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上弦幽径独行

第八章 主谋

上弦还在养伤期间,就听说宣公子带兵围了太夫人宫,按谋反的罪名杀了一干旧臣,按新法裁决,罪轻连坐的都发配去了边疆。而太夫人本人,则被监禁在城郊的新宫殿里,有公子派人把手,任何人没有公子的允许都无法出入。

不愧是公子,雷厉风行,不鸣则已,一旦行动起来便能轰动全国。只是没想到,公子那时候竟会如此焦急,甚至亲自去往河边救他。想到这里,上弦不觉心中内疚,觉得自己不该把公子也算进局里。可是这个局没有公子,是万万成不了的。

吕矩这个目光短浅的蠢货,他让人一调唆,便真巴巴地上太夫人那里“献策”去了。要不是他,他的计划还真没办法这么顺利。这下公子的障碍少了,想掌握政权、实施新法,应该会容易得多吧?

门外传来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上弦忙往被子里躲。他又觉得好笑,就是见公子也不该这样畏缩,若是进来的不过是个士卒,那便更可笑了。于是他又掀起被子,努力撑着坐起来,一边往门外瞟,恰巧迎上公子的目光。

王轸在公子前面引路,只是他年过半百又身形矮小,那一刻上弦自动忽略了。王轸将宣盛引来后自己便退了出去,于是屋内只剩下上弦和公子两个人。上弦打算下床行礼,却被公子叫住了。

“别动,我过来就是了。”

宣盛扶他在席上坐起来,看着他惨白的脸庞,眼前不觉又浮现出几日前那个奄奄一息的面孔。想到这,宣盛不觉呼吸重了些。

“伤好些了吗?”宣盛按下情绪,问道。

“神医妙手回春,我已好得差不多了。”上弦回答道。

“让我看看。”宣盛说着,手便伸了过来。上弦一慌,下意识地按了按领口。

在宫外这些时候,上弦一直穿着这种短些的布衣,形制也不甚讲究,看上略显寒酸,却越发衬托他清丽的气质。

显然上弦这种若有若无的阻挡在宣盛面前毫无作用,宣盛不由分说地替他解了衣带,宽了上衣,露出清瘦的腰腹和胸膛。伤在背上,覆了一层麻布,宣盛也揭开来看,只见他背后仍一片青紫,伤口都不深,却密密麻麻一片。

宣盛不觉屏住了呼吸。战场上刀剑砍伤她见过很多了,但总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伤,不应该出现在他细嫩的背上。

“以后别冒这种险。”她替上弦重新覆上麻布,穿好衣服,半晌说道。

上弦一怔,看了看宣盛,又低下头,只是不语。

“你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大概都知道。”宣盛的语气并不温和,“这次你赌对了,万一太夫人瞧不上你,根本不派兵呢?万一她直接叫人把你杖毙了你要怎么办?万一你这就死了呢?你叫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已经铺垫够久,足以让他们以为我对公子至关重要。”上弦摇了摇头,说道,“我让他们去河边,也是因为那种刑罚短时间死不了,大概能等到公子派人来。就算我死了,他们给我打下私通的名号,也是勾结朝臣,不会连累到公子。”

说到这个宣盛就来气,她看到御史写的罪状竟把她摘得干干净净,说她带回来的小家伙有那种癖好,私通权臣,简直胡说八道,像什么样子!别说后人了,就是当朝百姓也不会相信。

“你既然做了我的门客,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的脸面,别自作聪明。”

“是。”

宣盛总觉得这小家伙在敷衍她。好在他确实是她一党的,不会对她不利,但他的态度实在让她恼火。

“你看着不像是认真认错的样子。”宣盛一手按在他脑后,强迫他抬头看着她,“听清楚了,我讨厌玩弄权术的家伙。如果你真是为我,做事之前一定说与我听。”

宣盛盯着他,见他眨巴着眼睛,嗯了一声,看上去倒是单纯无辜。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孩,怎么就那么多鬼主意?关键他动起鬼点子来不跟别人商量,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着实让她有些害怕。

“喂,”宣盛突然说道,“你该不会真喜好男风吧?”

宣盛是不相信这套说辞的。她想,一定是因为他是这副模样,宫里风言风语传多了才传出这样的说法。

“公子定不会相信这些。”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似乎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

宣盛觉得无趣,便放开他,转头把门口的侍卫叫来,让他们扶着上弦上车回宫。宣盛难得不骑马,也进了车里,简要地把宫中的情况说给他听。

“曹井为官中立,规规矩矩,这次

倒是识时务。这次若不是他,我还要耽搁好些时候。”说到大司徒,宣盛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如今他告老请辞,司徒的位子暂时落在他儿子曹元头上,回头你也帮我提点提点。”

“公子说笑了,我以什么身份提点大司徒?”

“我不能名正言顺地去当储君,但我可以给你相位,让别人不敢轻易动你。”

上弦愣了好一会儿,一时竟忘了拜谢。宣盛也不追究。按理她早该给他个官职了,否则也不会被太夫人这样欺负。

“你要弄权,我可以给你施展的空间。但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要是敢负我,负我盛国,我随时会收回你身上的一切。”宣盛半是期许,半是威胁道,“我已经向父君申请,把孝安给你当做封地,你不要让我失望。”

上弦缓过神来,连忙拜谢,宣盛看在他有伤在身,便没让他下跪。

后来国相上弦把孝安改做效安,以取“为君效命”之意,人称效安君。而大司马宣盛虽无东宫之名,却行储君之实,选拔贤能,改善吏治,盛国一时气象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