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原来还是有事相求
两清?
他们之间,如何两清!
萧墨栩下颚倏地绷紧了,薄唇抿成冰冷的直线,“你觉得一个崇德帝,值得本宫为他冲锋陷阵,冒死救他的儿子?”
“他不值得,我就值得么?”
云浅自嘲地笑了一声,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只是还曾以为,他至少是为了和她的约定才会做这么多事。
可如今,就连这些约定也是假的。
他和崇德帝早就沆瀣一气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被他们联合起来戏弄。
她凝了凝眸光,目光凉凉地打量着他的伤口,波澜不惊地道:“谁知道这些伤,是不是你的又一场苦肉计呢?”
男人眸色倏地暗了下去。
可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到马车旁,牵着马儿远远离去。
现场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黄沙飞舞,寒风萧索。
没有人去追她,或是愤怒、或是不敢。
“父王!”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属于孩童的呼唤声。
竟是韩离带着萧砚,踏马而来。
萧墨栩敛了下眸,远远看着萧砚跳下马,小小的脸蛋因奔跑而泛起了红,一脸急切地道:“您别生气,我告诉您一个秘密。”
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砚儿又为什么知道他会生气,特地追出来?
萧砚看了眼旁边落寞的姬君洛,咬唇道:“父王,您可以俯身吗?”
萧墨栩皱了下眉,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俯身凑到了他面前。
萧砚小声说了两句什么。
男人脸色倏地变了一下,震惊地看向他。
萧砚连忙点头,一脸真诚道:“真的!千真万确!”
虽然娘亲跑了,他也有些难过,但他的心态早在昨晚娘亲舍身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他不再对娘亲有任何奢望,他相信娘亲一定是有苦衷的!
所以今早起来发现她不见了,他也完全没有生气,甚至在想到父王可能会刁难她的时候,立刻让韩离带着他出来。
他一定要把早晨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告诉父王!
“所以父王,您能不能不要生她的气?”
“……”
萧墨栩的眼神复杂到极点,“是谁告诉你的?”
萧砚迟疑了一下,“这个不能说,不过我保证,消息一定准确!”
萧墨栩沉默了许久,忽然扭头看了姬君洛一眼,但见男人还落寞地站在那里,他薄唇抿了抿,蓦然转身走向自己来时的马车。
………
云浅不知道该去哪,漫无目的地走在黄沙土地上。
如今西凉和南诏都回不去了,北狄虽然与她没有正面冲突,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她的敌人,她也不可能去。
唯一能去的,好像只有东泱了。
“母妃……”
滟儿不知何时探出脑袋,巴巴地看着她,“我们要去哪里?”
云浅顿了一下,虽然刚才的对话滟儿应该都听到了,但她还是不愿在滟儿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她转过头,温柔地笑道:“往后不要唤母妃了,唤我娘亲吧。”
娘亲?
哥哥好像也是唤娘亲的。
她有了跟哥哥一样的称呼,本该高兴的,但是想到刚才母妃和父王还有萧叔叔之间的争执,她的心又拧痛了一下。
她觉得母妃看起来好悲伤。
就像这些年的每一天,都很悲伤。
这股悲伤在萧叔叔出现以后,好像减弱了一些,偶尔会变成愤怒、偶尔又会变成冷淡,但在今日终于又全部恢复了最初的悲。
云滟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去很远的地方。”
云浅眼底闪过一丝深邃,又逐渐转化为歉意,“滟儿,对不起,我们可能要跟父王分开了。”
云滟摇了摇头,她记得父王说过的话,只要她和父王彼此爱护记挂着对方,这就够了,他们永远都是父女。
至于其他人——比如娘亲,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去影响娘亲的感情。
“没关系的娘亲。”
云滟想了想,又问,“那我以后,也不能跟哥哥在一起吗?”
其实这个问题,她不是为自己问的。
只是她觉得比起父王,母妃应该更舍不得哥哥。
“砚儿么?”
云滟眸色又深了几度,“娘亲也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也希望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可是娘亲无能,医术不够高明,所以四年前……”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云滟当然也听不懂,茫然地看着她,“四年前怎么了?”
云浅眸色闪了闪,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她愣了一下,一转头,就看到萧墨栩阴沉着脸,远远地策马而来。
他竟然追来了!
云浅眼眸微紧,一时竟忘了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勒停了马缰绳,纵深下马,颀长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地站在她面前。
“你要去哪儿?”
“……”
云浅猛地回过神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墨栩眸色一冷。
云滟赶紧在他开口之前道:“我们还没想好去哪儿呢,叔叔你是来找我娘亲的吗?是哥哥让你来的吗?”
她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就指望他能消气,好好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他和娘亲明明都不是暴脾气的人,可是两人一旦凑到一起,不出三句就能吵起来。
萧墨栩听到她的声音,眸光微敛,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其实刚才他并不知道她就在马车里。
如果知道,或许在兰城门口,他就不会对云浅说那番话。
有些话是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的——虽然这是姬君洛的女儿,可他对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不是他让我来的。”
他淡淡地道:“既然你们没想好去哪儿,就跟我走吧。”
云浅脸色微变。
云滟看了娘亲一眼,眨了眨眼,“跟你走的话,要去哪儿呢?”
“滟儿!”云浅试图打断她。
“南诏军营。”萧墨栩没有理会云浅的插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父王的国家被人入侵,我会帮他打退敌人。”
“当真?”滟儿睁大眼睛,“你并不喜欢我父王,真的会帮他吗?”
“你若不信,便亲自看着,监督我。”
“萧墨栩!”
这一次没等滟儿开口,云浅就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了。
他这是干什么?
帮西凉出兵是他和崇德帝的约定,难不成还想把她拉下水?
她冷着脸道:“萧太子一言九鼎,我相信在这种事情上你会遵守诺言,不需要监督。”
虽然她确实曾经以为他不遵承诺——明明出现在西凉是为了和西凉结盟共退北狄,却在宴席上看到她就反悔了。
她当时十分恼怒,没想到他在这种国家大事上也能如此儿戏!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十分清醒。
宴席上那一出,很可能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故意让人觉得他和崇德帝闹翻了,让人觉得南诏和西凉的结盟破裂了。
包括后来种种他与西凉的不和,都是故意演给旁人看的!
“你在生气?”
男人或深或浅地看着她,语气难得的不带任何恼意,“云浅,我出现在西凉,本就是为了与西凉结盟。只是当时我身边有一些旁人埋藏的细作,当日在宴席上与崇德帝闹翻,就是为了揪出这些蛀虫。”
果然,他是故意的。
只是她先前以为全都是针对她,如今看来,他倒还算有个正当理由,只是当时懒得和她解释而已。
又或者是怕她会走漏消息,不肯告诉她,也属正常。
但是既然如此,现在又来跟她解释什么?
“所以呢?”
她不解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眯了下眼睛,“你不是生气么?”
她没有生气!
不……她生气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们之间难道是什么她生气了就需要他来哄一哄的关系吗?
云浅脸上一阵青白,她一直在恪守本分地和他划清界限,可他却时不时做出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事,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
他凭什么?
“萧墨栩,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面前的男人忽然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了血丝,然后摇摇欲坠地倒了下来。
云浅脸色又是一变。
她的身后就是马车,退无可退,只能本能地伸出手,挡了他一把。
于是男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云浅,“……”
云滟,“……”
云浅一回头,对上云滟微妙的眼神,莫名有些不自在。
想要把他扔下,却听云滟幽幽地道:“娘亲,我们要带上萧叔叔一起走吗?”
“当然不!”云浅本能地反驳。
“那我们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能?”她脾气也上来了。
“……”
云滟砸了咂舌,没敢说话了。
云浅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眼神闪了闪,“对不起滟儿,娘亲不是冲你发脾气。”
云滟乖巧点头,“我知道的,娘亲是气萧叔叔。可是娘亲,您不是教过滟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是我们不管萧叔叔,把他丢在这里,他被老虎吃掉了,那我们岂不是就背上了一条人命?”
云浅,“……”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老虎?
而且这男人这么多暗卫,都是死的吗?
云浅咬了下唇,“这些事不用我们管,自然会有人来管他。”
说罢,便把他放倒在地上,拉着滟儿离开。
可是好巧不巧,没走几步,突然一条大黄狗摇着尾巴小跑过来。
“啊——!”
只听滟儿尖叫一声,云浅一回头,就看到那狗张嘴就要朝地上的男人咬去。
云浅瞳孔一缩,当即射出手中的银针,把那狗扎晕在地。
滟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膛,嗓音还透着一丝委屈,“娘亲,我就说,他在这里一定会被吃掉的!”
云浅,“……”
被滟儿说的,云浅自己也不敢确定了。
难道这男人真是一个人出来的,没有带暗卫?
她心里烦躁,又不好真的再把他丢下,否则这男人万一出了事,万一将来滟儿再知道了自己和这男人的关系,很可能会怪她。
她只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搬进了马车里。
………
萧墨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依旧是韩离守在床边,那个女人也依旧不在。
但区别于上午那回,现在床边还多了一个砚儿。
可男人根本没有看他儿子一眼,脸色蓦地沉了下去,“本宫让你们别跟着,谁让你们放她走了?”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跟砚儿说的,那就只能是韩离。
韩离呼吸一滞,“殿下……”
“本宫不想听任何解释!”
男人菲薄的唇抿成冰冷的直线,“立刻滚出去,加派人手,把她给本宫找回来!”
韩离还想说什么,可是男人冷冷别开了脸。
萧砚看不下去,也忍不住开口,“父王……”
萧墨栩眉头一皱,“你也闭嘴。”
可是话音刚落,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紧接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就缓缓地从外面走进来。
屋子里的空气霎时就寂静下来。
萧墨栩正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不敲门就敢随便进来,可是一转头,就对上了女人不悦蹙起的眉头,“你伤还没好,乱发什么脾气?”
是……云浅?
萧墨栩瞳孔一阵紧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逐渐靠近的身影,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韩离。
韩离欲哭无泪。
砚儿也委屈道:“父王,我刚才就想告诉您的,娘亲没走。”
可是偏偏,父王死活不让说!
那现在事情变得这么尴尬,他也没办法呀!
萧墨栩也顿时反应过来,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下颚蓦地紧绷起来,脸色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但,比起尴尬,他更多的还是惊讶。
因为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留下来,甚至还亲自给他端药?
他不会忘记在他昏迷之前,她还一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难不成看到他昏迷,她就紧张了?
不……如果换了旁人或许有可能,但是云浅,不可能。
他想不通,所以在女人靠近的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试图从她的神情中辨别出一些什么。
可是女人的脸色始终平静,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喝药?”
萧墨栩抿了下唇,旋即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韩离想说验一验药里面有没有毒,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这个女人太诡异了!
明明今早还这么绝情,就连看殿下一眼都不愿意,可是刚才殿下追出去以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竟在殿下昏迷的情况下没有逃走,而是把殿下送回军营,甚至主动熬药!
怎么看,都觉得别有所图!
“还记得你今日跟我说的话吗?”
云浅看着男人喝完,又道:“你身边有别人安插的细作,你跟崇德帝合作是为了把他们揪出来——现在揪得如何?完全清除了吗?”
萧墨栩不意她会突然问这个,蹙了下眉,“十之八九。”
云浅点了点头,“那剩下的一个,可以从你带来的太医入手。”
男人脸色微变。
韩离也是一惊,“什么意思?”
云浅看了他一眼,“你们殿下今日昏迷,不是因为伤口裂开,而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这也是她为什么,把他送回来以后不但没有直接离开,还亲自给他煎药的原因之一。
刚才她在马车里探了他的脉象,虽然毒性极其微弱,但是对于现在伤重的他而言,或许是致命的。
不管她有多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混账!”
韩离登时大怒,“他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这就找他们去!”
他气冲冲地跑出去。
萧墨栩也没拦着,毕竟最近抓细作的动静不小,背后之人早就察觉到了,所以才会直接对他下毒手。
那他也没必要再装不知道了。
只是……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云浅一眼,“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明明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好地报复他,毕竟,他和崇德帝联合起来骗了她。
甚至,她可以直接不救他,任由他就这么被毒死了。
可是为什么……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女人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墨栩胸膛微微一震,下一秒,唇间就蓦地溢出一缕薄笑。
他就知道!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原来还是有事相求。
自从重逢以来,她所有的靠近,都是因为有事相求!
他眸色重重地暗了下去,“说吧,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屋子里短暂地寂静了片刻。
云滟和萧砚对视一眼,非常自觉地放轻脚步,转身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体贴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云浅沉默了很久,才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这件事跟你有关,但也跟你无关,只是我想请砚儿帮一个忙,希望你不要阻挠。”
萧墨栩眯起眼睛,“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