判没有结果，光是这一次的主动交易，就已经不虚此行。
除此之外，他们在回程之前，还收获了意外之喜。
因为马尼拉的生活条件确实比较艰苦，有十几个西班牙的军官、士兵，在明晃晃金币的诱惑下，愿意接受大明朝廷的招募，前往这个神秘的异教国家，担任教官，协助大明建设新式海军。
之前大明前来招募的时候，与他们的文化差异太大，隔阂太深。即便花钱，也只能招募到普通的水手。但是经过许孚远这一次的宣传，他们都真切知道了大明的情况，愿意去冒险尝试。
来到马尼拉的许多西班牙人都是雇佣兵，来这里是为了捞钱，大赚一笔回国享受。然而这里的环境太过艰苦，还要面临当地土著的袭杀。
时间一久，他们早就想回本土了。
只是回到本土的西班牙船队，都在总督的控制下，他们没办法跨越半个地球。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总督完全没有办法阻拦。
考虑到双方商谈后的合作前景，弗朗西斯科干脆做顺水人情，装作不知道从这件事情。
就这样，许孚远带着马尼拉总督签发的合作意向
文书，与十几名有着多年经验的西班牙海军，乘着船队顺利返航。
没等太长的时间，南下与葡萄牙一方商谈的船队，带着差不多的结果，回到了大明。
虽然都没有达成明确的开发合作，但是经过这一次的商谈，已经表明了三方的合作态度。
大明准备前往欧洲的使节团，早就在月港准备好了，乘坐大明自己建造的大帆船，只等着两牙在东南亚的总督同意，就可以随着他们的船队，一同前往欧洲。
这一次从东西两路派往欧洲的使团，各有数百人，身份不一。从作为皇帝代表的官员、负责“监军”的太监、学问深厚的举人、秀才，各色人等应有尽有。
就连前途远大的进士，在经过漫长的馆选，表现出不同的特长后，都被朱翊钧挑了几个，一同派往欧洲。
即便是最底层的水手、工匠，也是优中选优，找精明能干的，发放了丰厚的俸禄。等他们到了欧洲后，就会在那里学习当地的造船、航海技术。
西班牙东路从马尼拉出发，北上到日本海域，东渡太平洋绕过美洲前往马德里。
葡萄牙西路则是穿过马六甲，在印度果阿停靠，环绕非洲进入里斯本。
大明在远航航海上的技术储备不足，即便是走私的海商、海盗，也只在中国附近海域活动，没有谁会穿越马六甲，或者横渡太平洋。
如果现在就派遣单独的船队环绕世界，风险巨大。除了自然风浪以外，还可能遭受到海盗以及外国官方伪装成海盗的船队袭击。
还不如跟着这两大世界殖民帝国的船队，搭一次顺风船，积累经验。
反正第一次环行世界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除了澳洲，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被人发现，没必要再着急追求名次。
让经过选派的大明年轻精英们通过这一次的旅程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将来他们就能成为对外开拓的栋梁。
而且有着两国总督的背书，大明的船队就不会遭受到双方军队的攻击，安全性大大提升。有着未来光明的合作前景，有着和罗马教廷谈判传教权的借口，这些使节在欧洲便可以长期逗留。
至于合作什么时候能够落实，还得看欧洲的局势。
朱翊钧记得就在近几年，尼德兰就会从西班牙彻底分离，荷兰崛起。但是与此同时，葡萄牙也会被西班牙联统。
至于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覆灭，还得再耐心等十几年。
欧洲的局势错综复杂，他远在东亚，难以插手。
只能希望派过去的使团，能够稍稍施加一些影响力，即便不能改变局势，也可以尽早将欧洲的消息传递回国内，让他做出调整，一样能够为大明赚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