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她如今坚韧开朗
房门一开一合,冷气扑面而来,总算吹散阮星澜心底几分莫名缠绵的燥热。
他深吸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并没有躺下入睡。
而是盘膝,准备打坐养神。
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都是这么休息的。
他的记忆在逐渐恢复——如他先前和阮江月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想想起,那些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之中。
尤其与青阳关以及战场的记忆,沉重压抑。
他却不得不面对。
他的心情其实不如原本那么从容淡定,只是对着阮江月,他总是从容的。
他不愿表现出一点茫然或是沉重。
因为怕她多想。
阮江月是个十分敏感的姑娘。
她能从他略微紧绷的身子就猜到他想起旧事不会轻松,她也能在听到他父母离开的时候心疼的红了眼眶。
她的感受没有错。
这些事情的确让他心情沉重。
但也的确如他与阮江月所说——因为先忆起武霞山十年清修,心境已变。
即便旧时战场记忆有些沉重,却也并不会崩溃到难以承受。
而这样的沉重,他便是告诉她了,除了一起难受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会给她造成无形的心理压力。
他虽与她只相识几个月,但已经十分了解她的性子。
她看似待旁人冷漠凉薄实则却是最重情义的人,她的心底已经压着太多的沉重。
他又怎么舍得她再来承担自己那些早已经过去的、连他自己都不太会捡起来的沉重和痛苦?
阮星澜心绪杂乱,不觉又想起,前半夜她与自己说小时候过年之事。
纵然她已经与他说过许多次她小时候的事情。
可每一次她语气冷淡地、事不关己地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依然还会觉得心中滞闷不适。
此时脑海之中更立即勾勒出阮江月说的那些画面——
除夕之夜阖府热闹,每一个人都穿着新衣喜气样样,见面拜年问候满脸堆笑。
只她一个,小小地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孤零零地观望着别人的喜悦……
阮星澜缓缓叹了口气,心中闷闷。
他想或许他们小时候有点像,所以他在听到她第一次倾诉的时候,生出了共鸣,下意识地想抚慰,想怜惜。
不过片刻,他又勾唇浅笑。
他怜惜她这些年的遭遇,却也很庆幸——
她没有因为幼时的那些事情变成戾气横生的怨妇,也没有被打折了脊梁,长成唯唯诺诺的卑怯性子。
她如今坚韧开朗,像雪中寒梅,倔强不屈。
……
阮江月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她相救阮星澜之后二人所有经历的一切都走了一遍。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阮星澜身着华服高冠立于朝堂上,或配雁翎甲,提龙胆枪跨马的模样。
她想象中的永安王风姿在梦中尽显。
少年的眼睛,锐利的锋芒毕露,带着浓郁热烈的向往,和势在必得的执着,让人只与之对视一眼,便被他眼底那光华深深吸引。
更忍不住想要伏低身子敬拜于他。
梦境交错杂乱。
到最后,却又定格于昨夜雪地木棉树下,青年温和深邃的眼。
阮江月缓缓睁开眼,盯着床帐顶看了好一会儿,眼儿一眨一眨,终于彻底醒来。
昨夜……分明是舍不得入睡,一直拉着阮星澜说话的,怎么后来不知觉就睡着了?
是了,静心诀。
她那会儿其实已经困的厉害,却难得任性拉着他不想睡,随意地聊着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对他的事情很好奇。
他便说起武霞山,说起平素抄的道法心经,后浅浅地与她念了起来。
然后,阮江月便在他低沉醇厚又温暖备至的声音里,意识逐渐迷糊,不知觉间就睡着了。
她不由浅笑喃喃:“这心经还挺厉害的。”
搭在被子外边的手臂有点凉。
阮江月琢磨着,应该是屋中炭盆烧尽,所以冷了起来?
思绪至此,她忽然皱眉。
平素夜间烧好炭,她睡下早起之时没这么凉的,今日这是炭烧尽了?
昨晚她半睡半醒迷糊的时候,好似看到阮星澜帮她添炭盆,昨晚还睡得很晚,照理今早不至于冷的这么快。
阮江月抿了抿唇,翻身坐起一把拉开床帐朝外看。
窗户那儿天光渗进,白花花的大亮。
阮江月怔怔:“我怎么睡到这会儿
了……”
自她跟随姑姑阮嘉到定州府,开始学文习武后,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起身。到了北境军中更是比旁人都起得早。
今日竟睡到天大亮了!
阮江月呆了片刻后,立即翻身起来,穿衣束发。
外面传来李云泽的声音:“少将军起了?水帮你放在门外。”
阮江月“嗯”了一声拉开门。
院内落着一层薄薄白霜。
雪已经停了,但寒气却肆虐。
她开门这一瞬,冲上面门的冰寒之意如刀割面,让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拎着水桶进到房中。
自从阮星澜提点李云泽后,这洗漱的水就变成了热水。
哪怕是今日这么冷的天气也不意外。
阮江月仔细地洗漱一番,换上了一身青色棉袍,束好袖子,配好皮甲,又披上保暖的毛皮披风,开门而去。
或许是因为昨晚校场热闹一番,闲散的士兵们都累坏了,今日大年初一营中比较安静。
但巡守的士兵,城楼上的一切都比平日更加严密。
可以想见阮万钧的谨慎。
阮江月转了一圈来到西所。
刚才她出院子的时候,阮星澜已经不在房中了。
李云泽说,他去西所看望大靖公主病情。
到了西所十五号内,阮江月停在廊下,撩起半截帘子朝里看。
那位大靖公主躺在床上靠着靠垫,她的脸上还是裹着一层白纱,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
易小元坐在床边,捏着金针正小心地刺入公主的手臂。
那照看公主的两个婢女一个扶着公主的身子,一个抓着公主的手肘。
公主安静地靠着,并不乱动。
阮星澜则站在远一些的地方,指点穴位。
他五感敏锐,阮江月进院子的时候他已经察觉,此时回头朝阮江月微微一笑,眼神示意她稍等片刻。
阮江月眼尖的发现,他今日没有用发带束发,而是用了自己昨夜送的白玉簪。
一时间欢喜的眉眼弯弯,唇角上翘。
看的一旁的李云泽都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
笑成这样,太灿烂了点儿吧,士兵们看到了怕是站岗的心情都没了。
阮江月也回过神来,让脸上的笑容凝住,然后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唇角下垮、下垮、再下垮。
最后抿成一条直线,硬邦邦地板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