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马尼拉的大明使者
东亚这一片广袤的区域，本就该沐浴在天朝的荣光下，容不得外人染指。
将来的日本，将归属于大明的掌控之下，两牙以及未来荷兰等国对于日本的贸易、文化渗透，都需要被杜绝。
宁波、澳门这两个新设立的港口，都地处南方，并不影响北方大运河周边子民的生计，还能给广东、浙江提供许多工作机会。有鉴于此，朝中反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
当香山县开始重新整顿驻留在澳门的外国势力时，还有两艘船队，与月港的海商船队一起，一路向南。
马尼拉，菲律宾首任总督黎牙实比在此建城，成为了维系当地殖民地的统治中心。
美洲的金银，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东南亚群岛的香料，日本的扇子、漆器、刀具，全都汇集在此，中转贸易，年年如此。
只不过小城初建不过几年，环境十分简陋，对于周边的开发和建设，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城池土建不足，就连士兵都缺少足够居住的房屋，在这种潮湿炎热的环境下，极容易生病，而且远洋颠簸到了这里之后，弹药武器也一直处于匮乏状态。
更重要的是，附近始终有着当地土著和海盗的威胁，让人寝室难安。
白天实在是太热了，已经是第三任总督的弗朗西斯科·德·桑德烦闷的不愿工作，躺在藤编小床上，闭目休息。炎热的天气下，旁边两个土著仆人不住的扇风，也只能稍稍消除一点体内的暑气。
“总督大人！”
港口治安官卡瓦略噔噔噔的跑了过来，大声喊道，“港口来了一支船队，需要您来接待！”
弗朗西斯科眼睫毛微微动了几下，没有张开。
卡瓦略身上的薄衬衫都已经被汗水打透，他跑到总督的藤床前，上气不接下气，见卡瓦略仍旧没有起来，连忙推搡了几下：“您赶紧起来吧，这可是大事！”
“你没喊着海盗来袭，港口又没传来炮火的声音，说明不是大事。
这个月份，不是美洲船只该来的时间。无非是月港南下的商船，或者是那些地方土著的小船，按照往日的规矩管理就行了，哪个大海商用得着我这个总督亲自接待？等晚上安排个宴会就算给他们面子了。”
弗朗西斯科懒洋洋的，仍旧不想动弹。
“这可不行啊，我做不了主。不光是您，恐怕法庭主席安东尼奥大人和萨拉查大主教都得一起来。”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卡瓦略继续说道，“普通海商还好说，这次与海商们一道来的，还有大明国派过来的人，据说是他们的官方使者！”
弗朗西斯科一下子坐了起来，睁开眼睛！
“大明派来了他们的官员？”
“不止呢，听说还有他们国家的贵族。据说，这一次是他们的皇帝派遣的大人物，带着善意，想要加大合作，和我们谈判！”
卡瓦略把港口打探来的消息都详细告知给弗朗西斯科。
运载货物和普通海商的船只，他自己就可以处理，但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只有总督才够格接待！
弗朗西斯科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
他们早就知道了大明这个国家的繁荣富庶，奈何大明有着海禁的政策，虽然开放了月港，允许开放海外贸易，但是仍旧有许多限制。
他们渴望大明开放更多的港口，减少贸易限制。
在西班牙殖民者仅仅带着几百人的部队，就征服了拥有数百万人口，地域庞大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建立了广袤的殖民地。
在那以后，他们十分轻视这些海外土著。很多人都曾想过率领一批军队，用枪炮攻打大明，像对待美洲的两个土著国家那样，抢夺大明的金银和物产。
不过屯门海战以来的几次冲突，让他们知道这个庞大的国家与美洲、非洲以及东南亚的土著国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按照弗朗西斯科的估计，至少要派遣一支一万人的职业兵军队，才能攻陷这个国家！
不过西班牙现在殖民全球，与欧洲北非的许多国家都有冲突，还要镇压尼德兰地区愈演愈烈的叛乱，兵力不足，国王腓力二世无力承担这么大的开支，只能暂时搁置攻略大明的军事计划。
所以弗朗西斯科只能眼馋大明庞大的市场和物产，却无力吞食。
之前大明虽然派了一些人与南洋的势力进行接触，进行交易，但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都是不配称为官的“吏”，和一些连吏都不算的普通平民。
在大明朝廷的眼里，海外国家也要分等级，如果是琉球这
种国家，虽然地方小，人口少，但是对大明很恭顺，朝贡臣服的历史悠久，所以礼部历来有隔几年派遣官员一去的规矩。
但是弗朗机这个番邦小国，不服王化，屡屡触犯大明威严，并非海外属国，不在天朝朝贡体系之下，又没有威胁到大明，没有派出礼部官员的必要。
于是，之前虽然有些交流，都是底层的小吏和平民担任，根本没有能拍板做主的大人物。
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大明来人的时候，弗朗西斯科还能感觉到新奇，愿意站到港口亲自接待。但是弗朗西斯科发现他们只是按照上级的命令，前来采购一些船只、海图、招募造船匠人，并没有多少交易，能够让自己插手，大赚一笔。
时间一长，弗朗西斯科都脱敏了。
虽然钱还是要继续挣，但是完全用不着他亲自前往。
现在可不一样了，如果卡瓦路说的是真的，来客带着大明皇帝的命令，自己必须要亲自出席。
“快快快，让城里的重要人物都去港口准备，军队也是，去港口列队，不能让他们大明人小看了我们。”弗朗西斯科转头看向仆人，“给我穿上最好的衣服！”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马尼拉的港口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始迎接大明的来客。
马尼拉港口，除了西班牙的几艘军舰之外，其他大小船只，通通赶到港外，免得耽误了贵客的登陆。
港口外，大船与还载着货物的海商船队一起抛锚停留，慢慢随着海浪摇曳。小船则是趁着这个空当捕捞海鲜，准备售卖给新来的客人。
几艘挂着日月旗帜的大帆船，慢悠悠的驶进海港，缓慢停靠。
“这就是吕宋？”
太监陈奉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站在船上，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心里幽幽一叹，历经千辛万苦，自己总算是到了，没有辜负万岁爷的期望。亲身体验后才知道的海上的辛苦，真不知道三宝前辈是怎么七下西洋的。
南海的风浪不算大，作为朝廷使臣，生活的环境，也要远超底层的水手，甚至是船长大副。
但是对于他这种过去没有经历过大海航行的人来说，就是折磨了。
通过挑选，成为这次使臣的几个太监，年岁都不大，身体也康健，而且一点都不晕船，只是一路航行下来，依旧让他难以适应，浑身没有多少力气，脚软手软。
就在这时，港口传来了一阵十分奇怪的乐曲声，他被吓了一跳，一个不稳，差点就要跌落到大海里。
一旁的李言恭见状，赶忙将他搀扶住。
“多谢侯爷。”
陈奉赶忙对李言恭行了一礼，不敢仗着身份，轻视勋贵。如今他们李家的麒麟儿不但时常能够入宫陪伴小皇帝，就连这位勋贵也因为早早看出小皇帝心意，搜集海外情报，进献给皇帝，得以重用。
虽然仍是临淮侯，没有彻底抹去祖上李景隆的耻辱，恢复曹国公的荣光，但是他们一家简在帝心，在勋贵行列中，也算得上炙手可热。
如今敢于亲身下南洋，其志不在小，多半和自己一样，想要通过这一次机会，镀金进步。
大家都是想要在朝中进步的人，在船上多日交流下来，已经十分熟络。
不过此次南下，他们二人都不是正主，毕竟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勋贵，身份并不适合，正式的场合，还得以鸿胪寺少卿许孚远为首。
许孚远率先走下船，对于港口上迎接他们的吹吹打打，只是微微皱眉。
海外蛮夷，不通音律，怪不得他们，有这份心思就够了。
等到几人都下了港口以后，通过通译，与马尼拉的总督、主教等重要人物做了一番官面上的客套交流。
虽然两个国家的礼节有许多差别，但是来此之前，许孚远等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在意。
他们来此是谈论正事的，些许礼节上的差异，都可以忽略。
双方都盛装华服，看上去十分隆重。
殖民地的大小贵族为了彰显身份，纷纷换下了平时穿着的轻薄衣服，换上了矮顶阔沿礼帽，轮子一样的褶皱衣领，紧身上衣，小斗篷，南瓜裤，佩戴上种种勋章和配剑。
而大明的几人同样不想给国家丢了颜面，许孚远和李言恭穿着乌纱帽、缝有彩绣大补子的文武官服，看上去十分威严。就连太监陈奉也穿着为了此次出使，特意赏赐的丝绸蟒服，上面绣着四爪金龙，一看就不是凡品——自从朱翊钧即位以来，对于这种赏赐十分慎重。
要不是陈奉这次南下，存在着生命危险，根本没有资格穿。
双方都觉得互相的衣服比较奇怪，但是碍于礼貌，都没有谈及。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马尼拉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穿着这么多衣服，过不了多久就会中暑，所以不管大明还是西班牙，双方华丽的外衣下，穿的都十分简单，完全没有搭配应有的内衬，有的甚至连内衣都不穿，干脆真空。
即便如此，双方也是努力强撑着，才没有在太阳底下晕倒。
简短的欢迎仪式过后，双方都有点承受不住太阳的毒辣，暂时休息。但是等到晚上准备开办晚宴的时候，大明就先漏了一手，拿出来此刻西班牙贵族们十分渴求的东西——冰块！
晚宴开始之前，为了降温，许孚远特意命人取来几块冰块。虽然不过是几块数十斤重的冰块，但是对于此时的西班牙贵族们来说，却比黄金还要珍贵！
大热天，能够将冰块放在酒水里，品尝消暑，别提多畅快了！
当他们看到大明的使臣用这种东西消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总督弗朗西斯科赶忙让通译询问，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运过来的。
西班牙虽然地处南欧，但是船队遍布全世界，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是见识过冰雪的，只是没法带到马尼拉享受。
北美洲冰块开始大幅往东南亚运送，甚至倾销到广州，要等到清中期，太平洋航线更加成熟，蒸汽轮机完全取代帆船的时代，此刻的马尼拉自然没有。
不过朱翊钧却是记得这一点，他知道南方始终存在着广阔的冰块市场，只是运输困难，北方难以供应。
大明的南部都是这样，更别提南洋了。
于是他借鉴后世的保存方法，在南下的船只里存放了一些大冰块，通过草席等东西进行隔热，虽然会融化许多，但是仍然能够将一些残余冰块安全送到。
按照目前的运输技术条件，如果放到广州售卖的话，真是价比白银，一般人完全没资格享受。运到南洋就更贵了，但是朱翊钧有心借此，彰显大明国力，小小“震撼”一下这帮老外，免得他们根本不了解如今大明的情况，异想天开。
果然，在冰块的作用下，晚宴会场一下子就变得凉爽了许多。
当然，一些距离主位稍远的，根本不可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只是心理作用。
在晚宴上，双方依旧默契的没有谈及正事，只是简单聊天，说着当地的风景和一些很普通的话题。
虽然总督急迫的想要知道这一次大明使者的来意，但是依旧保持着应有的贵族风度，沉住气，耐心的陪着访客。
一直等到夜月高挂，晚宴散去。
第二天，三人酒醒，再度换上盛装，又“痛苦”又光荣的，开始与总督正式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