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次见义勇为
努尔夏提猛地涨红脸,他嘴里“嗬嗬”地喘粗气,竟一下子站不住了,双脚似泡了水的面条怎么也支棱不起来,身边的细碎讨论声,让他脸面全无。
这个不争气的小子!临走前不是说要去城里闯荡,怎么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成了“小偷”!
“主任,要不然咱们先回去,把人找到好好问个清楚。”同一个办公室的村委干部小袁说道,这件事传出去伤名声,都是村里人,能私底下解决了就尽快解决。
努尔夏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极其赞同这个主意,可周围站了一圈的村民,他要是当着众人的面袒护自家小舅子,岂不是落人口舌。
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底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人,他要是不出手相助,多寒人心。
小袁没等到回应,一时猜不准领导在想些什么。
“这人你们认识吗?”施工队的队长问道,他觉得疑惑,将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村民怎么像是打了闭嘴针一样安静。他挤开其他人,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人影继续说道:“袁书记,你看,虽然监控上有灰再加上是晚上像素不是特别清晰,但这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还是很明显,他的左小腿走路的时候微跛,而且我们堆在街边这么多袋砖瓦和沙石,他一个人是太不走的,肯定有交通工具,咱们好好查,肯定能找出来到底是谁。”
不行,不能让人继续查下去,现在屏幕上的人只是和他小舅子身姿很像,可若是真找到了人,那时才真正叫他丢尽了脸面,到时候他这个村主任还怎么任职,村里人还会像以前一样信服他么?!努尔夏提想明白过后,身上失去的力气全数恢复。
他攥紧拳头,“阿勒屯里没这号人,看着陌生的人,估计是从其他村落流窜过来的,流动人口多了,要是查的话恐怕很难。”
“不是你们村里人的话,那就更得报警了。”施工队很信任村主任的话,毕竟努尔夏提在村里土生土长,村里人他都清楚。“这样吧,我待会儿再清点一下丢失的东西,报警处理,让警方去调查。”
努尔夏提一下子站直身子,阻拦道:“不可,我看还是交给我们村子自己处理吧,这件小事就不麻烦民警了,临近过节,他们的任务也很多,咱们丢失的财物不多,就不给他们增添麻烦。”
施工队队长“啊”了声,正欲再多嘴几句,被袁松书记抬手拦下。
“就按村主任的话办吧,你先回去清点丢失的东西,到时候把单子交给他,没准儿东西都能给你找回来。”
努尔夏提闻言,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袁松颇有深意的双眼,这人心里什么都清楚,不当众揭穿他,完全是看在同事份上给他一个台阶下。
再则说了,努尔夏提只要一日是阿勒屯的村主任,他的身上就担负着政府的颜面,不能随意抹黑。
围观的村民都先回家,临走前,袁松对努尔夏提叮嘱道:“这件事早些处理。”旁的话,他没有多说,两人心知肚明。
等人都走后,小袁才从店铺里钻出来,他卖好地使了个眼神,监控里的视频都删掉了,应该没人知道会是村主任小舅子做出的丢脸事情。
努尔夏提将手背在身后,边走边叹气,“家门不幸啊……”
“你凭什么冤枉人!”家中,关上房门,桌边坐着一个刚满二十的青年,他穿着灰色汗衫,一下子将杯子砸在桌子上,里边的茶水洒的到处都是。
努尔夏提知道此事越早处理越好,所以连办公室都没去,直接回了家,他那不争气的小舅子果然还在家里,忙活了一晚上没睡觉,就连澡也没来得及洗。
“下次反驳的时候也该学聪明点,衣服上还沾着那么多灰尘,昨晚你不是去偷沙石的,还能去工地上打灰?”努尔夏提怒不可遏,他一辈子就图个脸皮,偏偏家里人都不争气,小舅子还年轻,本来想送他出省读大学的,却是个木鱼脑袋,高考成绩烂的连专科都读不了,索性就让他出社会打工。
“我昨晚上跑了长途,还没来得及洗澡,又不是像你说的去偷东西了。”小舅子依旧不承认罪行。
努尔夏提的妻子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拉着丈夫胳膊,劝他一把年纪了,还是少发点脾气。
“都说‘慈母多败儿’,做姐姐的太仁慈也是个罪,现在管管他还来得及,再不管教,等以后就只能交给国家来管了。”努尔夏提知道妻子一家人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儿子,教育上自然娇惯了些,可这并不是小舅子犯罪的理由。
他指着小舅子鼻头骂道:“你是自己承认,还是我拉着你去查店铺监控。”
没料到昨晚上的一切都被摄像头拍下来,小舅子的脸色倏然间变得青白,为自己辩解的声音低了许多,犹犹豫豫地承认了昨晚把街边看到的那些袋装砖瓦和沙石都搬走了。
“家里是缺你粮食吃了,还是少你钱花了!”他姐姐明白事情起始之后,立马抬起大掌在他背上狠狠扇了几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姐夫的感受,以前为了你,村里有什么赚钱的活儿他都厚着脸皮交给你来做,现在闹出了这件事,你让村里人怎么想他!”
“没有这么严重啦。”小舅子一点儿没意识到错误,挨打的时候往后躲,姐夫是村主任,他在这阿勒屯就是能横着走,只要不出村,他犯下再混蛋的事儿都有人兜底。
姐姐被他的态度刺痛心,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她悔恨自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管教弟弟,让他长大了变成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可她狠不下心来怪罪他。
见疼爱自己的姐姐悲痛哭泣,小舅子收起脸上顽劣的笑,他小心窥着姐夫的神色,估摸着再挨顿骂就能解决了。“别生气了,我这也是为了家里好,等以后我赚钱了,就带着姐姐和姐夫去北京参观故宫,我像小时候一样骑自行车载着姐姐环游天安门。”
他搂着姐姐的肩膀,撒娇地将脸贴着她。
以往这招总是好使的,可谁知姐姐竟然硬着心肠把他的手指掰开,盯着一张被哭花的脸对丈夫说道:“偷东西不是小事情,村里这几个月安装了很多监控,应该都拍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要是不处理好这件事,肯定以后会被人戳脊梁的,你把他带出去交给警察吧。”
小舅子乌尔曼愣住,他没有想到姐姐会这么狠心,登时火气上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悠悠转,话赶话道:“好,要是你觉得我犯错了,那你就让警察来抓我。”
旁边的努尔夏提连连叹气,不争气啊,不争气……交给警方处理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想法,说实话,村里人看见监控的那一瞬间,恐怕全都清楚是他家出了个孽障,却都保持沉默,就是给这个混小子一个机会。
两个岁数相差了三十来岁的姐弟俩说不了几句狠话,都找了个地儿坐着哭。
“别哭了。”努尔夏提一颗心都被哭烦了,出了事就得解决,他急需知道那些赃物都在哪里藏着,“东西都放在哪里的?”找到东西之后,就寻个人少的空档原物归还,等以后再找机会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
小舅子乌尔曼道:“老瞎子家。”
“哼!算你脑子没彻底坏掉,还知道不把赃物放家里。”
他口中的老瞎子,是阿勒屯村的一个五保户,无儿无女,年轻时靠着给人算命养活自己,后来年纪大了,眼睛患病看不清东西,模模糊糊的,有一天饭锅里掉进只老鼠都看不着,还是乱窜巷子的乌尔曼被一锅蒸好的老鼠饭给吓坏了,才避免了悲剧的产生。
努尔夏提催促他起身,“你找个帽子戴上。”
等乌尔曼起身后,又很不满地去衣柜里找了套衣裳让对方换上,要避免穿和监控上相似的衣服,最好让其他村民都认不出他才好。
他姐姐也帮忙打扮,左思右想后,乌尔曼索性让他姐姐找来不怎么穿的长裙,戴上小花帽,脸上多涂抹些红色腮红,看起来跟臭美的小姑娘有几分相似。
找到沙石最重要,古板的努尔夏提顾不上骂他俩,赶紧出门。
没走出几户院子,蹲在门前修理木门的邻居看到了他们,“努尔夏提,这是你的小老婆吗?长得可真漂亮。”
装饰过后的乌尔曼憋着笑意。
“去去去,少说些混蛋话。”努尔夏提揪着小舅子的手腕,两人脚步匆匆。
等走到街口的时候,一辆红色汽车映入眼帘,乌尔曼拿出一把车钥匙,非得要开车。
两人在街上走实在是太吸引人注意了,努尔夏提只好同意,打开车门后,座椅上和脚下踩着的垫子上全都是些白色灰尘,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罪证”就摆在眼前,根本没有办法辩解。
“姐夫你等会儿。”乌尔曼扯出后座上的一个外套,把椅子上的灰尘弹了弹,这才让人上车,朝着村尾行驶。
车上,努尔夏提问道:“你把东西都搬到老瞎子那儿做什么?”
他了解自家小舅子的性格,自小是个调皮捣蛋的,猫狗都嫌弃,招人厌的事情做了不少,可像偷窃这等事情从未做过。
妻子的退休金花不完,一大半都给小舅子花的,他作为一家之主,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都是一个饭锅里吃饭的家人,就连他几个儿女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乌尔曼不缺钱花,他要是真缺钱,肯定会找他姐姐讨要,再不济还能把这辆车给卖了。
急速刹车,努尔夏提没来得及反应,按照惯性一下子往前伸,险些闪了脖子,他揉着脖颈,没好气地骂道:“乌尔曼,你到底怎么开车的。”
“这真不能怪我,姐夫,你看,是有人拦车。”乌尔曼指着路边的几个神色焦急的人,他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好像有天去村委会找他姐夫的时候看到过。
从小巷子里快步走出来的几人,看见正好有车停下,赶紧快步走了过来。
葛云雀急得脸颊泛红,她顾不上擦拭头上的汗,见这辆车很熟悉,抬头又见副驾驶内坐着村主任努尔夏提,顿时如有神助。“主任,有个女游客下楼时不小心崴脚动了胎气,现在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得赶紧把人卫生院去。”
“快把人扶上来。”努尔夏提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推辞。
葛云雀和女游客的丈夫将人扶上车,随后她丈夫也上了车,两人一左一右照看,乌尔曼立即开车朝着村里的卫生院行驶。
意外又来,孕妇的丈夫“哎哟”一声,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掉了,他惊慌道:“主任,咱们得快点了,我爱人羊水好像破了!”
“这都挺多大个肚子,怎么还到处乱跑,生完孩子再出来旅游还不一样的,景区千百年都在这儿,又不能长腿跑了。”努尔夏提心里跟着着急,生怕出了事。
葛云雀从未处理过此类事,她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卫生院的驻村医生,通知他们有孕妇即将过来,让对方做好准备。
乌尔曼悄悄加快了车速,被努尔夏提喊停,“安全为先。”
“知道了,姐夫你真啰嗦,这都什么时候,再不开快点去卫生院,人家就生车上了。”他一把揪下头上的小花帽,表达自己的不喜。
两三分钟的时间,红色车辆停在卫生院门口,早有医生和护士以及一辆推车在等候,孕妇丈夫和护士一起把她扶上推车,同时医生边走边查看孕妇状况。
孕妇安全的被推进手术室内,护士拦住了她的丈夫。
“你别急,这卫生院看着地方不大,但刚才过来的那个医生是从上海过来援疆的,专业技术很过硬。”葛云雀见孕妇丈夫的上衣全都被冷汗湿透,扯了几张手帕纸给他擦汗,自个儿也坐下整理乱了的长发。
孕妇丈夫有些呆愣的点头:“我知道,他医术好,我可以放心。”
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刚坐下来没一秒钟,就跟有针扎似的,站起来到处走动,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等他离近了,葛云雀才听清楚。
“他接生了那么多孩子,一定不会出事的。”
葛云雀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肯定问不出什么,她将混合着汗液的头发解开,再重新扎好。
护士过来喊孕妇丈夫来办理住院手续,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身份证没拿稳,掉在地上,捡了好几次都没捡起来,葛云雀过去帮忙捡起来,递给他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身份证上的户籍地。
竟然也是从上海那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