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众炮手夜谋大业
“儿子,快尝尝。”王桂把酸菜汤放到炕桌上,忙吹了吹气儿,用手去摸耳垂。
“好。”赵江乐呵呵地说。
今天的菜色儿是熏兔子、红烧野猪肉、焯冻白和酸菜汤,主食是玉米面大饼子。
冻白菜就是选在秋收的时候,看那些不抱心的,留在地里。
等上冻了,把它们砍下来存放在大缸里,要吃的时候化开,切成小块下水开焯。
“来,妹儿。”赵江撕了个兔子腿儿,拿给赵兰,“你不说想吃吗。”
赵兰正好也撕个腿儿,怼到赵江碗里,笑眯了眼,“哥你也吃。”
王桂撇了眼赵山,赵山锁着眉头,眼睛盯着桌子,端着酒杯,嘴唇抵在边上,却没有动。
赵江看了他爸妈一眼,赶忙又弄下兔子腿儿,放到王桂和赵山碗里:“爸妈,快吃。”
王桂眼睛转回来,笑了笑,又忽地对赵山说:“儿子今天又打了头黑瞎子呢。”
语气里满是挪瑜。
“哥,你太厉害了!”赵兰有点骄傲地说,没谁的哥比她的厉害。
“嗯。”赵山下班,回来时候就瞅着了,“那是他点儿好,山神爷给开门。”
想到自己要干的事儿,赵山嘴角一个冷笑,那可比黑瞎子厉害多了。
赵江咬下一口熏兔子,还没开始咀嚼,烟熏的香气就飘到鼻子里。
嘴唇沾上油光,兔子肉酥烂的很,咸香四溢。
赵江拿起桌上的一个烤糊的干辣椒,掰碎了放到酸菜汤里搅了搅。
热乎乎的酸菜汤碰到舌头,酸中带辣,咕咚咕咚地滚下肚子,嘴离了碗,赵江不自禁发出一声“啊”的出气儿,真是舒坦。
赵江夹了一筷子干辣椒,用酸菜裹着熏兔子肉,放到表面泛油光的大玉米饼子,满满的一口送进去,腮帮子就鼓起来,有粮食味道吃起来是更香了。
“爸,小姨夫的事儿办得咋样了?”赵江咬着东西问。
“嗯?”赵山回过神来,放下酒杯:“妥了。东西都给你小姨夫了。”
赵山把狍哨和鹿鞭分别配齐,上班的时候交到了任卓的手上。
要说这礼送的也真是巧。
前一天晚上,刘启平和他媳妇张翠在被窝里折腾了半天,也没见动真枪真弹。
“翠,今儿有点累。要不算了。”刘启平脑门上都是汗,喘着气儿说,“这都连着三天了,歇歇。”
“不行!”张翠把他往下一拉,说一不二。
这年头在农村,夫妇结婚要是一年没孩子就要被说道了。
背地里什么不下蛋的,不揣子儿的,啥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而且一般人不会说道男的,都会说是女的身子有毛病。
张翠心里能好受吗?看到别人家和孩子说说笑笑的,心里是又受刺激了。
刘启平叹口气,重把头埋下去,被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多久他脑袋又钻出来,脸都涨红了,苦笑着说:“翠,明儿吧……”
没等他说完,张翠把被子一裹,气鼓鼓地就转着身子对炕去了。
刘启平看到自个儿媳妇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把手放上去,张翠抖着就给他弄下来。
“唉……”刘启平脸上满是苦涩,沉默了会儿,下炕去抽烟。
因为这档子事儿,他这段时间都没啥好心情。
今儿吃完饭,刘启平抽着烟,张翠在一旁收拾衣服,从下班回来俩人总共就没说三句话。
“刘大哥在家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喊。
张翠看了眼刘启平,他摇摇头走出去。
“谁啊?”
“刘大哥,我任卓。”任卓乐呵呵地说,怀里抱着东西,外头套了黑布。
“哦。”刘启平回应不咸不淡,他知道任卓是为了啥来的。
他吐了一口烟走过来,“任卓啊,其实不用弄这些。咱主要还是看有没有做出过成绩……”
“刘哥,瞧你话说的。我就不能是心里念着你点儿吗?好东西,从山上掏弄来的。”任卓打断了刘启平的话。
刘启平皱了皱眉头,看向他怀里:“啥呀?”
山上的东西,有啥新鲜的。
任卓笑而不语,把黑布揭开一角,凑到他面前。
刘启平不在意的用手电往里晃了晃,光照映出里的形状。
“嗯?”刘启平表情一怔,忙把手按在上面,伸头过去看。
这酒液呈淡淡的红琥珀色儿,左边的刘启平还算认识,但右边张牙舞爪的玩意儿他是真没见过。
他另一只手拿着电筒放在任卓的肩膀上,头往左右看:“哎呀卓!这是啥呀?怎么掏弄的?”
“刘哥,你知道鹿鸣屯的孙建红吗?”任卓问。
“昂,知道啊。”刘启平点点头。
孙建红也在林场上班,有所耳闻。
任卓咧开嘴,“他就靠这老方子,开枝散叶的!”
“这样!”刘启平瞪圆了眼,不自禁咽下口水,看向任卓怀中的东西眼神更加炽热。
任卓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些话,往后撤的时候又补了句:“这鲜活的,昨儿还在鹿身上呢。每天来那么一小盅,要不了俩月……”
任卓下巴往上仰了仰,后面的话没说。
这是真的用心了。
“哎呀!”刘启平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回头看了眼屋子,又忙慌地转头过来。
“真这样,大哥好好谢谢兄弟你了!”
刘启平从任卓怀里接过东西,激动得转身欲迈步,反应过来赶紧问:“兄弟,进屋坐坐啊?喝口热乎的?”
任卓伸手摆了摆,笑道:“改天的吧大哥。”
刘启平也是逗乐了,“呵呵呵,好。兄弟你慢点儿啊。”
末了他补一句:“卓儿,你的事吧,我不能保证。但在我这儿……”刘启平点点头。
“不说那些!”任卓说道,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还得是他内甥江儿有本事啊!
刘启平进了屋后,把酒往炕桌上“咚”得一放。
张翠眼睛撇撒了一眼:“谁啊?”
刘启平却没回答,快步地去了外屋地,就听叮当哐当翻弄的声音。
王翠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没好气地说:“弄啥?”
只见刘启平端着两个大茶缸子,笑容满面地放到桌上,手掌放在媳妇腿上,眨巴着眼说道:“翠儿,咱俩喝点儿?”
张翠一愣,回头去看酒罐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眉毛往上一翘。
酒还没下肚呢,怎么就觉着炕上燥热起来了呢?
……
赵江家吃过饭,王桂把碗筷给捡了。
赵山酒喝得少,往常都是一茶缸的量,今儿一半都不到。
他坐在炕上,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赵山问儿子:“明儿准备干啥啊?”
“胡大哥给野猪皮滑雪板做好了,明天我和登峰上山去下夹子,夹大皮。”赵江答道。
“嗯。”赵山点点头,“那玩意儿是管钱。”
王桂的声音从外屋地里传出来:“儿子,大皮你也会夹啊?”
“登峰家有现成的,明儿看能不能找到它的踪。”赵江说。
大皮,也就是紫貂的皮张,王竹和他说了,光镇上的收购站,一张就能管八九百。
这价到了城里还能更高。
但紫貂只住在深山山尖尖上,它们踩在雪上没事儿,人重,一踩上去脚就会陷落,能把人整个埋进去,必须得使滑雪板上去。
赵江更主要的目的,是去圈圈山场,为之后的打虎做准备。
就在这时,外面的狗叫了,不久院门外就传来喊声。
“嫂子!”
“姐!”
“诶!来了!”王桂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
王竹、向志明和陈大民一道站在外头。
王桂原本想再客套问一句向志明他们吃过没,结果向志明点点头,就往东屋走,陈大民也快步跟在后头。
王竹想跟着,却被王桂拉住。
王桂头朝他俩背影努努,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啊?”
“等会儿的你就知道了姐!”王竹说完就跑进屋,像生怕不赶趟一样。
“什么玩意儿。”王桂摆摆头。
“来了。”赵江坐在炕上说道
。
“江儿。”他们和赵江打了招呼,赵江靠在门上,他爸搞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啥。
这一个个的,都是屯里打围的人啊。
这要图谋什么大业啊?
赵江肩膀被一按,王桂走进来,给他们倒了热水。
“弟,你们这是准备弄啥啊?”王桂问道。
炕上的人都是看向赵山,王桂缓缓地起身,夫妇俩两双眼睛直直地对视。
“猪神出来了。”赵山说。
这话一出,王桂他们都明白了。
王桂盯着赵山,“要去打?”
“嗯。”赵山喝下一口热水,“咱爷几个,以前没给它干下来,这回说什么也要打死!”
王桂呼出一口气儿,压住心里的火头,“那打不着是不是还得住山上啊?”
她这句话,本来是外人在,要给赵山面子,不好发火的阴阳。
“诶?嫂子,你怎么知道?”向志明问,“我大哥就是这么说的。”
王桂:?
她望向王竹,王竹没敢和她对视:“明儿要是上山没打着,我们打算住山上,第二天趁猪群没起窝去打。”
王桂的心里火气更旺盛,面上还是没改色:“那你上班咋整呢?”
“请好假了。有我徒弟帮我盯着。”赵山说。
整个楞场归愣的小伙子都归他管,把头也不敢得罪,不出什么大岔子,一两天不在也没啥事儿。
但是眼见就要召开冬季誓师大会了,这是整个林场和家属区的大事,赵山都放着工作不管,唤了一堆人要去打猪神
没个正经样!
赵江从靠着的门上起来,看到王桂嘴角一动一动的,知道他妈心里是真生气了。
赵兰也抬起头盯着他爸,面上露出担心的表情。
赵山顶住压力,没有移开目光,脊背绷直。
他气势虽然稍弱,眼里炽热的火光却更盛:“从我爷赵炮起,就看到过猪神,没人打下来过。我爸上山碰着了,没敢开枪,躺床上了还老念叨。”
“我们往前上山了两次,被猪神绕来绕去的,连红都没见,没打着还落了个猪倌……”
赵山一愣,看了眼赵江,接着说:“这次,怎么也要给它干死!”
说这话的时候,赵山这个往常表情木讷的爷们儿,很明显的满是狂热。
闻言,不仅是赵山,向志明、王竹和陈大民都正了正身子,眼里同样迸发出激情。
打猪神,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肉。
母猪体重有限制,长到三百多斤就顶天了。
而炮卵子体重就能大很多,但六百多斤的炮卵子肉就骚得没法吃。
更别说这在山里活了几十年,一千多斤的猪神了,肉肯定又柴又骚,烀了也跟咬木头一样。
他爸赵山这一伙人,是出于打围的人追求和信仰,看了猪神不去打,那心里的瘾就跟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一样。
赵山要打下猪神,了全心中豪情,一雪前耻,把那“猪倌”的外号给洗刷掉!
王桂轻轻叹口气,她也了解自家男人的脾性,自知是劝不住了,转身去了外屋地。
“爸,你不是跟我说,你们以前没去打过猪神吗?”赵江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赵山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没事儿一边待着去!”
赵江接着问:“爸,那你们打算咋打?”
要知道,赵山他们以前已经使过不少法子了。
赵江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听郭爷讲,大概知道他们当时想法。
就是用麻雷子给猪群轰散,想去单抓猪神。
猪神单拎出来,甭管它多重,三棵56半的子弹扫过去,加上赵山他们的枪法,死十回都不够。
关键就是它里三圈外三圈的一百多头野猪。
赵江之前和曹永合伙,打那十几头的猪群,摆出来的八卦阵都那么唬人,何况猪神聚的群呢?
那天他可亲眼见过了,遥遥的都能隐隐感到地面震动,猪群所在的地方白雪翻腾,真如地龙翻身。
“还使麻雷子!”向志明说。
那不和以前一样嘛?
“咱还要赶这帮猪
!”赵山铿锵有力地说。
一听“赶猪”二字,赵江憋着笑。
赵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竹儿已经去看过猪神在的那片山场了,这回陡。”
他们以前吃亏在山势平缓,猪群被惊散后,不好判断猪神往哪边奔,抓不住。
但山场陡峭的话,守住关口,控制猪群奔的方向,就能逮猪神!
“麻雷子我都备好了,一人三捆。”王竹说,“这猪群大,每个可能堵冒的地方,我们都扔麻雷子炸!”
赵江心中暗暗一惊,这阵仗大的!
这动静,不得跟上山打胡子一样了嘛?
“这回的机会难得,可不能打冒了。”陈大民说。
“要是没打着,也不碍事。”赵山身子往后一仰,“猪群散了,咱就在山里窝一晚。”
“猪神它总得放食,总得睡觉吧?”
他右手攥拳,用力往左掌上一砸:“第二天早上,给它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