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木棉如火

阮星澜顺她指示看去,眸光微微一晃。

是木棉。

或许是今年的冬天太冷,木棉树叶落尽,只余光秃秃的枝干挺立在这除夕雪夜,却更显得挺拔、坚韧、沉静。

阮星澜静静地看着那些木棉,大片的白雪迷惑了视线,眼前出现一些久远的画面。

“每人两棵都种起来,等来年木棉长大了,开花了,我们过年的时候可以到这里来看花、玩耍。”

“来年我们都不一定在这里,而且木棉随处可见,哪需要专门种植?我不干!”

“你说什么?”

一身橙红劲装的少女眯眼看着不远处的蓝衣少年,少年懒懒散散抱胸靠着树干,一幅懒得动手的样子。

少女直接甩手把铁锹照着少年的身上丢去。

蓝衣少年吓了一跳,赶紧把铁锹接下。

他一边嘀咕着“这个凶婆娘”,一边嘻嘻哈哈地上前,“不就挖坑种树?这有什么难?来来来,你的我也帮你种了,咦——”

他回头,正好目光对着阮星澜站的地方笑嘻嘻地开口,露出满口白牙:“王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见者有份啊,快来一起种、一起种!”

“王爷金尊玉贵哪能干这种粗活?”橙红劲装的少女狠狠瞪了蓝衣少年一眼,上前去:“我不用你帮忙,我们各做各的。”

“好吧,好吧,王爷金贵,我是烂菜叶,很配干粗活。”

蓝衣少年叹息着,乖乖伴在少女身边一起挖坑种树,时不时调侃那少女两句,还使坏地将泥土洒在那少女身上。

少女也不甘示弱,反将泥土、地面上的枯枝落叶用铁锹扬起来去砸那少年。

少年连连求饶,朝着阮星澜的方向跑过来:“望舟你也不管管她,你看看她都泼辣成什么样子了?

这以后谁敢娶她!”

那橙红劲装的少女也追了过来,的确泼辣,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臂拧了好几下。

少年表情夸张,龇牙咧嘴又求饶起来。

阮星澜不觉上前半步。

伴随着簌簌的踩雪声响起,阮星澜面前那少年男女的画面逐渐消失,只剩下没了叶子的木棉光秃秃的立在冷风里。

他神色难得有些怔怔。

“咦,有一朵花。”

阮江月欢快的声音响起。

阮星澜只觉前方人影一掠,他抬眸看去——阮江月攀上了树,摘到了一朵挂在树梢的木棉花。

又稳稳地旋身落地。

“往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开花的,今年或许是太冷了吧,只这一朵,还在枝头摇摇欲坠。”

阮江月捏着木棉花到阮星澜面前来,火红的花儿在一片白茫茫之间异常鲜丽夺目。

“我第一次到北境时,恰逢木棉花开,一大片的红像是火在烧。”

阮星澜把那花接下。

木棉花开红似火,寓意英雄永在,生机勃勃。

这是那一年他和周曜、孟佳莹一起种的。

原是孟佳莹一时兴起想种几棵而已,后来周曜觉得自己劳动了,其余人没劳动很是不甘心。

便吆喝着其他关系好的龙骑军一起动手,种了一大片。

大家豪言壮语,要将大靖人赶回北方,再也不敢打南陈的主意,要如这木棉花一样绚烂蓬勃,做家国英雄。

十二年的时间,当初的小树苗长成了如今几乎参天的乔木。

可当年立志做家国英雄的少年们,却都已经不在了。

阮星澜沉默地看着那朵火红的木棉,眸光幽幽。

阮江月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不如方才平静,迟疑道:“怎么了?”

阮星澜垂眸又抬眸,眼底不见任何失落哀伤神色,还如先前一般温和从容,“我想起这花的寓意。”

“寓意?”

“珍惜眼前。”

阮星澜手指轻捻,转动着那朵火红的花儿,“往事历历不可追,未来之路光明灿烂,最好的风景永远在前面。”

阮江月“唔”了一声,默默抿了下唇,心中讪讪。

她初听他说“珍惜眼前”,还以为他是说“珍惜眼前人”呢,心里便下意识地冒起许多甜蜜的粉色泡沫。

却不想他不止是说感情。

“这花我收着了。”

眼前火红的花儿被阮星澜收进了衣袖,阮江月抬眸去看他。

阮星澜说:“我有用。”

“做什么用?”

“秘密。”

“好吧。”

阮江月没有追问,稍稍提起披风,左右踩起雪来。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

的初衷。

她其实并不是爱玩闹的性子,但在熟悉、亲近的人面前总是容易放下防备,袒露几分难得的率真和孩子气。

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阮江月让阮星澜站在原地别动,她围着阮星澜踩雪,踩出的一排排脚印竟巧妙地围成方才那木棉花的模样。

阮星澜站的位置就是花朵正中。

阮江月足尖轻点一跃到了阮星澜身边。

阮星澜下意识地扶住她的手臂:“小心些,别滑倒。”

“我很小心的!”阮江月从袖袋之中掏出个长方形的木匣子,在阮星澜眼前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

“年节礼物?”

“聪明。”阮江月笑了一声,将那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支玉质极好的和田白玉簪。

簪头位置是云纹,簪身则光滑而朴素。

阮江月把匣子送到阮星澜的面前,“皇后那批生辰纲里的玉簪,我瞧着水头好就收了起来。

原本是牡丹簪头如意簪身,我都给磨了去,然后簪头重新刻了云纹,我想你可能会比较喜欢简单一些的。”

阮星澜眸光微动,想起她这几日指尖粗糙,他看到了问起,她却将手收起只说没事不让他细看。

先前还有些纳闷,现在却是什么都清楚了。

阮江月低声说:“我帮你戴上吧。”

“好。”

阮星澜配合地倾了倾身子。

阮江月便将那玉簪戴到了阮星澜的半束的发上,而后脚跟落地,双眸盯着阮星澜细细打量。

此处无灯火,夜空之中的星辰也是零零散散,没多少光亮。

然而积雪白花花一大片,反射出几分莹莹之光,足够阮江月看清楚眼前的男子。

君子佩玉,温润雅然。

这简单朴素的玉簪当真很适合他。

阮江月无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欲言又止,神色还有一点点紧张:“你……我现在要怎么称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