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渴肤(38)
兄弟像是死了一样。
新年的起始没有烟花和爆竹,在两个哨兵连珠带炮的拳打脚踢的声音中,迎来大年初一的黎明。
虽然有些吵闹过头,但是两个哨兵一个虐心值75一个虐心值
燕棘冷声说了好聚好散,结果闷声不吭地跑回来,帮辛禾雪处理完乱七八糟的事情,又闷声不吭地跑走了。
辛禾雪醒来才发觉他将别墅收拾了一遍,干干净净,连扫地机器人都没有用武之地,冰柜里的时蔬食物按照最大存放给他分门别类,贴上了便利贴,还担心辛禾雪找东西时找错收纳的地方,留了几页注意事项。
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走,常换的几套衣物还静静挂在了侧卧的柜子里,之前辛禾雪为他定制的棕色西服,则是存放进了杂物房,和所有尘封的属于贺泊天的东西放在一起。
按照燕棘的分类规则,显然他认为这套根据他量身定制的棕色西服不属于他,而属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不散阴魂。
“……”
辛禾雪手中捏着那几张便利贴,轻轻叹了口气。
由于深入的同居生活,分手后的燕棘好像瞬间变成了苔藓,藕断丝连,留下的青色痕迹阴湿地侵占布满了别墅的各个角落。
想要清理出去的话,也很麻烦。
毕竟就连冰箱里的菜都是两个人一起买的。
只能交由时间消耗消磨掉。
辛禾雪保持着理智的青年形象,没有主动联络,没有一声再过多的问候,就和他之前说的一样,不准备继续延续这场错误的恋爱,静静地退出了属于燕棘的世界。
新的一年选课,燕棘甚至没有在选课系统上搜索到任课老师为辛禾雪的任何一门课程,询问了之后才知道,辛禾雪已经辞去了哨向联合军校的教职工作,专心投入了作为共有向导的主业中。
燕棘去维修店修好了通讯器,花了几千块,那个店主劝他有这个钱还不如买台新的,燕棘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想要保存眼前这个通讯器。
这个还能连上辛禾雪卧室音响和投影仪的通讯器。
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投入了新的课程、模拟训练还有预备役军团的任务中,没有看一眼不会再弹出新消息的置顶头像框。
只有偶尔的来自军方或者是预备役军团的特殊关照,提醒着燕棘,他曾经参与过一位向导的生活,在这之后,收到了某些不显眼的来自对方的补偿与照顾。
加金实在受不了他周围的低气压,明明都春天了,结果回到宿舍就像回到了冰柜一样。
他也从燕棘的样子大概猜出来了什么,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番。
结果当天晚上十二点大概是某种特定的音乐时间,他接收到了来自燕棘的消息轰炸。
【燕棘:我真的受不了了。】
【燕棘:每次做什么都是我主动,每次都是我低头。】
【燕棘:我就随口说了分个手,就不能给个台阶让我下去吗?!我立刻顺溜地泥石流一样滚下来】
【燕棘:说什么不想耽误我,辛禾雪,你就是不想负责,我清清白白的人生都毁了,还有谁会要我这样二手的哨兵烂货!我就连精神体都被你训得从狼变成狗改变物种了,辛禾雪,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燕棘:这次我不会再回头给你当狗了,呵呵,分手就分手,谁稀罕?】
【加金:不是哥们,你发错人了吧,仔细看看呢?】
【燕棘:我知道,没发错。】
【燕棘:我舍不得说他。】
【加金:……】
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尊重,不祝福,不锁死。
………
辛禾雪既没有答应卫濯的追求,好像也不为这些乱成一锅粥的关系担心或者是烦忧。
他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精神疏导任务,偶尔去给贺泊天上个坟,嗯,即使他当时并没有参加贺泊天的葬礼,但在这之后,他每个月会在固定的日子里,去对方的衣冠冢前扫墓。
在军方内部的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够从后勤调往前线,再进入一次绞杀树的折叠区,辛禾雪当时没有意外,也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
但由于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入折叠区,不管是他个人,还是军方,都需要为这场危险度为“未知”的战斗进行战前准备。
因为从卫星监测图上来看,异常能量波动近期稍有停歇,进入了一个稳定的相持状态,他们计划在六月份前往东境那个发现了绞杀树藤蔓的洮巴口小渔村。
期间,辛禾雪再次去往研究所进行了针对他身体状况和精神力水平的复查。
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力水平,从结果上来看,都比一开始枯竭的情况要好得多了,从前的那位哨兵带给他的精神影响遭到削弱,有新的哨兵的精神力侵占了他的精神图景,把前来者残留的痕迹一扫而空,进而让自己的精神力融入辛禾雪的精神图景,肆意生长着。
研究员建议他继续保持定期的亲密关系行为。
辛禾雪从这边走出去。
季玉山就站在玻璃廊道的尽头,外面刚下了一场雨,空气清幽,他头顶的玻璃连廊的顶棚上挂着灿然的雨点,画面质感像是薄荷酒杯中碰撞的冰块,能闻见雨水帘里的青草香。
烟雾夹在他指节间萦绕升起。
隔着透明的镜片,季玉山看向从廊道那一头走来的青年,春夏交际,气温已经回升,青年穿着垂感翻领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休闲服外套,看起来单薄削瘦的模样,温和无害的美丽外表让他看着不像是已经经历过伴侣生死的向导,还和校园里的学生一般,和三年前季玉山初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和对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季玉山摁灭了烟头,丢入垃圾桶内,仿佛朋友一般问候,“最近过得如何?”
辛禾雪站定,对他微微一笑,“还好。”
季玉山对上那个笑容,发觉自己的心跳还是会像当初一见钟情那样跳动。
他双手插入侧兜,淡声说:“我还以为那两个哨兵会很难缠。”
轻哂着仿佛随口的玩笑话,“要是觉得缠烦了,也可以考虑考虑我?我在研究所九九六,经常加班,到家倒头就睡,就算是和旧情人偷情,我也发现不了,怎么样?”
辛禾雪垂着眼睫,倒是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话题,客气地道:“你工作压力太大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不可切割的交集,对方已经留给他足够的体面拒绝。
季玉山压下眼底的自嘲,冰冷光泽的镜片掩饰了他的所有情绪,在辛禾雪踏出玻璃廊道离开前,他神使鬼差地扯住对方的衣袖,“等等。”
见辛禾雪诧异地转回头来,他又佯装不经意地说,“今天阵雨。”
有了这个借口,季玉山能够自然地往辛禾雪的手中塞上一把透明的雨伞。
只不过,伞柄再次推入了季玉山的手中,连薄薄的衣角也从他掌心像是旷野凉风一般溜走。
“不用了,谢谢。”
辛禾雪回绝道。
“有人在等我。”
季玉山抬起视线看向远处,尽头果真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哨兵,拿着一柄黑伞和一张白底黑字的纸。
季玉山好像猜到了是什么。
………
燕棘再也忍耐不了了。
那纸通知结果书迟了三个月,终于送到了他的学校地址。
什么放不下的尊严,什么没必要的脸面,全都可以抛弃。
他几乎是要把辛禾雪揉进身体里一样用力地拥抱他。
白纸攥在手心里边角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匹配度百分之一百。”
“辛禾雪。”
“我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
燕棘一字一顿地说着,一百二十三天十一个小时,疯狂的想念已经暴涨到无法量化的级别,他只能用力呼吸着来自辛禾雪身上那浅淡干净的冷香,仿佛离开了辛禾雪就连氧气都被剥夺,无法呼吸。
【燕棘虐心值+5】
怎么匹配度百分之一百还不高兴?
辛禾雪抬手,眉眼像是湖中溶开的月亮,缓声道:“好了。”
感受到温柔地摸在他后脑碎发上的手,燕棘低着头,嗓音压得低低,哽咽着,“你要对我负责,离了你我没有人会要的了。”
………
临行出发的前几天,卫濯在重组的忍冬小队里看见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哨兵。
燕棘经过了近一年的历练,早早和一开始的轻狂形象有所差别,他原本的小麦肤色更深了几度,眉宇中的桀骜褪去,沉稳增添了几分,连话都少了。
只是纠缠辛禾雪的时候,还是那种没脸没皮的模样。
卫濯神色冷下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一边的奎克出声解释道:“他和禾雪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加上在预备役军团里的表现优异,履历很漂亮,军方那边就……特许了。”
严格来说,这次毕竟只是一次先遣行动,他们会先在洮巴口和出海后的火山岛附近海域进行调查,最多会登陆火山岛的外围,由于这个折叠区目前还暂未被收录进入档案资料中,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下冒然进入很有可能全军覆没,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卫濯冷沉着脸,但在面向辛禾雪的时候,又缓和了,“到了东境,不要单独行动,别离我身边太远。”
全然看不出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像贺泊天一样寸步不离地保护对方的话语。
辛禾雪简单地弯眸答应了。
他们这次的人员构成不复杂,多数是忍冬小队从前的成员,都是经历过122号雨林折叠区见过绞杀树的军士,当时折损了一个贺泊天和一个A级哨兵,现在他们的位置由燕棘和邢先齐补上。
邢先齐去年才从B序列军团升入A序列军团,因为此前参与了北境折叠区异常的调查,也算是接触过绞杀树藤蔓引起的衍生折叠区。
为了行动的万无一失,在出发之前,辛禾雪给小队里每一个哨兵做了精神疏导。
………
辛禾雪感到头昏脑涨,意识昏昏沉沉,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一阵控制不住地呛水之后,他游上水面,胸膛起伏,大口呼吸着,直到摆脱濒死一般的体验,一手抹去了脸上的水。
湿漉漉的眼睫犹如胶水,勉力睁开。
深蓝,混着血红的深蓝,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双臂趴着浮木,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却是一片荒芜的茫然。
有什么从他身侧漂荡而过。
辛禾雪下意识地一抓,却是抓到了森森的白骨。
手骨一节一节,形状像是分叉的树枝,这来自一个成年哨兵的手。
辛禾雪怔愣一瞬,莫名地,他意识到,这是卫濯的。
他抬起眸,视线跃上海面,环顾四周,这像是一片尸山血海。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全身,辛禾雪意识到,在摇荡不安的海面之下,还有什么更可怖的东西。
漫天漫海的深绿色藤蔓像是一张大网,即将收捕起来,捉住这个猎物。
辛禾雪立即趴在浮木板上,向前划去,只是这片大海太过无边无际,他像是一粒微尘,难以分辨方向,他几乎无法思考了,只有本能驱使着他向前、向前、不要停下!
海平面突然出现了陆地岸边的阴影,辛禾雪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等他双手好像要在冰冷的海水里失去知觉时,他看见了屋舍俨然而整齐的小渔村,越来越近,近到辛禾雪能够看见岸边不远的平房式宅邸和屋旁的一棵龙眼树。
辛禾雪已经麻木的眼中终于跃出喜色。
幽远的诡异呼唤,来自海面之下的深绿色大网脉络。
“留下来……”
“留下来……”
“陪我……”
漂浮的尸骨好像紧紧随着他,随着海浪起伏,却始终未曾远离辛禾雪的浮木周围。
好奇怪、好奇怪……
辛禾雪又感到头痛了,像是什么尖锐的刺正在开凿他的大脑,变换他眼前的景象。
所有的尸骨顷刻间又化成了肉身人形,每一张脸都是他熟知的,忍冬小队的成员,他们的脸色青白,展露出死去多时的灰败,像是水浸透的纸,不像是人脸。
嘴部连开合的幅度也一致,机械地重复着,“留下来……”
一阵阵耳鸣从头脑中窜过,辛禾雪的胸腔闷痛,所有的有关维持生命的生理活动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的身体一歪,丧失意识地倒入海水中。
【???爱意值一百】
………
辛禾雪的身体侧向一歪,脑袋撞到曲面玻璃而产生的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外面是艳阳天,他在车内的手脚却发冷,后脊更是冷汗涔涔。
是……梦吗?
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梦呢?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辛禾雪看向车窗外,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辛禾雪问外面的哨兵,“发生什么事了?”
燕棘正站在太阳底下,“你醒了?没事,就是突然抛锚了,奎克正在处理,要下来透透气吗?”
辛禾雪的脸色有些苍白,踏出车外,晒在太阳底下像是经年不化的积雪。
辛禾雪问:“怎么会突然抛锚?”
奎克反应到,“确实挺奇怪的……我出发前还让人特意检查过了。”
好在这只是半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奎克很快排查完原因紧急处理结束,车子继续向东行驶。
东境是一整条蜿蜒的帝国大陆海岸线,洮巴口是其中万分不起眼的一个小渔村,哨塔都在上百公里开外,只有小型的哨兵驻扎联络点,自从有村民从海里捕捞上来了污染物,近期已经严禁渔民出海了,更多的村民在组织下准备向内陆迁移。
他们的落脚点是村中闲置的一栋房屋。
辛禾雪从下车后就感到了极强的既视感,平房式的宅邸很熟悉,就连屋旁的龙眼树似乎也见过。
当然,无法排除这是海马效应,是大脑系统与知觉系统相互作用的产生的即视现象,所以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辛禾雪没有在意。
他们在分配房间的时候,由于此行人数多,房间数量不够,燕棘于是喜不自胜地争取到了和辛禾雪一间房。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很模糊,辛禾雪并没有答应燕棘的复合请求,既然分到了一间房,有这样的好机会,燕棘决定好好努力一把。
不过,卫濯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燕棘希望这房子的隔音好点。
他们来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燕棘看过了房间,从卧房走到前厅时,卫濯和奎克他们已经在桌前就坐准备吃饭。
卫濯抬起视线,没有从燕棘身后看到向导的身影,问道:“辛禾雪呢?”
燕棘:“他好像白天晕车了,身体不太舒服,我把饭菜盛好给他送过去。”
夹菜路过卫濯身边的时候,燕棘听见对方冷声道:“恬不知耻。”
燕棘耸肩,“这句话送还给你。”
他反唇相讥,感到有些口渴,从桌上拿起显然是留给他的座位前那杯酒灌入喉中,转身端着饭菜就给辛禾雪送过去了。
一旁的几个哨兵听他们互相嘲讽,不明所以,只有知道部分内情的奎克和邢先齐挤眉弄眼,面目扭曲。
………
夜里。
燕棘翻了个身,大床足够两个成年男性安睡,他长臂一揽,抱住了辛禾雪,低下头额心抵在青年温热的肩颈。
来自哨兵的吐息灼热,喷洒滑入辛禾雪的颈窝里,辛禾雪不自在地缩了缩。
燕棘低低沙哑的声音乞求。
“可以吗?就一次……”
“你之前给这么多人做精神疏导很累吧?我们的匹配度有百分之一百,我可以帮你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也就是几息的功夫。
静默的空气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嗯。”
薄薄的被子很容易看出向下滑而拱起的形状。
毛糙的脑袋很快成功挤入了双腿之间,?O?O?@?@的静谧声响,除却衣物摩擦,只有悄悄的水声。
辛禾雪仰躺在床上,双目有些涣散地盯着屋顶梁木,大腿颤颤地夹紧了燕棘的脖子,脚趾蜷缩起来,没过多久,小腹缩起,一抽一抽地抖着。
由于老房子隔音条件不知道怎么样,即使他们的房间在最内里的一间,辛禾雪仍然咬紧了指节,眼尾潮红,他的吸气声音不稳,像是挤出来的泣音,“进、进来……”
他踩了一踩燕棘的肩头。
哨兵却像是突然间疯了一样,掀开被子,不断地后退,神色惶恐,好像发现了无法接受的什么事情,“我、我去一下浴室。”
燕棘脸色发白地冲出了房间。
辛禾雪怀疑他是没洗澡,但他记得燕棘傍晚洗过了。
……没用的哨兵。
没用的小燕耷拉着。
不管他的兄弟是如何心焦如焚地动作,都无声无息,无动于衷,像是死了一样。
燕棘都想哭了。
他简直想给他的兄弟挥出一拳,但是兄弟如手足,又怕兄弟残疾了就不能再给辛禾雪当狗,于是只能咬着牙关,气急败坏。
草了,到底谁在害他?
————————
卫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