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太子心意,裴相行事
双层?
夏芷歆拿着盒子端详,不是事前知晓还真看不出来是双层。
先不提隐藏在底下那一层装的是什么,只看面上这层,是一个玉镯。玉的成色无疑是极好的,却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去外面的首饰铺子都能买到,只是要多费些银钱。
这也是夏芷歆收到及笄贺礼中最常见的,不说撞款,类似的贺礼夏芷歆收到了不下十份。
东宫给出这样一份贺礼,中规中矩。
俨然特别的不在这个玉镯。
但夏芷歆还是将玉镯取下戴在手上。
戴好后她还仔细端详欣赏了片刻。
这才鼓捣打开盒子的暗层。
待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夏芷歆也还是止不住怔愣住。
心有片刻不受控制的怦然跳动。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一支木簪。
雕着一朵杏花。
雕工并不精良,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
一看就知雕刻这支簪子的人手很生。
不过打磨得很光滑,细闻之下还能闻到淡淡的杏花香,应是做好之后长久用类似的香料浸染过才留下余香。
“姑娘,这支簪子莫非是……太子殿下亲手做的?”
如简抬手捂住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很难不震惊,委实是他们大燕朝的这位太子殿下在世人心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这种高高在上不是居高临下,不是睥睨世人不将世人放在眼里,而是一种形象,一种他在世人心中无可比拟的形象。
他的骁勇善战,他的赫赫战功,他的为民请命,他的为百姓谋福祉,他的高贵出身以及他出类拔萃的容貌气度,都注定了他在世人心中是不同的。他们尊他敬他,将他当神明一般看待。
神明一朝落凡尘染世俗,亲手为人雕刻木簪。
坐于无人处手执锉刀,一点一点将木簪雕刻成型,这期间他许还会因不熟练几番伤到手……
这个画面不特别,然若是将其套在一身矜贵的太子殿下身上,便如何也不能算寻常画面了。
最要紧的是,这份心意,夏芷歆上辈子完全不知晓,完全错过了。
这才是最遗憾的。
也最惹人心中酸涩。
夏芷歆将木簪拿在手中轻轻摩挲,满腔情绪无从形容。
见自家姑娘一副似是高兴又似是快要哭了的表情,如简吓得不轻,忙道:“姑娘,太子殿下对您如此用心,您应该开心一些才是。”
“我很开心啊。”
她真的很开心,开心得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好像……轻看了太子殿下对她的这份心。
突然有点惶恐。
不是觉得自己受不起的惶恐,她从不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从不觉得自己担不起别人对她的好,她就是觉得她很好,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饶是经历了上辈子那些事,饶是上辈子到最后所有亲人都抛弃了她,她也还是如此坚信着。
就这一点而言,她与裴誉倒是有些像。
不愧能成为朋友。
她之所以惶恐,是害怕自己无法回以同等的心意。
她很了解自己,吃过一次大亏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在感情上投入全部的真心,她的感情注定是不纯粹的。
“开心就好,姑娘只要记得您收到这份贺礼心里是开心的便好,其他不必去想。”
如简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姑娘,您是不是因为致郡王的背叛害怕了?害怕又遇到一个负心人?”
这倒不是。
萧旭谦那种货色岂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姑娘别怕,奴婢虽与太子殿下接触不多,却也看得出太子殿下与致郡王是不同的。姑娘若实在害怕,在相处时保留一分,莫要全然倾注就是。”
“姑娘,而今您与以往不同,您以往什么准备都没有,现在您已经在筹谋后路。以星霜她们三人的能力,只需两年便能做成姑娘安排的事,待到那时若再有人伤害姑娘,您大不了一走了之。”
“没关系的姑娘,您才十五岁,往后人生还长,可不能因一个负心男人便否了这天下所有男人。您从前不是说过吗,像您这样出色的姑娘,什么样的好男人都配得。”
夏芷歆:“……”
略羞耻。
“在奴婢看来,致郡王完全配不上您,只有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方能与您相配。”
夏芷歆失笑:“你就可劲捧你家姑娘吧。”
“还有,说什么我才十五岁,像是你有多年长似的,你也不过才十六,别总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与我说教。”
如简嘿嘿笑:“奴婢哪敢给姑娘说教啊,奴婢都是心里话。”
“所以姑娘,您别管那么多,您不讨厌太子殿下的这份心意便安心接下,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总不能因着未知的事否了眼下。”
是啊,总不能因着未知的事否了眼下。
她居然还没有如简看得透彻。
抬手点点如简脑
门,笑骂:“还说不是与我说教呢。”
“不必担忧,我就是有点意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是要做太子妃的,都到这一步了还打退堂鼓,我这不是傻吗。”
“你家姑娘可不傻,你家姑娘聪明着呢。”
“是是是,姑娘最聪明,姑娘全天下第一聪明。”
“呃,这就有点过了。”
两人闹着,笑作一团。
这还是夏芷歆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
笑声都传到了外面,听得院中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朝阳的笑声吧,她莫不是气疯了?”裴誉道。
其他人:“……”
裴誉是来看望夏芷歆的,但他不是一个人来。
准确地说,他不是一个人进勇诚侯府的大门,在门口碰到了与钟南湛结伴而来的陆凛。
据钟南湛所说,他是在路上偶遇刚从宫里出来的陆凛,陆凛得知他要来探望夏芷歆,想着前日昨日事发他都在现场,正好无事便一道前来看看。
钟南湛不认为陆凛真是来探望夏芷歆,疑心他是奉陛下的命来盯着勇诚侯府。
谁都知道陆凛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眼下陛下最信重的就是他。
钟南湛是不想答应他同行的,却又拒绝不了。
大家都是同僚,不好太不给面子。
刚到勇诚侯府大门口,便遇上了裴誉。
而在裴誉之前,楚国公家的二公子楚玉华已经在陪着他妹妹楚沁羽和兵部尚书家的二姑娘孙露妍递拜帖登门来看望夏芷歆。
于是六人便由夏长风和夏礼领着往夏芷歆的杏花苑来。
原本只有夏长风,夏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跟着一道。
一行八人来到杏花苑,刚踏进院门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屋中传来的笑声,都顿住了脚步,心情各异。
“几位贵人稍候,属下去通传一声。”
给他们带路的是侍卫李遂。
待李遂在门口通传完,领他们进屋的便不是李遂了,而是红莲。
“奴婢红莲给诸位贵人问安,姑娘请诸位进去。”
李遂的通传声打断了屋里的笑声。
夏芷歆已经从内室移步外间坐好,如简随侍在身侧。
待他们进屋,夏芷歆才起身,笑着:“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看看你啊,这些天我一直在府中养伤,祖母和母亲看我看得紧,生怕我有个好歹,门都不许我出。若不是这样,我早就来看你了。大姑娘,我还未亲自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钟南湛说着,郑重朝夏芷歆行一礼:“大恩不言谢,往后大姑娘有用得到钟某的地方只管开口!”
“钟小将军言重,我就是凑巧路过,也没帮上什么忙,真正救了钟小将军的是太子殿下。钟小将军若要谢,便去谢太子殿下吧。”
“都要谢,你和太子殿下我都要谢。”
知晓钟南湛受伤的人很多,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钟南湛回盛京后没有去皇宫复命,领了战功回来都是陛下着人去钟府传旨嘉赏。
原本钟南湛在夏家军中的职务要略低于夏鸿一些,是这次得了嘉奖升了官才与夏鸿地位相当。
是钟南湛应得,也是崇德帝打压夏家的表现。
只是没过两日,夏家又有一个夏长风冒头。
局势再次被打破。
大家都知道钟南湛受伤,却没有多少人是谁救的钟南湛。
夏芷歆没有冒头,萧旭尧又是将钟南湛悄悄送到钟家后门把人交给钟家便离开。
但这事到底是瞒不过一些消息灵通之人。
比如崇德帝,比如萧旭然,比如裴誉,比如陆凛,再比如夏长风。
而经钟昊老将军来与夏芷歆道谢一事,其他人也知晓了她于钟南湛同样有救命之恩。
此前事太多,才让他们忽视了夏芷歆此时便与太子殿下有过交集。
夏长风:“歆歆,如此说来,你从庄子上回来那日在路上曾与太子殿下碰面?”
“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朝阳你回盛京那日太子表哥确实是突发奇想带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去郊游了。原本太子表哥还邀请我一道,我有公务在身走不开,这才没有一起。”裴誉也道。
陆凛站在一旁没插话。
楚玉华领着楚沁羽和孙露妍也没说话。
夏芷歆微笑:“都别站着,坐下说话吧。”
几人坐下没一会儿,红莲领着两个丫鬟端着茶水进来给几人逐一上茶,而后规矩退下。
“不错,那天我确实曾在半路与太子殿下碰面。”是回答夏长风。
夏芷歆又看向裴誉:“倒是遗憾你没有一起,你若是在,当日便也勉强算你去接我了。”
一句话让夏长风和夏礼都沉默了。
尤其是夏礼。
夏芷歆离府那日,夏礼说过若是到时候她没有准时回来,他会亲自去庄子上接她回来。而她回来那日,夏礼却陪着夏欢言去了外祖家,别说亲自去庄子上接她,她回来后都没在府
里看到他。
裴誉也遗憾:“我原本也想去接你的,这不是临时有公务脱不开身嘛。嗐,你也别光说我啊,没去接你的又何止我一人。”
他笑着,视线扫过夏长风和夏礼。
“我可听说了,你去庄子住三个月,夏家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你,待到你回府当日夏家也没有一个人去接你。不仅如此,你回府当日,在府中等着你回来的都没有几个人,据说他们都陪你那个新妹妹去你外祖家探亲了。”
裴誉的恶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他不是口无遮拦不顾及夏芷歆的心情,他是看出夏芷歆已然不会轻易受影响才敢这样将事情直白说来。
这口恶气他是憋很久了。
没有直接指着夏家人的鼻子骂都是他修养好。
夏长风和夏礼都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
不太敢去夏芷歆,就算看,他们也是神色复杂满眼愧意。
裴誉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夏芷歆看着,没什么表情。
只对裴誉道:“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
“行,不说这些,说说你,你昨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吐血昏迷了?是中毒了?”
夏芷歆:“……”
她知道裴誉不是真觉得她中毒,但她想说,裴誉这样看着真的有点傻,没有半点足智多谋权臣的样子。
“没中毒。不提这个,怪丢人的,左右我现在已经无事。”
裴誉煞有介事点头:“确实很丢人。”
上下打量夏芷歆:“你说你好歹也是从小习武,不说身体强壮如牛,也不该这么弱才是,多大点事啊你就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提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兄弟。”
“……”
“会不会说话?”
夏芷歆很无语,别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在她面前说错话,裴誉倒好,一点不怜惜她,尽往她伤处戳。
“我的错我的错。”裴誉笑得吊儿郎当。
却还是能瞧出他的笑意放大了几分。
朝阳是这反应他就放心了。来之前他还担心她都心有郁结到吐血晕倒了,恐她会深陷其中走不出来。
“这么说,朝阳郡主回京那日是与太子殿下一道?”
谁都没想到陆凛会突然开口。
以陆凛的性子,他能出现在这里便已是十分令人意外,可现在他不仅开了口,问出的还是这样的话。
裴誉敛了些笑意,微眯着眼睛看他。
夏芷歆也朝他看去。
目光算不上探究,但她的视线确实在陆凛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是的,我那日是与太子殿下一道回的京,钟小将军伤重,我们一起将钟小将军送到钟府才分开。”
夏芷歆微笑问:“陆大人,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陆某只是未听说朝阳郡主以往与太子殿下有什么交集,有些好奇随口一问。如有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他只是有点意外她竟如此轻易就承认了。
昨日太子当众抱着她出皇宫,本就引起诸多猜测,以她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他还以为她会撇清不让自己陷入新的麻烦中,没想到她竟就这样直接承认了。
毫不遮掩。
如此坦荡。
笑容浅浅,夏芷歆道:“冒犯谈不上,我只是有点意外陆大人竟会对这些杂事感兴趣,我还以为陆大人一心只有查案断案为陛下清除隐患呢。”
“本相也很意外。”
裴誉笑眯眯看向陆凛:“陆大人会有此好奇,不会是因为昨日太子表哥反常地帮了朝阳一把又当众抱着朝阳走了一路吧?陆大人是想知道朝阳与太子表哥之间是不是有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吗?”
众人:“……”
不愧是裴相,行事随性,谁都猜不到他下一刻会说出怎样令人大吃一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