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勒屯的哈密瓜

半个小时后,直到站在小区大门口,莱勒木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应承了什么。

他手心都开始发汗,紧握着装特产的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来时的地铁上葛云雀提前给家里人打电话,说是要带着朋友回来吃饭,她含糊不清,不敢多说什么,怕被莱勒木发现刚才说的都是糊弄他的。

初次见面,空着手不太好,莱勒木打算找个商场买点见面礼,可葛云雀知道他囊中羞涩,再加上在攒进修的学费,没让他去。

“已经很多东西了,再多就拎不动了。”她把所有东西都让莱勒木拎着,自个儿倒是省心。

隔了好几个月,再一次回到家,小区里的花被物业重新更换了一批,再加上临近国庆节,物业安排人布置了一番,进门不远处有个小亭子。

“云雀,好久没看见你了,回来过节啊!”楼下驿站的阿姨认出她来了,正好让她顺便把家里买的快递取了拿回去。

葛云雀收了好几个,全都是她老妈葛女士的,她心中一喜,有了这些东西和上门做客的莱勒木,她应该能少挨骂了。

没法子,妈妈知道她失恋以后,就给她物色了好几个相亲对象,可这些人选都不太满意,索性就懒得张罗了。只说等葛云雀回来再说。

“我妈脾气不太好,当老师当惯了,可能会习惯性问东问西,她要是问了一些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就找个理由简单糊弄过去,别当真。”葛云雀提前给莱勒木打个预防针,就怕这小子太实诚,没问两个来回就把自己家底给透露了。

莱勒木问她,“你们川渝人都这么热情吗?”

作为“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她竟然敢带回家,还和家里人吃饭。

见他误会,葛云雀可得解释,可不能让他留下坏印象,“我们川渝人是热情,却不是在大街上见到一个人就拉着回家吃饭的,我邀请你做客,是诚心诚意的。”

索性直接坦白是她编出来的理由。

“其实刚才说不来家里吃饭对主人家运势不好,是骗你的。”

她又拉着莱勒木的衣角,撒娇道:“你帮了我一路,我不请你吃顿饭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作为朋友,你来我家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就像葛云雀她每次到草原上去做客,无论是吃饭还是住宿,她从来不与莱勒木和库兰客气,有时候过于客气,反倒是辜负了别人的友善。

她这话一出,莱勒木顿时知晓是被认出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他颇为无奈地将鸭舌帽塞到随身背包里,头发有些凌乱,好在全靠一张脸才撑住了造型。

葛云雀以为他在说骗他做客的事情,挠头道:“这不是怕你不来嘛。”

“不是这个。”莱勒木摘下口罩,轻轻叹气,“你早就认出我了,我却还在伪装自己,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和你说话。”

路上的时候葛云雀就在发愁怎么替他圆谎,没想到他自个儿摘了口罩。

这算是互相坦白吧,她觉得好笑。

“你肯定不会认错白雪。”葛云雀答非所问,她内心喜悦,莫名地乐了起来。

如果认真观察过一个人的话,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中,那即便他改换了装束,也丝毫不会影响你认出他。

对于葛云雀而言,莱勒木就是那样的存在。

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青年,恣意而散漫的青年,她怎么会错认。

扮猪吃老虎,才是她一贯的手段。

她知道了莱勒木的心中没有任何人,萝珊,不是她的竞争对手。

有些时候葛云雀觉得自己很自私,明知道是个没有结局的事情,却还是任由情感漫发,她就是不肯死心,非得要争个明白,要清楚他的内心到底有没有她才罢休。

这还是葛云雀第一次带男生回家,就连曾经的前男友阮舒扬也没有这个殊荣。

作为她亲生母亲的葛女士先喜后忧愁。

“老葛,你说该不会是她怕被我教训一顿,所以随便谈了段恋爱吧。”葛女士拧开水龙头清洗葱花,刚才女儿给她打电话说人已经快到了,让她赶紧做饭。

葛爸忙着翻炒锅里的鸡肉,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这话说的,云雀是这么不理智的人么。”

“那可说不准,你看她突然就跑那么远的地方找工作,我就担心她是跟阮舒扬分手想不开,专门跑个远地方散心。”

“你就是成天爱胡思乱想,女儿大了,不是小孩子,她自个儿有主意。”

夫妻俩的对话被钥匙声打断,葛女士最先反应过来,水龙头都来不及关,丢下才洗了一半的青葱就去玄关处接人。

“可算是到了,快快,这两双鞋子都是洗干净晒过太阳的,我专门给你们找出来的。”葛女士见葛云雀身后确实跟着个高大的男孩,她推了下女儿,让葛云雀赶紧让人进来。

葛爸关了燃气,凑了过来,他手上还拿着锅铲,“都进来吧,东西都给你妈放着。”

“知道了。”葛云雀把行李箱放在一旁,让莱勒木赶紧进来。

“我们带回来好多阿勒屯的特产,阿魏菇、蜂蜜、蜜枣……你们快帮忙接着。”她一边说,一边让葛爸从莱勒木手中接东西。

“叔叔阿姨,你们好。”青年的骨相优越,眉骨突出,鼻梁高挺,如希腊雕塑一般优秀,眼眸更是让人觉得惊艳。

莱勒木看了眼葛云雀,心里惴惴不安,像是揣了只野兔子。

这还是葛云雀头一回带男性朋友回家,葛妈忙拉着换好鞋子的莱勒木进屋,给他张罗水果吃,开了电视,遥控器还非得塞到他手里。和其他长辈一样,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打探家里人消息。好在葛云雀提前和他商量过。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没想到还是个少数民族的。”葛爸跟在葛云雀身后小声道,他看稀奇似的。

葛云雀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累得不行,没来得及洗漱,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嚷着饿了,要赶紧开饭。

“急什么,这不是都炒好菜了,就差装盘。”葛爸拉着她一块儿进厨房,见莱勒木并没有不适应,葛云雀就没推辞。

许久没见面的父女之间没有一点儿生疏感,葛云雀拿干净盘子,她说:“你们可别误会,莱勒木就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来成都办点事,我见他在这儿无亲无故没有去处,再加上他一路上都在帮我忙,这才特意邀请他回家吃饭的。”

葛爸透过厨房的透明玻璃门往外看去,对女儿的性格了解,倒也不完全怀疑这话。

“你这丫头,我倒是没什么,可你看你妈那样子,她肯定不会信的。”

端着一盘子辣炒鸡肉的葛云雀顺着视线看去,葛女士拉着莱勒木问东问西,从进门开始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有褪下去过,这会儿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她一边捂嘴笑,一边给客人倒茶喝。

“我妈就这样,等莱勒木走后,我再跟她解释吧,省得这会儿找我麻烦。”

葛云雀推开门,“莱勒木,洗手吃饭了。”

她把辣炒鸡肉放在桌子上,其余的几道菜都用盘子遮盖住,避免热气散了,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做好了的。

洗手池,葛云雀特意放低声音,开着水龙头,借洗手的机会和莱勒木说话,“我妈刚才跟你说什么呢?”居然笑成这样,这得聊得多开心。

“阿姨就是问了我家里一些问题,像你说的,有些不好回答的,我就避开了。”莱勒木倒是没撒谎。

葛云雀家住了很多年了,房子还是在她读小学的时候买的,装修都比较复古。

围绕长桌坐下,莱勒木难得有些拘谨,他陪着葛爸喝了会儿酒,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顺着话题,聊了不少关于他们的事情。

兴起时,莱勒木将自己带来的乐器盒打开,拿出冬不拉,为他们演奏了一曲。

长途火车后两人都很劳累,吃完饭没多久就有些困了。

莱勒木见时间不早了,窗外的天空透露出浅浅的黛色,六点多钟,天已经快黑了。

“我们这里天黑得比阿勒屯早。”葛云雀给他倒了蜂蜜水解酒,她老爸的酒量可不如人家,一顿饭下来还没喝多少酒就已经有些醉了,现在回屋里躺着休息了。

葛女士在厨房里忙着洗碗,她本来凑上去想洗个碗尽下孝心,却被撵出来了。

“这里有不一样的风景。”

莱勒木站在窗台边,外边车水马龙,楼房数层高,亮着万家灯火,室内电视机正播放着热门电视偶像剧,很热闹,也很温馨。

原来葛云雀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怪不得会养出这样稳定的性子。

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莱勒木还得坐地铁去自己提前预定的酒店,他见两位长辈都不在场,刚好可以和葛云雀道别。

“我得走了。”他虽然不舍,却不能不告别。

葛云雀端着玻璃杯,愣了下,她知道莱勒木有事情要处理,这一下午的时间都是她强行挽留出来的,“要不然还是留下来住一晚上吧。”

她怕莱勒木不肯留下,指着旁边的客房说道:“我妈知道你要来,特意铺了床,四件套都是新换的。”

莱勒木沉默着,眉眼下垂下两道黑影,看不明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担心他为难,葛云雀竭力装出轻松模样。

“算了,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就不挽留了,反正以后机会还多,只要你有空就来我家玩。”她说完这句话,就赶紧转身,怕被看穿内心的不舍。

身后依旧是沉默,过了会儿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葛云雀没法子,她已经想过各种办法挽留,最终还是得送人离开,她去厨房和葛女士说了声。

“这怎么能行,小木你不是和阿姨聊得挺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不行哈,阿姨告诉你,在我们这儿可没有撵客人走的习俗,你怎么着也得留一晚上。”葛女士洗碗用的橡胶手套都没来得及摘,她让葛云雀站大门口挡住,自个儿非得拉着莱勒木。

不愧是亲生的母女,这套说辞都差不多。

“阿姨,我真有事要走。”莱勒木有些头疼,他就是想趁着长辈不在场赶紧走,谁知道还是发生了这一幕。

以往都是他来留客,这会儿算是换了人,倘若他走了,葛家人肯定会难过的。

推拉了一会儿,莱勒木决定留一晚上。

天色彻底黑透了,家里头一回多了个外人,葛家人恨不得把他当做个珍宝。

“我爸妈太兴奋了,催了好几次都不肯睡觉。”陪着两位长辈聊了一晚上,葛云雀都困了,她估摸着莱勒木也差不多,她打了个哈欠。

让莱勒木先去洗漱,对方是客人,头发也短,洗漱完就可以趟床上睡觉。葛云雀家的喷头是两边调整的,一边是设定水温,另外一边是开关,她还特意和莱勒木说清楚,避免他不清楚。“这是洗发水,这是沐浴乳,干净毛巾给你挂在这边了啊。”

退出浴室的时候,葛云雀听见他的声音。

“云雀,谢谢你的招待。”

嗐,谢什么呢,她之前不是也被这么贴心照顾过,人都是相互的,要不是莱勒木待她好,她又何至于做到这样。

住了他家好几个月时间,从暑假一直都快住到入冬了,也没见莱勒木提房租的事情,她要给他转房租,也被多次回绝。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可她应该还是会支持他的,他有自己的主意。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勒屯。

劳累了一天的徐漫揉了下脖颈,她靠在椅子上歇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车辆在道路行驶,往回村的方向赶。

村里一个农户的哈密瓜丰收,原本提前找好了人手去收蜜瓜,哪里知道被人故意用高价抢了人,现在几十亩的蜜瓜都还在地里没来得及采收。

种植哈密瓜的主人家可急死了,到处找人帮忙,这不,就求到了村委会头上,央着村里人去帮忙。

实在是收不过来了,他这哈密瓜品种是晚熟蜜瓜,比其他哈密瓜成熟的季节要晚些,现在采摘上市买正好可以赚个好价钱,要是再迟一些,恐怕价钱就卖不上去了。

他就怕采收不及时的哈密瓜会烂在地里,到时候亏损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袁书记,努尔夏提主任,你们可得帮我这个忙啊,要是村子里都不帮着想办法了,我就真的只能看着哈密瓜烂地里了。”求助的时候,蜜瓜老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不止是采收问题,这哈密瓜采下来就得安排车辆给运送出去,分发到各个销售处,还得卖出去才行,否则堆在那里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村委会一得知这件事后,赶紧组织各位村委员干部开会商量,决定召集人手,先把晚熟哈密瓜的事情解决。

得到袁松书记和努尔夏提主任的承诺,哈密瓜老板才稍松口气。

“咱们得动作快点,之前跟我合作的水果商说了,要是这一周不赶紧把哈密瓜运送出去,他们就得换合作商,到时候不收我们阿勒屯的哈密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