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老人死光了,大明才有未来
十射十中!
小皇帝用这样的表现结束了今日的典礼,等众人散去后,关于皇帝善射的传言,很快就散布京师,增添朱翊钧的武望。
亲临现场的勋贵、文臣们,还算心里有数,知道小皇帝射的只是五十步远的靶子,仅仅达到了普通弓箭手的要求。
一般弓箭训练的时候,五十步算“近”,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步才算“远”,但这种超远距离一般都是抛射,谈不上什么个人命中率,只有两军交战,群体大范围杀伤的时候,才会使用。
所以平时军中训练时,只是作为极限测试,能够射到这么远的距离就行。
真正追求命中率的距离,只有五十步。
当然,武举的时候,考试标准会更高,步射要求八十步命中,骑射三十五步。
相对来说,小皇帝今日的表现,还远远不能和走武举的将才们相提并论。
然而小皇帝如今才十一岁出头!
虽然宫中早有传闻,朱翊钧已经苦练了一年的弓箭,而且还有主场优势,谁都不清楚,小皇帝在这里偷偷练习了多少次。
可是即便有这么多的优势加持,以小皇帝的年龄,能够做到这一点,依旧极其难得。
小小的身躯,蕴含大大的力量,让众臣更加不敢小觑。
第二天,在场出席观看的文武大臣们,纷纷上疏庆贺,夸赞小皇帝,用词还算谨慎。
可是民间就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了,当听说了这件事后,很快消息就被夸大到小皇帝百步传杨,力透箭靶的程度。
甚至还有人说有蒙古派来的奸贼想要趁着这次人多混乱,暗杀陛下。结果被小皇帝及时发现,一箭击杀……
左右都是对自己的胡乱吹捧,没有影响到朝政,反而有利于稳定人心。
朱翊钧通过警备司、锦衣卫等机构了解到相关传言后,便放置不管,任凭百姓们继续胡吹自己。
只要别吹过了头,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吹“我爸敢吃屎!”“我爸也敢!”的地步,百姓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聆听民声,也能借此了解百姓的诉求。
在这个君主是天的时代,平民们想象不到自己当家做主的未来,只能寄希望于有一个明君圣主,就像粉丝面对偶像一样。
即便君王再胡作非为、名声稀烂,百姓们最多是粉转路人。
只有极少数会粉转黑,扯旗造反。
一旦君王有了上佳表现,粉丝们又会重新聚拢过来,畅想美好未来。
二十多年前,蒙古俺答劫掠京郊,许多经历多此事的人,都还活着。因此所以京师百姓最厌恶的,就是蒙古人。可是几年前隆庆没有报复,只是与其和谈,让许多百姓失望不已。
老百姓们不懂得军费的压力、不知道当时的九边还在整顿、变革、需要在对付蒙古人的时候打一派拉一派……
许多人只是觉得朝廷太软弱了,希望能够报仇,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被掠夺的家产。
所以听说到小皇帝的勇武后,不自觉的便为他增添了更多的光环,希望他能重现太祖、成祖时的威风,把北边的胡虏打的抱头鼠窜,即便是最底层的乞丐,也能骄傲的挺起胸膛。
至于军费要加税、战争对经济的影响之类的问题,不等到亲身体验,自然是回想不起来的。
亲身见证过的小孩子们,随着京师百姓的传言,出现了“曼德拉效应”被扭曲了记忆。
已经没人记得小皇帝的面容,他们只记得那一天,身穿明黄色武服的朱翊钧,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身穿金甲,宛若神仙中人。
皇帝嘛,本来就是天上神仙下凡的,伴随着小孩子的想象,这种夸张的画面被合理化的印在众讲武堂学生的心里。
……
几天后,到了讲武堂每旬两天的休沐之日。
“快快回府!”
“和爷爷说,我再也不想来了,呜呜呜……”
一大早,许多勋贵子弟忙不迭的跑出敞开的大门,顾不得礼仪的扑到家人怀里,强行忍着不掉小珍珠。
纷纷对着驾车的下人急呼,要回到熟悉温馨的家。
正式开学后,勋贵子弟终于享受到了与军烈子弟同样的待遇。
朱翊钧开设讲武堂的目的,是为了国家培训出坚毅可用的将才,而不是让人享福镀金的。所以即便是勋贵子弟,也没有丝毫优待。
就像明初规矩还很森严的国子监一
样,刚刚成立的讲武堂,自然不能任由人们随意出入。
所有的学员,都采取寄宿制,全都要住在号舍里。虽然讲武堂的校园内还有很多空房间,但这是为后来的学员准备的。不管出身如何,所有的学员,都要混住而不是单间!
免得过于优渥的生活环境,让学员们的意志变得软弱,还有助于从小培养他们的团结协作精神。
但是这可苦了勋贵子弟,他们平时睡觉还有丫鬟暖床,哪里能习惯这种环境?
许多人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甚至已经出现了多起打架事件,原因大多是睡觉打呼噜、屋内东西摆放之类的琐事。
伯爷和侯爷的孩子打架,偏袒哪一方都不好。
好在如今负责维护讲武堂秩序的,除了各地抽调的军士、宫中的太监、锦衣卫,还有身居高位的勋贵。
一看自家侄孙辈们这般丢脸,哪里还好意思徇私,反而更加公正严明。
但凡是参与打架的,都要扣德育分——并非朱翊钧的创新,国子监、两京武学都有类似的考核体系,只不过长久以来人事废弛,规矩已经不被人重视了。
除了扣分,朱翊钧还设定了诸多体罚。考虑到孩子们年纪还小,又是初犯,惩罚并不严重,只是简单的罚站,外加抄写讲武堂的规矩。
勋贵子弟们比起军烈遗孤强的一点,就是普遍都识文断字,早早在自家的私塾中过了蒙学,即便不通四书五经,也能进行简单的抄写。
在抄写的时候,小孩子才第一次认真了解军校规矩。
“讲武堂好可怕,竟然还有抽鞭子,如果犯下严重的错事就会被抽……”
回到侯爵府,陈闻书面对父亲一抽一抽的哭诉着。
讲武堂的训导官们敢不惧侯爷之子的身份,让他在太阳底下罚站。有过这一次的经历,陈闻书丝毫不会怀疑,等自己的犯事的时候,他们会手下留情。
“哼,你平日顽劣,现在让人管教一番也好。”
泰宁侯陈良弼仔细听着小儿子的述说,对于这所新式军校,有了更深的了解。
一年前,他担心儿子年纪小,不懂的人情世故,触犯到小皇帝,所以没舍得让幼子进宫,与小皇帝作伴。
可是这一年下来,那几家勋贵家族明显地位高升,平日有什么新鲜东西、无论是光学玻璃镜,还是海外传来的玉米,都能抢先见到。
等到其他勋贵得到小皇帝的赏赐时,他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了对比,许多勋贵不由得在心中涌起一股危机感,趁着这次讲武堂开设的机会,便把年龄、身体合适的家族子弟,都塞了过来。
因为这次的年龄限制放宽到了不超过十五岁,所以人数一下多了不少,才达到五十多人。
“关禁闭,你说这是最可怕的惩罚?”
听了一阵,陈良弼不由得失笑。
因为陈闻书是他的幼子,所以平日多加宠爱,舍不得管教,把儿子养成了“小霸王”的性子,府里上下谁都奈何不得。
没想到才进了几天讲武堂,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目前负责维持讲武堂秩序的几家勋贵长者,陈良弼自然都认识,从没想过要为了儿子报复过去,反倒想要感谢他们,免得小儿将来闯下大祸。
至于小孩子打架这种事情,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大家都是勋贵,低头不见抬头见,不会因此结仇,反而会被大人当成用来拉近关系的笑谈。
不过在听到关禁闭这个陌生惩罚的时候,陈良弼还是觉得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比抽鞭子还可怕?
讲武堂内部的惩罚,最严重的是退学。
但是陈闻书巴不得退学回家享受,自然不会在意,他只在乎那些和抽鞭子一样,会真切伤到自己的惩罚。
“儿子也没见过,只是听训导官说的,关进小黑屋里,不见日月不给吃喝。至于为什么是这样,儿子也不清楚……”
陈闻书可怜巴巴的看着父亲,“爹爹,儿子舍不得您,还是让儿子回家侍奉您吧。”
“那不和关进大牢一样,最多饿上一顿两顿。”陈良弼不以为意道。
“爹爹……”
见儿子还想要退学,陈良弼不由得为儿子的不争气而着恼,猛地一拍桌子,陈闻书立刻跪下,低眉顺眼不敢说话。
“这才几天啊,你吃不惯苦就想回来。
先祖忠襄爷跟着成祖爷东征西讨,奉天靖难,吃了多
少苦头才得了这么一个爵位?眼下陛下心系武事,说不定将来就是家族壮大的机会,即便不成也能让你有一个好出身。
你排行老末,注定承不了老子的爵,爹爹煞费苦心才把你送进去,怎么能辜负爹的一片苦心。”
陈闻书左耳进右耳出,早习惯了在闯祸之后被老爹训斥一顿。
因为他最为得宠,即便有再大的祸事,被骂过之后,没两天就过去了。
陈闻书还以为这次也是一样,被骂过后,父亲能心疼自己,让自己离开讲武堂,继续过自己的富贵少爷生活。
然而陈良弼这次可没有惯着他,严肃道:“你既然抄写过讲武堂的规矩,现在就默写出来,让爹爹看看这几日有没有长进。”
“爹,我想吃蒸酥酪、栗粉糕……对了还有酥螺!”陈闻书讨价还价道,“那讲武堂的吃食,简直不是人吃的。”
好不容易回到侯爵府,陈闻书想念家里的精致美食。
讲武堂食堂的饭菜十分简单,虽然米面菜肉皆有,营养全面份量足够,但是在吃惯了精致食物的勋贵子弟们眼中,太过粗糙,味道不够正宗,难以下咽。
“还想吃酥螺?我看你像酥螺!”
陈闻书被强行按在书桌前,只好苦着笑小脸,十分磨蹭的默写还记得的几条规矩。
“写不出来,连今天的午饭都不许吃!”
像是这样的对话,在京中许多勋贵家中,都有发生。有的勋贵子弟抱怨饮食、有的觉得训练太严格枯燥、有的则是嫌弃居住环境太差,没有丫鬟暖脚。
五十多名勋贵子弟,起码有四十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即便现在的训练才刚刚开始,许多人就已经受不了了。
但是各家大人都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家孩子坚持下去,绝对不能退学,尤其是成为第一个,让家族成为全京的笑柄。
军烈子弟大多自小生活困苦,有些连饭都吃不饱。像如今这种吃饱穿暖、发放衣服寝具的生活,连在梦里都不敢瞎想。
即便之前几个月这一百名正式学员都在枯燥的走队列,培养纪律性,可是他们都心存感激,从没想过离开讲武堂。
即便是在勋贵子弟到来后,面对他们的轻视嘲笑,这些正式学员,依然都忍耐了下来,一个违反纪律的都没有。
不过在好不容易获得休沐假期后,有机会出去的孩童,大多选择结伴离开,在讲武堂官方人员的陪同下,回到原来的京南住所。
这里还有许多他们的亲朋,有些孩童没能成为正式学员,并非头脑太差,只是年龄不到或是身体不够强壮。
所以,他们仍然有可能成为讲武堂的二期学员。
而且就算不能当兵作战,也可以成为文职人员为国效力。
这些人无需去读什么四书五经,使用的每一本教材,都经过了朱翊钧的亲自编写。
因为他们的年纪还小,过去又没读过什么书,心中没有理学、心学门徒等大儒的成见,更容易接受新的理论知识。
就像朱翊钧在后世学习的时候一样,小时候根本没听说过日心说,学的就是宇宙没有中心,光是波粒二象性,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些概念,用不着经历古人激烈的思想斗争。
经过前几次激烈的经筵过后,朱翊钧已经吸取了经验,他不再直接抛出对于此时过于敏感的论调,而是单纯的讲述声学、光学相关的一些科学小知识。
许多内容十分浅显,但是容易证明,还不会引起广泛激烈的反对,是现在的大臣们同样易于接受的。
至于更深层的内容,暂且放在一边,不再触及。
老年人,太容易固守成见,难以劝解。
经过初期的尝试后,朱翊钧干脆放弃,将更多的力气转向了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