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当大明的狗是最大的荣幸
大明一旦认真起来，派遣大军，目前任何一个女直部落都无法抗衡。
限于落后松散的组织形式，王杲强盛的时候，附近的部落都会顺从，让他的实力看起来无比强大。然而一旦遇到更强的对手，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如今古勒寨子里人心惶惶，十分混乱，许多人都开始收拾家当，骑马跑路。因此觉昌安、塔克世他们的动作，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寨子又不是帐篷，根本没法带着跑路。
王杲还在心存幻想，觉得虽然朝廷派遣了大军，但是就快冬天了，天寒地冻的，不利于大军作战，而且自己身处老家，比起明军还更加熟悉地形。
离谱到全歼明军，趁机一举做大的念头，都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万一呢？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正在加紧备战的王杲，都已经顾不上觉昌安他们了。
收拾好了东西，他们就要兵分两路，觉昌安带着家人向东跑回老家，保存实力，塔克世带着金银细软，向西前往抚顺，贿赂官军，顺便透露此地的情报、赎罪立功。
可在这个时候，却有个十多岁的少年不想离开。
“阿玛，我们为啥要跑，不帮着玛法（爷爷）打这一仗？”
“妈了巴子的，那是你的郭罗玛法（外祖父），这里站着的才是你的亲玛法！”
塔克世心里正琢磨着面对明廷官员，该如何行贿说情，结果就让儿子努尔哈赤给打断了思路。听到他说出这种蠢话，心里顿时气的不打一处来。
王杲势力更为强盛，虽然只是外祖父，但平日里都让努尔哈赤他们叫他玛法。觉昌安即便心存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努尔哈赤与弟弟舒尔哈齐，叫王杲玛法也是心甘情愿。
因为他们两人的亲妈，也就是王杲的女儿额穆齐已经在几年前死去。如今塔克世新娶了一个纳拉氏，对这几个拖油瓶态度很差。纳拉氏是哈达部首领王台的养女，是觉昌安用来制衡王杲的靠山，塔克世不敢得罪她，便放任她管教自己的孩子。
努尔哈赤被后妈迫害的厉害，他和弟弟舒尔哈齐只好投奔外祖父。
觉昌安平时不管他们的生活，不过临走的时候，总不能见死不救，便把儿孙都带上。
即将离开寨子，觉昌安他们松快无比，但努尔哈赤却十分不舍。经常得到外祖父救济的他，只觉得外祖比自己的父祖更亲。
被骂了两句，还是青春期的努尔哈赤忍不住反驳道：“就算是郭罗玛法，帮他打仗不是应该？都说朝廷很厉害，可是这么多年任由我们劫掠，都是被动挨打，有什么好怕的？”
成化犁庭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连拔了数十个寨子，附近区域几乎为之一空。在老一辈的首领脑海里，还有口耳相传的印象。不过对于年轻人来说，这已经是遥远的传说，没有多少威慑力。反倒是王杲这种四处劫掠，纵马奔腾的生活方式十分威风，深得年轻人的仰慕。
李成梁此前已经打过几场胜仗，不过都是在辽西面对蒙古人，还没有针对女直部落动过刀枪。所以在他们的眼里，辽东的汉人只会被动防守，平时商旅被劫掠，甚至官兵被杀了也不敢派兵报复，只能口头训斥。
这样的大明真的需要惧怕吗？
所以许多新一辈的女直人，特意带着弓刀来到古勒寨，打算协助王杲防守。
“小罕子，你懂个屁！”
塔克世猛踹了努尔哈赤一脚，骂道：“朝廷数万大军不日即到，我们可不给王杲陪葬。”
“哼，人多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多的河谷山沟，我们用骑兵冲就冲垮了。”
努尔哈赤很不服气，他的年纪还小，平时为了生活，只是采集蘑菇、松子、人参等山货，还没有参与过真正的劫掠。
但是平时大人们没少讲述自己的事迹，往往还会吹牛夸大，增添几分艺术成分，夸耀自身的武力。
这里紧挨着大明的边境，平时通过马市少不得文化交流。
即便识字的女直人不多，但是《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的故事，早已在当地流传。后来就有说法，清军是拿着《三国演义》当兵法书，学习如何行军打仗的。
努尔哈赤也是一样，只觉得参加劫掠的大人十分威武霸气，就像梁山好汉一样，如今不过是大宋朝廷围剿梁山的故事重演。
冬季作战，习惯了过苦日子的女直人，远比汉人更耐寒，此乃天时！
宋江有
八百里水泊，他们也有数百里纵横交错的山沟河谷，名为地利！
为了守护老家，古勒寨上下一心。而明军出关围剿，人生地不熟，深入女直人地盘，这叫人和！
读多了《三国》之类的故事，王杲为了激励人心，也让人编了一顿类似的话来振奋人心。
他们倒是有心学习郭嘉对曹操说的“十胜十败论”，奈何文化水平有限，实在是编不出来，而且寨子里面的都是大老粗，说的太深了也听不懂。
努尔哈赤就觉得这套“天时地利人和”的说法很有道理，反正是把他这个小年轻给忽悠住了。
然而塔克世才不信这一套，他想干脆放弃这个气死人的长子，反正已经生了好几个，大号没了还可以练其他小号。
“想打你就去打，老子不管你了。”
就在努尔哈赤打算离开的时候，觉昌安却觉得不妥，把他叫住。趁着努尔哈赤没有防备，招呼几个儿子将他按在地上，找来绳子给绑了起来。
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站在一旁，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一动不敢动。
“玛法，你这是干啥？”
“别怪玛法，这是为了保住你的命。”觉昌安安抚过后，让家人赶紧准备出寨。
“阿玛何必管这小子，为了捆住他，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塔克世不解问道。
“唉，我是担心这小子愣头青，跑到王杲的跟前把咱们底都给透了，王杲要是派人来抓咱们替他守寨，还怎么跑？”出了寨子后，觉昌安小声解释。
“还是阿玛高。”
塔克世哈哈大笑，骑马向西疾行。
虽然道路崎岖，然而古勒寨距离抚顺关的距离极近。塔克世带着两名随从，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到达关前。
好在他以前跟随父亲多次来到抚顺马市进行贸易，对这里的情况较为熟悉。在他表明身份，要告知王杲的情报后，便被人用大筐拉上了城墙。
一位随从暂时留在城外，照看马匹。
塔克世则是依靠带来的财物四处打点，没有等待多久，便见到了抚顺守备裴承祖。
万历二年，王杲为了追讨投奔到大明的女直人奈儿秃，杀死了守备裴承祖及把总刘承奕，成为万历派兵讨伐他的理由。不过此时历史改变，裴承祖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避免了一场杀劫。
得知塔克世的来意，裴承祖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之前早干什么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原本觉昌安他们这些建州左卫的向来老老实实，只做生意，不搞劫掠，属于大明眼里的“模范女直人”，没少给与赏赐。
可是随着王杲的崛起，他们也跟着开始劫掠了。这让负责防御的抚顺边军们由喜生恨，认为觉昌安等人首鼠两端，不忠诚不老实，是两面人。
要不是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裴承祖都想干脆把他赶走了。
当然，价值不菲的上好鹿茸，才是让他回想起交情的关键。
“裴总爷，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们左卫对朝廷那是忠心耿耿，都怪王杲逼着我们……实不相瞒，我的妻儿都被王杲控制，还想逼我们替他对抗朝廷。我等都是顺民，哪敢对抗天威……”
塔克世回想觉昌安教他的话，对裴承祖卖惨。一边说着，塔克世又掏出一份人参。
“好了好了，你们现在及时悔悟，迷途知返为时未晚，朝廷没想把你们都赶尽杀绝。”塔克世笑眯眯的收下人参，气氛变得更加缓和。
说着说着，开始给塔克世指点迷津。
“我不瞒你，现在我根本做不了主。为了打这一战，张抚台、李总镇都要过来了，现在他们都还在沈阳卫作准备，你我是老熟人，我舍了这张脸替你写封信，你去沈阳和他们细讲。”
又要了一份润笔费，裴承祖爽快的写好书信。
塔克世无奈，只能再度动身前往沈阳。
而裴承祖则是躲在屋子里，将刚刚收到的珍珠也存进私密小木箱，得意的嘿嘿直笑。
“哎呀，都说阁老们一字千金，咱也不差，这些日子来多少女直人了？真是美滋滋……”
数万大军已经在沈阳周围驻扎，随时准备开拔向东。
所以虽然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塔克世却骑马走了大半天，又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才得知李成梁他们如今的位置。
在抚顺、塔克世还能仗着脸熟，花点小钱尽
快找到裴承祖。
可是张学颜、李成梁他们是何等的身份地位？
几位贵人事务繁忙，根本不是塔克世想见就能见的。
即便塔克世往门房、仆役等人的手里四处塞钱，得到的待遇无非是可以进屋等待，不用在天气渐寒的时节，站在外面挨冻。
“咦，你们怎么也在这？”
塔克世在一个狭小的等待厅里，发现了许多熟人，有王杲麾下的奈儿秃，也有王台、王兀堂等人的亲随，代表着不同的女直部落。
“你来干什么，我们自然也是来干什么的。”
几人相视一笑，没有半点尴尬，大伙都是来当“女直奸”的，谁笑话谁呀。
就在这一小厅的不远处，另一间屋子里，大桌上摆放着一幅极其简略的地图，绘制了抚顺以东的地理形势，以及各处要地。
塔克世来的已经迟了，前来投奔大明出卖王杲的女直人，就算没有一个排，也能组成几个班，早把王杲的大致情报，都透露给了明军。
“古勒寨距离抚顺非常近，大军正常行军，即便考虑到辎重，也只需花费两三天的时间。”
张学颜、李成梁、黑云龙等人聚在桌边，围绕着地图进行最后的作战部署。临近冬天，即将大雪封山，战事不能再拖了！
高拱年纪已大，为了战事，一连数日都忙得连轴转，没有睡好觉。
在商议的差不多后，张学颜察觉到了高拱的倦意，便结束了这一次的军议，如无意外，三日之内，就会开拔出征！
“末将必身先士卒，死战以报皇恩。”黑云龙再度表决心。
张学颜赞赏了两句，转而笑着对李成梁道：“那些女直人都晾半天了，你是此战的主帅，去问问他们的情报，为我们查缺补漏。”
李成梁虽然在领兵杀敌的时候奋勇争先，十分勇猛，然而面对张学颜的时候，不敢摆一点架子。得到吩咐后，他笑呵呵的走出屋子，去瞧瞧那些女直人，还能带来什么新鲜情报。
“李太爷~！”
“给太爷问安了。”
终于等到了李成梁，几个女直人赶忙站起身，当即匍匐跪地，对着李成梁就是一顿磕头。
“嗯。”
面对文官我唯唯诺诺，面对女直人我高高在上！
李成梁见到这帮人，没有半点客气，任由他们使劲磕头，磕得砰砰响。
过了一阵，他才满意道：“行了，都起来吧。”
几人纷纷介绍自己的身份，表明态度。
王杲的行事作风十分嚣张，附近的王台、王兀堂等部落首领，都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纷纷派人表达对明廷的恭顺，并愿意提供许多协助。
“小的来自建州左卫，爹爹是左卫指挥觉昌安，曾经有幸见过太爷一面。”
塔克世的自我介绍没有得到李成梁的在意，直到他说出自己才从王杲的古勒寨子出来，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了解寨子防务的时候，才得到李成梁的注视。
他仔细打量了一圈塔克世，道：“既然如此，你且随我来。”
塔克世大喜过望，便随着李成梁走进另外一间小屋，默默将自己所了解的情报，全都说了出来。在他们的身旁，自然有文书负责记录，将内容都写到纸上。
不像身份低微的奈儿秃，塔克世有着建州左卫背书，其言行的可信度要高的多。
李成梁倒是不担心塔克世会欺骗他，因为还有其他女直人的情报进行互相验证。而且明军在出战前还会向四处派出探马，保证行军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