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水连珠
赵山说完,一伙人接着在炕桌上激烈地争论起各种细节,一个个是唾沫横飞,连打着猪神走哪条道回屯都计划好了。
王竹要用赵江家的16号挂管,“姐夫,我不用半自动,打着不习惯。你家枪劲儿大,只要打着了,就是一个对穿。”
“嗯。”赵山点点头,“那明儿我再去屯部借两棵56半。”
至于为什么只借两棵不是三棵,赵山这回猎猪神不使这枪。
他们几家都是多年的打围人,家学渊源,火器可不止这些。
陈大民出一把水连珠,也就是莫辛纳甘。
他家这把枪是从老毛子那儿流过来的,具体的过程也就不说了,山上捡来的。
水连珠弹仓容量五发,一发在枪弹膛,比不上56半的十发,而且打一发还得拉下枪栓重新让子弹上膛。
枪是老枪,但水连珠是能当狙击枪使的。
呼啸而出的子弹弹速八百多,胜在有效射程五六百米,比起56半的四百米多出一大截。
射程越远,机会就越多。
这棵枪是要给坐关之人用的。
此等关键人物由赵山来担任,对于他的枪法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又讨论半个多点,众人才意犹未尽告辞,一个个脸上都是豪情壮志。
赵江躺在自己屋里炕上,就见他爸赵山推门进来,二话不说拉开他的柜子开始扫荡。
“你这东西挺全的啊。”赵山张开挎兜子,往里装赵江备着上山用的绷带、止疼片。
他们打猪神是要住山上的,东西要备全,粮食也要多带些。
不都说绝不空军钓鱼佬钓鱼的时候,身上都像有股火在烧吗?
赵江看他爸现在也是如此。
赵江翻身下炕,往屋外看了一眼,侧耳听到他妈王桂和赵兰在东屋的说话声,轻轻地掩上门。
“爸,我和你说点儿事。”赵江放低声音。
见他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赵山动作变缓,“咋了?”
赵山眯着眼,“你想和我一道上山打猪神啊?”
赵江摇摇头。
赵山眼睛一亮,凑过来,小声地说:“你要孝敬你爸啊?”
赵江一愣,还是摇摇头。
“那你搞这出做啥!”赵山顿时失去兴趣,又往挎兜里装了卷绷带,“你们现在打围用的是真好,我年轻那会只能扯碎背心和使烟面儿……”
“爸。”赵江盯着赵山,打断了他的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山?”
“上山去打啥?我这忙着打猪神呢。”
“山君。”
赵江看到赵山的身形一顿,回身坐到炕上,把东西放到炕上。
王桂不在,他一改之前的态度,赵山拿出一颗烟,赵江划燃火柴给他点上,屋子里顿时生出一团烟雾。
“吴书记和我下了承诺,打下老虎,到时候直接拉进林场,在誓师大会上压轴。”赵江补充道。
那可是当着林场好几千号人前儿长脸,各个屯里广播也会放。
“什么时候去打?”赵山眯着眼问,“不还有几天就要开会了吗?”
“嗯。”赵江也从烟盒里拽出一颗吸燃,“就这五天时间打下来,誓师大会之后书记就组织民兵上山,没咱的事儿了。”
“一点儿也晚不得呗。”
“是。”赵江不说话了,等着他爸做决定。
赵山原定于明天上山,要在山上待几天不好说。
猪神聚起的猪群,又不是一定待在这片山势陡峭的山场,错了这村就没这店。
而打老虎也是这几天,两个撞上了。
相当于赵山只能二选一。
赵山沉默着,深深地吸了口烟,“你那边有谁?”
“凌定厚,我还准备叫上福泽屯的曹永和福江屯付建军。”
听到凌定厚这个名字,赵山眼睛一抬,他打猪神之所以不叫他喊陈大民,就是要做这回的把头扬名,给他彻底压下去。
“有几成把握?”
对着他爸,赵江透了底,犹豫了会儿说道:“大概五六成。”
“你自个儿安全能保证吧?”赵山斜着眼看他。
“打不下来,人倒不会有啥事儿,四颗枪呢。”
“好。”
赵江也没催,看着他爸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皱着眉头望炕。
直到这棵烟烧完,赵山起身,跺了跺脚,缓缓地说:“我还是去打猪神。”
赵山还是觉得这几天打下山君不太靠谱,放不下几代人追求的猪神。
“好。”赵江也不强求,他妈听了指定不能干,还要犯愁,赵江起码得告赵山下自己要去打山君。
“你上山还是悠着点儿,感觉不对劲了走段路就放枪。”赵山说道,“要是伤着了,回家揍得你下不了炕!”
赵江微微一笑,他爸没有阻拦,嘴上不可能,心里是认可了他打围的本事。
赵山瞪着眼,哼了一声,把挎兜子一拿出了屋。
赵江往炕上一躺,身子呈个大字儿盯着上面。
这老虎他必须打下来,有个旁人不知道的原因。
西岭林场的领导班子,现有有两派斗的正厉害。
作为生产场长的韩场长,与林场副场长杨有福不对付。
小道消息是林场场长要退,这位置韩一松和杨有福都必须争。
上辈子赵江归愣的时候,韩一松是斗赢了的,有实权,但名头过了两三年才落下来。
这其中肯定也有不少曲折。
如果他能把老虎打下来,帮韩场长在林业局领导前露这个脸,这个过程说不定就能加快。
那他爸赵山和自个儿在林场的路子也能走得更宽更远。
起码他爸不用当一辈子工人,好歹弄个头衔儿,往上升升。
赵江打老虎的法子,其实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但作为家里没啥背景的普通人,面对不确定的生活时,这次赵江要用自个儿打围的本领,有机会就抓住向上走。
王桂身子的毛病,妹妹赵兰要念书高考,将来还要去外面上学,都是赵江心里念叨的。
在面对困境时,赵江希望自己有能力让家人不必心慌,是他们的底气和依仗。
都重活第二世了,这是爷儿们放心里的担当。
“接下来几天有得忙了。”赵江嘟囔了句,赶紧钻进被子睡觉。
第二天等赵江起床的时候,赵山他们四点多就已经备好东西走了。
王桂嘴上抱怨,还是弄好了一摞一摞的大煎饼子和咸菜,让赵山带上山去吃。
赵江吃了两碗半的苞米大碴子粥,又干掉一盘儿粘豆包,把嘴一抹,对王桂喊:“妈,走了!”
王桂忙赶过来,无非是嘱咐他要小心:“还是我儿子好。”
王桂摇了摇头,“你爸就想着打那啥猪神,又不能吃。夹大皮多好啊,往家带钱还不犯险。”
赵江捏了捏肩膀上的枪带子,胳膊夹着三副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走出家。
野猪皮滑雪板都是胡华清做的。
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带毛的那面朝下,顺毛朝前,正面还有脚套方便使。
去找向登峰前,赵江先去了趟凌定厚家,过了差不多小半个点,俩人都是一身打围装扮走出来。
只不过俩人走道的方向不同,凌定厚是直接往东边的山场走。
到了向登峰家,赵江在外面一喊,向登峰过来开了门,领着往屋里走。
“哥,我还说去找你玩呢。”向登峰看到赵江的装扮,就知道他是要上山,忙从翻出布条儿打绑腿。
“你把家里的木板夹子都带上。”赵江说道:“我俩上山去夹大皮。”
想弄紫貂的皮张,不能用铁器,钉进去了毛皮破损,价就下去了。
紫貂踩中木板夹子,被一拍给夹住,皮毛一点儿毛病没有。
等向登峰收拾好,赵江站在院里等,就见他两步并做一步,手里拿着一个木板夹子忙慌地往里装。
“家里一共多少个啊?”
“五个,我都揣着了。”
“走吧。”
走在路上,向登峰问道:“江哥,昨天打老虎咋样了?”
“没打着。”赵江摆摆头。
向登峰也没太意外,要是真打着了,他在家也知道了。
“那头老虎多
大啊?”
“公的,四五百斤往上。”赵江答道。
向登峰倒吸一口凉气,“这得老凶了!”
他没觉着赵江没打下来咋了,能和屯里打围顶个儿的凌定厚一道上山,让人服气当把头照量山君,他们这岁数的年轻人,还有谁?
“江哥,咱要不要去看看我爸我大爷打猪神?”向登峰心里痒痒,想去看热闹。
他爸向志明昨晚酒都没喝,吃完饭就赶去了赵山那儿。
他妈方婧有点儿不高兴,向志明今儿早上都是自个儿热的早饭,吃完就身挎挎兜,拎着大包小包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听向登峰说完,赵江笑道:“这都是有瘾啊。看来我叔我爸他们这回,是不打下猪神,誓不下山了。”
还真有点儿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味道。
“江哥,那咱去看?”向登峰试探地问道,“我可瞅着了,我爸挎兜里有三捆麻雷子!”
麻雷子是自制的土炸药,响声大,在山里点燃扔出去,能轰一片震啊震的。
“不看!”赵江摆摆头,颇具深意地瞅了眼向登峰:“咱得走快点儿,今天时间紧。”
“我们上山不打啥,但不光是下木夹子弄大皮,还要去圈虎踪。”赵江说道。
老虎狩猎山场大,但一段生活的范围相对固定。
之前他出现在自个儿下捉脚的狍子坡那儿,昨天在绿子沟扑了陶家的马,赵江得再去确定下它的活动范围,能不能瞅着爪子印,验证心里想法。
“哎呀!”向登峰惊得脚步一顿,眼里放出精光,“圈虎踪?”
“哥,你还要去照量山君啊?”
“嗯。”赵江点点头,“赶在誓师大会前儿。”
看打猪神的热闹,和参与打虎,当然后者的更有趣带份儿啊!
向登峰瞬间咧开嘴,“走,江哥!”步子一下就跨到他前头去了。
赵江领着他走了一段,向登峰感觉路不对了。
“江哥,这也不是去山里的路啊?”
“我们先去趟福江屯,去郭爷家找郭岳,让他开车带我们。”
赵江说道,“走快点儿,待会儿还得先找俩人才能上山。”
“谁啊?”向登峰扭头问。
“别废话,赶紧的!”赵江心里还盘算着,懒得解释。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郭沧的家。
“郭岳!”赵江在外头喊道。
“来了!”郭岳一个蹦跳就出来了,看到赵江兴奋地跑来,“江哥!”
他以为赵江是来领他上山杀黑瞎子仓的呢。
郭沧也一道从屋子里出来,“赵小,向小!”
“郭爷。”赵江和向登峰打着招呼。
“来,快进屋暖和暖和。”郭沧说。
“不了郭爷,郭岳那熊仓子不是远吗?等他收拾好就出发。”赵江说道。
他可不敢告他老师傅山神爷和猪神的事儿。
不然按照郭沧的性子,肯定要和他们上山一道凑热闹。
搞不好还得亲自上阵,望着皑皑雪山,冒出一句:“这猪神,这回我必须干下来!”
或者摸着残缺的左耳,恨恨地说:“这次的老虎,我必须上山搂几枪!”
那赵江是真劝不动,不好办事了。
“江哥,你们坐会儿,我马上就好!”郭岳重冲回了自己屋去打绑腿,往外套白大褂。
“嗯。小牛的伤咋样了?”郭沧问。
“小伤,搁屋里养着呢,见我上山还一个劲儿扒门。”赵江笑着说。
“是,上山的狗不能闲着。”郭沧抽着烟,“来,进屋喝点儿黄桃罐头。”
说着就硬拽着赵江他们进屋。
郭沧毕竟老子,身子弱,跟着赵江他们一道上山打红狗子,虽然没上前线,不知怎么的犯了凉,有些咳嗽。
他儿子郭鹏飞和媳妇黄芬又孝顺,就去小卖部买了俩黄桃罐头让他吃。
这年头,在东北这嘎达,就没有黄桃罐头治不了的病。
如果有,那就吃两罐。
可郭沧不太爱吃甜的,要是没消灭掉,等儿子和儿媳回家还得被俩人唠叨。
郭沧拿起黄
桃罐头,使右手在玻璃瓶儿底部拍了拍,两个胳膊反着,给瓶盖拧开。
吃黄桃罐头,就必须得喝那甜水儿。
也不知后世咋的,好多人还要把这好东西倒掉。
郭沧摆出俩碗,往碗里倒,又使勺子拨黄桃进去。
“小啊,吃。”郭沧把碗往两人面前一推。
师傅的好意不容拒绝,不能落人的面儿。
赵江端起碗,喉结上下耸动,将甜沁儿的汁水送入嘴。
这冰凉冰凉的,倒是解了他心中的一丝焦虑感,他舌头一带,直接把半个黄桃卷进去,牙齿上下嚼动。
俩人吃得干脆,郭沧看得也高兴。
“对了赵小,你不说要拿狗崽子吗?”郭沧望向赵江,“他家母狗已经生了,我给你定下来了。”
“你得空直接上门去领就行,就报我名。”郭沧抿着嘴笑,“但你说自个儿是赵江,估计也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