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流言

孔博文颤颤巍巍的告辞。

袖子里的辞呈是捏了又捏。

若不是真到了山穷水尽,谁舍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礼绝百僚的宰相之位呢?

孔博文心中微叹:要不,再看看情况?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孔博文一定会后悔今天他没有递出那一份辞呈。

因为在他离开书房之后,

叶云起的目光转移到书案上的纸张之上,那上面,赫然写着禁军操练指南六个大字。

锦衣卫,也是禁军啊。

都亲自插手军队了,叶云起想整活的心思,怎么可能平定的下来呢?

这可是自己最大的安全保障啊!

如何才能提升禁军的战斗力呢?

叶云起第一反应其实是装备。

马克沁机枪之下,谁还玩什么骑兵啊?

但枪和炮距离当前的时代太过遥远,在没有逆天伟力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复刻。

叶云起在后世也只是一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不懂怎么手搓无缝钢管和膛线。也不懂专业的火药比例。

叶云起只记得后世有一句话,叫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装备上提升不了,便只能提升组织性了。

组织性很多时候,比装备还重要。

在封建时代的战场上,最大的伤亡不是在对战之时产生的,而是在输的人崩溃逃亡之后产生的。

兵败如山倒嘛!

那什么时候会“山倒”呢?

差一点的军队,可能伤亡达到3%到5%就承受不住了。

能承受一成的,已经是精锐之兵了。

而提升这些的,便是组织性。

怎么提升组织下,叶云起也没有多大把握,无非是把后世的军训以及道听途说的军队训练给复刻出来。

再结合一下古代练兵之法,用旗鼓号令命令士兵去集结、列队、变阵、跑步等等。

乍一看和后世中小学生军训一样。

写到这以后,叶云起又停住了笔。

自己这个纸上谈兵的,别到最后折腾的让部队实力更差了吧?

叶云起连忙让人去传唤三个禁军将领。

顾全三人已经知道了早朝之事,也知道禁军扩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今得了召见,早有相关的心理准备。

但看到叶云起递来的禁军操练指南,沈凌从和孟叶羽还是觉得有些慌张。

外行指导内行,谁不怕?

匆匆扫了一眼,倒是松了口气。

都是正经的练兵法子,说白了无非四个字“令行禁止”。

沈凌从夸赞道:“殿下,此诚为练兵之要,谢殿下赐书,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托。”

孟叶羽和顾全也纷纷附和。

叶云起心中的喜悦还没持续半秒钟,又瞬间被自己掐灭了。

自己刚刚亲笔所书的东西,递给自己忠心的下属。

哪怕自己写的是一团,他们也会捏着鼻子夸的吧?

叶云起的疑心一起,顿时觉得他们的表情也不够真诚了。

语气淡然的说道:“这是我记忆里的兵书,如今记不清出自何处,想问问爱卿而已。”

三人面面相觑,纷纷说道:“臣等不知。”

“你们先退下吧,守忠,你陪孤去藏书阁里寻寻。”叶云起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三人。

等着三人离开,叶云起又敷衍了守忠一句:“不必去了,那是借口。”

叶云起又顺着下去,写了卫生的注意事项和日常生活的规矩,而其中进步最大的,是叶云起随笔写出的伤兵营的规章制度。

毕竟现在对伤兵的处置办法,无非是将他们塞到一起,只求他们不要影响其他士兵的士气就行了。

那卫生情况极其恶劣,以至于伤兵的死亡率,在五成以上。

一旦引入后世的卫生条例,能直接将死亡率降低到3%以下。

毕竟真正要死的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有机会到什么伤兵营呢?

在伤兵营的人,其实都能活下去,只不过在恶劣的卫生短缺的物资恐慌的环境下,想活着也难。

而此刻,叶云起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巨大进步,他正在为一个关键的事情而纠结。

想要提升战斗力,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思想之上。

叶云起长呼短吁了许久,最后还是写下了八个大字,忠君爱国保卫家乡。

再多的,他不敢再进步了。

写完之后,叶云起才说道:“守忠啊,你去抄录五份。”

守忠应声,拿着纸张到一旁抄录去了。

叶云起批阅着奏折,等到守忠抄录之后,叶云起再提笔写道:“在书房里寻到了一份兵书,命人抄录了来,发于将军,还望将军指点一二,勘察错谬,切勿外传。”

一连写了五份。

随后让守忠连带着抄录的指南,发向了东部战线安东将军胡秉弦、北部战线镇西将军于岳良、北部战线安北将军岳明德、西部战线西郎将齐之仁。

到了第五份,叶云起迟疑再三,还是没发出去。

原本是准备发给秦牧原的。

但秦牧原并不是忠诚百分百的人,而此事又事关禁军,叶云起实在放心不下,最后还是收起了这一份,只让守忠发出了其余四份书信。

书信随着快马飞往大燕的三大防线。

北蛮,大察部,新的使者团已经准备就绪等待出发的指令,郡主云绮瑜骑着马的身上,望着使者团,眼神带有不舍。

使团内,许文生的身边,除了大察的侍卫,还多了五名随身的弟子。

许文生扫了一眼弟子们,先前的对话浮上心头。

许文生:“我这一去大燕,前途未卜。尔等不妨留在大师姐身边,也算是一份前程。”

弟子们回道:“师父这一去大燕,定然需要帮助,师恩如山,我等怎么能只顾前程而袖手旁观呢?况且,我等也想回家看看了。”

许文生也是感慨万千,望向大燕的方向,意气风发的说道:“那么,我们回家!”

使者团里传来几声马鞭空挥的声音,马匹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要迈开步伐了。

云绮瑜扯了扯自己座下马匹的缰绳,她已经不小了。

如果大察王还在世,她一定会追上前,追到许文生的身边问师父还会不会回来。

但她已经大了。

“师父,珍重。如果大燕待你不好,你就回来!”云绮瑜高喊一声!

“知道了!”许文生的声音遥遥传来。

云绮瑜拨转马头,回到大察部之中。

一直伺候云绮瑜的老嬷嬷小心翼翼的问道:“许先生还会回来吗?”

云绮瑜咧嘴一笑:“如果燕王是个有眼无珠的,那我的师傅,可就会回来了。可我却希望那年轻的燕王能慧眼识珠啊。”

大行山,西进的再度失利,让北蛮彻底失去和大燕硬啃的耐心。

眼下,大周就像是一只敞开腹部的猎物,不去撕咬大周,而去和大燕的爪牙硬碰,实属不智。

于是北蛮彻底放弃了东进,转为一个劲的南下。

大行山的王家对此极为不满。

北蛮已经赚了,即使现在收拾东西回去,也已经劫掠足够了。

而王家呢?他们失去了原先的立足之本,而现在,却还没来得及寻找新的立足之处。

“若无我王家帮忙,真以为那军事重镇是这群蛮子能攻下来的?”

“大同之后,还有太原,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可我们怎么办?”

有人故作自在的说道:“好办,等北蛮撤去了,我们回去就是了。”

“就是,大周朝堂不是来信说既往不咎吗?我们这就回信吧!”

王家的信件,一路飞往大周的京城。

虽然,北部的战火已经绵延,但大周京城的百姓眼里,似乎还看不到太多的恐慌。

战火似乎还远,似乎不过是边境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失利。

虽然有几个心生忧虑的士子在酒馆抱怨,但更多的人,还只在乎下一顿吃什么。

但谢宰相,肯定不属于这些里的一份子。

谢宰相的书房,大门紧闭。

门内,这个风华绝代一时的士子才子,如今也形神枯槁了。

甚至先前,谢宰相还坚持在皇宫批复奏折。

如今却把工作挪到自己的书房之中。

现在的朝堂,纷纷惧怕谢宰相的权势,没有一个人敢对这大不敬乱纲常的事情发声。

并非没有大周的忠臣,而是太多忠臣寒心了。

那权臣是皇帝的舅舅。

是太后的兄长。

如今皇帝年幼,太后愚昧。

为大周皇室说话,抨击谢宰相,反而会被皇室批评责罚,皇室,似乎站在了谢宰相这一边。

这让忠臣们敢怒,却不敢言。

谢宰相知道很多人口服心不服,但如今,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更换人选了。

最主要是,当他决意召回先前被驱逐出中央的大臣之时,他发觉自己的基本盘开始动摇了。

谢宰相的第一反应,是生气。

自己已经劳心劳力,为了天下缝缝补补,怎么就没人能体贴下他呢?

况且,他才是执政之人,能允之,便能取之。

而那些人,仅仅是因为自己要收回自己给予的权柄,便要表露不满。

这样谢宰相非常生气,如今正是要敲打了这些不老实的麾下的时候,自然不适合抢夺别人的位置安插自己的人选了。

那岂不是成了奖励他们?

书房之中,几个大臣微微弯着腰站在一边。

谢宰相扫了扫一些崭新的抄录奏折,眉头微皱,反问道:“送去皇宫的奏折,为何没有批复?”

大太监苦笑道:“启禀宰相,陛下年幼……”

“我不知晓陛下年幼吗?”谢宰相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了太监的话,“如今政事,还有我顶着,我且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就让陛下尝试着学习着批复和处理,现在还有我把关,正是学习的时候!”

“来人,今后把我批复过的奏折都抄录一份,送去给陛下,让陛下学习。陛下年幼,便让太后劝导学习吧!”

谢宰相气冲冲的吩咐道。

大太监也只能讪笑着弯腰点头。

如今皇权不彰,一个太监,更是不敢说什么硬话。

只是心头发苦!谢宰相固然威风极大。

可他只是一个太监,怎敢像主子传达命令?

那太后,何尝是一个愿意操劳政事的人呢?

然而,回去怎么办差,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不答应,肯定回不去!

其余的大臣也无言反对。

让陛下学习理政,是再正确不过的政治正确。

甚至谢宰相现在的表态,也是一种必要的。

那象征着谢宰相没有私心,没有篡位没有擅权的私心。

而是一心想辅佐陛下,想让陛下学习理政,等待陛下亲政的一个姿态。

大太监离开了谢府,带着下人,搬了许许多多的奏折来到了皇宫之中。

皇宫之中,太后慵懒的躺在床上,张了张嘴,身边年轻俊俏的小太监捏着兰花指,拿起一枚刚刚剥好的荔枝喂了过去。

大太监垂着脑袋站在一旁。

“别傻愣了,既然兄长这么说了,就让皇帝去看吧。”太后打了个哈欠,“至于本宫,本宫一介女流之辈,就不必了。”

大太监也只好应声,随后又将奏折搬到了皇帝那里。

年幼的皇帝看着这些奏折,听着老太监说是自己的舅舅和妈妈都下了命令,自然不敢反对,苦着脸翻看着自己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大燕。

外贸司被劫掠其实没有收到损失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到孔令秋的耳朵里时,孔令秋合上了书本,朝着大王的书房走去。

孔令秋作为外贸司的司长,自然是知道实际情况的。

但也知道,叶云起是想要制造一个误会,来获取一些拿捏对方的手段的。

孔令秋汇报了流言的事情,叶云起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自己又是贩卖羊皮,又是要扩张禁军的。

明眼人还是能推算到自己的经济情况的。

而且说实话,叶云起虽然在朝堂上叫嚷的凶了点。

但实际的行为又显得不够着急。

连派兵剿匪都愿意等到夏收之后。

这哪里像是丢了钱的人?

如果真是丢了钱,叶云起巴不得立刻马上去剿匪,晚一步,都担心对方把钱给败光,导致自己追不回自己的银子了。

只是叶云起好奇,这一份流言,到底是有人看穿了自己。

还是世家放出来试探自己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