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皇窖1573

水寨外，一处军营。

俞大猷坐在帐内，靠着一张行军桌，缓缓画出几张图样。

图样上，显示着不同的兵种队伍，以黄红蓝黑等字样代替，以俯视图的角度，通过几张图样的变化，能够轻松看懂操练校场哨兵的站位、行进……这赫然是选兵操练的法门。

在这几张图样边上，还有一摞画着小船对战的海战兵法图解。

此时用兵作战的兵法军书，并非武将们的家族不传之秘。

嘉靖时倭寇横行，朝廷军队疲于奔命，为了增强民间抗倭的力量，特意编撰了几本练兵书籍，公开印制，人人都能买到。

与此同时，何良辰、戚继光等将领纷纷编著《阵纪》、《纪效新书》之类的军书，将抗倭用兵的经验，进献给朝廷。

俞大猷不甘落于人后，之前曾写过一本《广西选锋兵操法》。

如今朱翊钧重视沿海，打算剿灭周遭海盗，扩建海军。他借着这个机会，将过去操船练兵，剿灭海盗的经验，全都记录下来，好给朱翊钧留下一个好印象。

三儿俞咨鹏只身入贼营，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出来。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焦虑，依旧平稳的画着图样，偶尔在旁写上几行，作为注解。

“军门，俞兵士出寨了。”

俞咨虎走进大帐，行礼呈报。

俞大猷治军甚严，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军营里也不能叫爹称子，只能以军职相称。

听到消息，俞大猷的手终究还是颤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滩墨迹。

他收好写了半天的稿纸，才走出大帐。

俞咨鹏带着林道乾等几名贼首走了过来，为表恭顺，林道乾他们都自缚双臂。

远远望去，更是有成百上千个小喽啰走出了水寨，他们的手上都没有持握兵器，显然是出寨投降的。

如今生死操之于人手，哪怕之前看到过圣旨保证，林道乾他们依然心惊胆颤，走进军营看到俞大猷后，忍不住跪了下来，连声高呼求饶请罪。

“回禀军门，卑职不辱使命！”

俞咨鹏单膝跪下，拱手禀告：“林道乾并贼人千三百余人，悉数投降。俱已放下刀枪，等待官军接手。”

“好！这次你只身入营，劝降千余贼人，本镇为你报功！”

俞咨虎朝弟弟咋巴咋巴眼睛，二人相视一笑。

三儿平安归来，才是最让俞大猷开心的。更让他开心的，是这一次俞咨鹏的英勇探营，可以为他挣一个大功。

入营劝降，有风险，也有很大的可能立功。

炮击洗地、战船相接，双方拼杀过一场后，俞大猷觉得问题不大，才让儿子去试一试，算是小小的私心。

表扬过儿子，俞大猷让人前去看管俘虏、接手水寨、贼人的海船。与此同时，让人继续警惕提防，不要松懈，以免有意外发生。

俞大猷不断下达命令，做出安排。

在称赞过儿子后，俞大猷完全无视林道乾一伙，这让他们心里更加没底。

林道乾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俞总爷，小的在这跪半天了，总要给句痛快话吧。”

“哦，你是想要个痛快？”

俞大猷斜蔑了一眼，目光冷冽，林道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是不是，小的愿意戴罪立功。听小将军讲，朝廷还想对付林阿凤、朱宝良他们？那林阿凤曾经与小的同在一船，都是曾一本的麾下，曾老头完蛋后，我们才各自散伙的。他手里的船大、人手也比小的多，朝廷要剿灭更麻烦，小的愿意协助将军，剿灭贼人。”

“你们同在一船，为何不念旧情？”

“总爷说笑了，小的为朝廷办事，劝他改邪归正，这才叫念旧情。”

俞大猷终于笑了，指了指林道乾：“你倒是个妙人。”

“嘿嘿，鸡笼海战的时候，俞总爷就赢过小的，所以印象深刻。早知道是俞总爷领着朝廷天兵，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抵抗。”

“是泉州那一次啊……”

俞大猷不由得回想起旧事，旁人不敢打扰。

过了片刻，俞大猷才吩咐道：“林凤的船队在澎湖、南澳等地游荡，行踪不定。今天澄海澈平，先把这个喜讯上报给朝廷，让上下官兵趁此过个好年。”

林道乾哪敢反对，只得连声附和。

安排好了林道乾一伙，俞大猷对着手下吩咐道：“尽快拟好军情呈报，走急递铺送往京师。前几日殷总督平定肇庆贼乱的消息，已经送往京师。

我们要是再慢点，年前送不到陛下的手里。等到明年初，诸事堆杂，这点喜讯就不够看了。”

照例，在元旦、元宵的时候，官员都有假期休息。

明初时指定为元旦五日、元宵十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假期逐渐增多。如今从腊月二十四到新年正月二十，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算假期。

这段时间，只有一些祭祀活动比较重要，需要朝中高官重臣勋贵们参与。

除了紧要部门需要轮值，处理紧急重要的事务。大部分官员，都能趁着这段时间，放松休息。等到正月末，五府六部才会处理挤压了一个月的普通公务。

等到那个时候，小皇帝很可能会忽略这条捷报。

俞大猷催促，就是为了在年节假期前，将捷报送到京师。可是驿站的急递铺兵紧赶慢赶，依然在放假后，才把捷报送到。

“烦死了，过年都不让小爷清闲。”

铺兵把信件送到兵部，轮值的小吏正趴在案上偷懒睡觉。他被叫醒后，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军报，见不是紧急军务，便按照上面的类别，放入架子里，等待节后启封。

随后，他趴回到案子上，继续呼呼大睡。

……

乾清宫暖阁，朱翊钧闭眼假寐，听着内廷的年终报告。

“万岁爷，这批积年的老酒，都要赏赐出去？老奴看着都心疼，不如继续存放，留到以后陛下想喝的时候再开。”

朱翊钧微微睁开眼睛，似笑非笑：“你是想劝朕多喝酒，学商纣王、杨广？”

冯保吓了一跳，双膝跪地，连呼不敢。

“酒喝多了伤身误神，朕喝那么多干嘛？留一批给两宫和祭祀用就够了。剩下的枯守在地窖里，不如拿出来，当做今年的赏赐，还能省下其他的经费。”

逢年过节，大小官员都要喝酒。

皇家窖藏的美酒虽多，可是分摊到朝中这么多官员身上，其实每个人得到的并不多。现在把御酒赏赐下去，又能体现身份荣宠，又能实际用上，总比下发如厕都嫌割屁股的大明宝钞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明年就是朕的万历元年，正好酿造一批新的，以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