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花钱保平安
“吾儿虽憨素业存，颇能伴翁饱菜根……”
松江华亭，徐阶坐在书房里，挥笔默写陆游的诗句。
原先居住的徐家老宅，因为民众作乱被烧毁。徐阶为了对外示弱，避免高拱进一步的打压，一直没有修缮，任由其渐渐荒废。
徐家自然不会只有一处院落，只是这座新徐府，有两个家人一直没能入住。院子外面的爆竹声接连响起，欢笑声此起彼伏，反倒更显得这里冷冷清清。
“璠儿、琨儿……”
想到仍旧身陷囹圄的两个儿子，徐阶停住笔，再也写不下去。
徐阶的两个好大儿，仗势欺人横行不法，欺辱当地百姓多年，犯下了许多恶事。直到海瑞来到江南主持公道，才有人鼓起勇气，叙说冤情，被民众揭发出来。
两人被海瑞判罚充军，自然无法回家。
家人团聚在一起过年，吃一顿团圆饭，对他来说都成了一种奢望。
哪怕徐阶曾经身为首辅，也无力挽回，只得向杨博、张居正等有旧情的同僚、后辈们寻求帮助。
高拱在位的时候，谁都帮不上忙。
等到张居正担任首辅后，他给曾经的老师一个面子，打算借着新皇即位，改元大赦的机会，减免两人的罪行，放人自由。
徐阶相信弟子的承诺，耐心等待。
“爹，这是今天收到的名刺。”
徐阶的三子徐瑛，与门房老仆一同走进书房。
老仆放好名刺，行了一礼，恭谨离开。
名刺就是名片，除非关系特别亲密，否则拜年的时候不需要进入府门，只要送上名片，表达意思即可。
徐瑛抱怨道：“这几年名刺收的越来越少了，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想当年我徐家多么势大，每年收到的名刺都能堆成小山……”
“够了！”
徐阶摔笔，瞪了儿子一眼：“当年要不是你们几个太过放肆，岂会惹起众怒摊上官司？为父舍了这张脸皮才保住了你，过年还不知悔改，如此聒噪……
为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金榜题名，探花及第了！可你呢？到现在连个举人都不是。给你一个时辰，去写一篇时文，写不好就不要吃饭。”
“爹，这是年节啊，还不让儿子放松几天。”徐瑛顿时垮了脸。
“过年怎么了？距离今年秋闱只剩二百余日，你要是还不中举，干脆别当我徐阶的儿子了……”
就在这时，门房老仆跑过来报信道：“老爷，有京里来的天使驾到！”
徐阶一惊，忙招呼道：“快快，准备香案、洒扫院落，恭迎天使大驾……”
一阵鸡飞狗跳，徐家上下齐聚，大门被缓缓打开。
看到来人，徐阶笑容更盛。
这一次充任天使的官员与他有旧，是曾经担任过华亭知县的聂廷璧。朝廷派遣他当使者，多半是来传达好消息的。
难道说，大赦下达，二个儿子即将归来？
徐阶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朝着聂廷璧恭谨行礼。
“不知天使驾到，未能亲身远迎，还望恕罪。”
聂廷璧作为皇帝的代表，坦然受了这一礼，叙旧道：“徐老先生，一别数载，身体可还康健？”
徐阶将聂廷璧迎入大堂，笑道：“托陛下的福，身体还好。就是年节时分，还要辛苦劳动天使玉趾，徐某实在过意不去。”
“老先生客气了，晚生这次从礼部员外郎转任南直隶按察司签事，没绕多远的路。”
“不知陛下有什么旨意？”
徐阶做好了准备，眼巴巴的等着好消息。
“晚生这次前来，没有携带圣旨，只有一封陛下御笔亲书的信。”
“只是书信？”
“是的，陛下指定，由老先生您一人阅读。”
徐阶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跪在地上。
聂廷璧命人取出一个封装严密的小木盒，经过徐阶的查验，确认封装没有损毁，他才打开木盒，将书信交给徐阶。
徐阶就这么跪在地上，阅读朱翊钧的亲笔信。
刚看了几行，徐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的脸色一阵潮红一阵惨白，举着书信的双手，颤颤巍巍。
等读完书信，徐阶神色变幻，忍不住又读了第二遍、第三遍。
沉默良久，他终于抬起头，对聂廷璧说道：“陛下在信中写到，阅后即焚，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聂廷璧将徐阶搀扶起来，点头道：“晚生在京时，已得到陛下吩咐，请老先生亲自动手。”
徐阶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耍小聪明。
就算聂廷璧顾念旧情，不想上报，他也控制不了手下这么多随行人员，说不定其中哪一个就是锦衣卫、东厂的监视探子，等回京后将这件事情上报。
他命人取来火盆，在聂廷璧等人共同见证下，将书信烧毁。
徐阶想了想，问道：“陛下写这封信的时候，京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聂廷璧不知朱翊钧的书信内容，但是结合徐阶家事，能够猜出一二。
他想了想，回答道：“陛下派遣晚生之前，海瑞已经进京面圣，与陛下有过一番详谈。”
“果然如此……”
徐阶叹息一声，转而笑道：“陛下信中内容，老臣已经知晓。”
聂廷璧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拱手告辞，就要离开。
徐阶连忙劝住，要宴请众人，为京师前来的天使接风洗尘。
实在拗不过徐阶，一行人在此休息了两天，方才离开。
期间，聂廷璧多次赴宴，为徐阶讲述当前京师的形势，供他分析利弊。
聂廷璧说出情报，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他此次来到松江，只是因为朝廷需要一个礼部官充当门面，就把他这个即将前往南直隶的小官抓了壮丁。
在之前，聂廷璧已经得到吩咐，无需等待徐阶的回应，只要确保信件交到他的手上，看着信件焚毁，就算完成任务。
随行的锦衣卫小旗将会回京汇报，他本人可以直接前往南京，就任按察司签事。
再之后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送走聂廷璧等人，徐阶阴沉着脸，回到书房。
徐瑛紧跟着走了进去：“爹，皇帝给您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天使已经走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陛下让我把家里剩下的田亩都捐了，换你两个兄长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