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机关之术

范儿的家,那是一栋位于百兽南峰的简陋的小木屋,张翠深是范儿的爹,他们是猎户世家。

今天,小木屋的气氛比山里的雾还要凝重。

“张规,你身为姐姐,你是怎么看护妹妹的。”张翠深有些烦躁:“这么马虎,你还怎么当一个猎人。”

张翠深的老婆叫翠花,来回踱着步,有些不安:“我在附近里面外外,都找了十多遍了,张规呀,你再好好想想。她会在哪儿呢。”

在批斗大会上,那当然是专挑毛病,优点那是一个都记不起来了。

“我!”张规底下头,说不出话来,她是在劈完柴火回来时,发现范儿不见的。平常这个时候,小家伙不会出去,只会在小路边遛她的小鸡,等她回来范儿还会帮着搬个木材什么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哒哒”突然门被悄悄推开了,一个小身影晃了进来。

“范儿!”看到了来人,一家子全都松了口气。翠花抱起范儿左右看了起来,看她没受伤,眼泪夺眶而出。

张翠深的脸上也浮现出难得的笑容,他轻轻拍打着范儿的后背。“范儿,你这小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

范儿挣脱了翠花的拥抱,兴奋地蹦跶下来,手指着身后跟随的林小北,大声说道:“爹爹,妈妈,他说他是姐姐的朋友!可我觉得他是来家里偷东西的。”随着范儿的手势,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门口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上,他正是林小北,此时表情略带尴尬。

听到范儿的话,林小北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与张规的交情的确仅限于八岁那年的合作,他的机关术是由张规亲自传授的。然而,两人的日常接触实在有限。

林小北摸了摸后脑勺,那神情仿佛一只刚发现自己储藏的坚果被盗的小松鼠,引得范儿笑得更欢了。她擦了擦鼻尖,得意洋洋地说道:“哼,这下你逃不掉了。”

面对此景,林小北只能尝试向张规求助,挤眉弄眼地示意。然而,张规此刻心情不佳,面容如同冰雕一般冷峻,让林小北心下一凉,“看来这一招不太灵光啊!”环顾四周,众人的目光犹如聚光灯下的审视,使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动物园内的稀有展品。

张规注视着林小北那副尴尬的样子,并未立即表态。她走向弟弟范儿,低声责备道:“范儿,你这个小调皮,出门也不告诉姐姐一声。”然后侧目望了林小北一眼,对着弟弟继续说:“跟这家伙出去,你就不怕被骗吗?”

范儿噘起了小嘴:“我和那个谁才没一起玩呢!我的鸡崽被踩扁了,我还没讨个说法,结果就被捉住了。”

她斜着眼瞅了瞅身边的林小北,眼里满是不服气:“姐姐哎,你这是看错人了吧?就这小家伙,想哄我?他连饿了都不知道找个小土豆填填肚子,要是他能骗到我,那太阳公公肯定迷路了,从另一边升起来啦!”

张翠深叔叔和翠花阿姨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赶紧团团围住范儿问东问西:“你咋会被抓走呀?”他们又惊又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

范儿轻轻耸耸肩,一脸轻松:“嘿,幸亏有这傻子,不然我就惨了。”她说完,手指向一边默默站着的林小北。

林小北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他,脸上露出了苦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不合群的小豆芽。

“说我是傻子,也就算了,还要说我是小偷,我觉得挺难受的。”他假装很无奈,压低声音说:“张规姐姐,我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我就是想送范儿回来,你不能冤枉我啊。”

张规听了笑了笑,随即走上前一步,替他解围:“爹,妈,其实是我请林小北帮忙去找范儿的。他对这山林也熟悉,我担心自己一个人找不到范儿,就拜托他一起搜寻。”

张翠深和翠花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对这一说法并不恨相信。毕竟,张规之前从未提及过这个人。不过,看到范儿已安然无恙,他们也不过多深究。

“谢谢你了,林小北!”张翠深大叔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在这个地方住了不少时间了,遇到主动帮忙的人不多。你救了我们的宝贝范儿,而且还和张规是好朋友,那你也就是我们家的朋友了。”

翠花姐微笑着接过话茬:“你知道吗?我们范儿总是在我耳边嘀咕,想有个哥哥可以陪她玩,看你年纪也不大,实现她的心愿吗?”

既然张规姐都帮我解围了,那我也不能不解风情。林小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张叔,王姨,这山林这么大,如果不是张规姐姐及时告知我该去哪里寻找,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范儿的。”

王翠花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拉过张规的手道:“张规,刚才是我太着急了,

范儿在一旁听了这些话,把头转向一边,“哼!原来是姐姐交代的,怪不得你这么傻都能救下我。”

“我傻吗?”林小北跟着范儿走了出来。

范儿坐在门前的一棵巨大的龙眼树下,看着走来的林小北道;“我爸以前老提公粮这事儿?你说你不傻,那我问你,啥叫公呢?”

小北道:“公嘛,代表着多数人。它是由代表少数人的私组成的。

范儿笑道:“哦,你的意思是,就像我和我姐一起大吃,我姐爱大馒头,而我喜欢小馒头。那爱吃馒头!就是我们的公。”对吧?”

他看了眼林小北,继续道:“那如果我家人全聚在一起吃,我爹妈喜欢喝粥,那我和姐姐的馒头组,不是就变成小众,变成私了。”

“是啊!”林小北拨着路边的草道:“天下熙熙皆为生存,个人在圈子里的让步,就像一个支点,虽然有人在左,有人在右,却都是为维持圈子对外部的掠夺和对自己的支持,以便利用它获取仅仅依靠个体无法获取的私利。”

“哼,没知识真是可怕,我不认为人数多就是公。我们村那么多佃农都不是公,他们都把粮食交给陈里长了,陈里长才是公。”范儿大笑着,翻起了白眼。

“范儿真聪明,实际上,公与私也是有立场的。”看着范儿,林小北点点头道:“如果用谁说了算,来决定公与私。”这样公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掌握着更多的资源。

“公和私还能用谁说了算来定义吗?”范儿有些无语。

“是的”林小北笑了笑继续道:“比如我们村的陈虎,他用里长的权力,让自己的地变得超级多,别的小村民没有那么多钱,买不了地,只能帮他干活换吃的。

他规定要交多少公粮,大家就得乖乖听话,不然就不给种地。所以村民都只能说陈虎给工资是他菩萨心肠。”

就在两人说的正起劲的时候,村长陈虎的家丁黄必反出现了,他步伐稳健有力,浑身散发出一股“正义”的气势。他眼睛锐利,看的范儿心里发虚。

“你是张翠深的儿子吧?”黄必反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你见过杨白劳吗?我需要立刻找到他。”

张翠深有个领居杨白劳,原是废土村的普通长工,因不堪地主陈虎的剥削,携子儿遁入百兽山的。

范儿好奇地抬头看着这位高大的家丁,小心翼翼地问:“黄伯伯,找他有什么事呢?”

黄必反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尊敬的村长陈虎大人,构建了个水库,确保农田水源。可是杨白劳却不肯支付应承担的那一份费用。这不仅是对陈大人的不公,也是对我们整个村子发展的威胁。”

林小北看着黄比反道:“嘿,那个水库,最终流向的全是陈虎个人的庄园。那些辛勤耕耘的农民伯伯阿姨,他们耕种的土地本来就是陈虎的。这不是将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装扮成公家的水库吗?”

听到这话,黄必反的面色陡变:“水库建成后,粮产提升,让他们共同承担一部分建筑费用,这难道还有错了?”

林小北嘴角勾勒笑意:“粮食丰收,税收上涨。佃农没有增加收入,陈里长要建水库,不出钱的佃农无法享用水利设施。这不是让没钱的资助地主吗?把这种事说成造福村民,他心不疼吗?”

“够了!”黄必反几乎气炸肺腑,“有本事,他们可以不种地呀,又没人逼他们。”

范儿转头问林小北:“如果真是祥和苑,那大家为什么不反抗呢。”

林小北叹了口气:“唉,佃农没了地,不是就得饿死了吗?何况还成立了护卫队。那些敢于反抗的就会失去土地,被打死或者饿死街头。”

“久儿久之,为了苟延残喘,剩下的大多都闭了嘴。所以在这片土地上,地主就是佃农的公。公粮制度一直沿袭至今。实质上是保障极少数人的私欲。”

黄必反嗤笑一声:“你们这群不懂得知足的小家伙,只知道喋喋不休,村长赐予你们土地耕种,赋予你们清水滋润,你们的心难道被狗夺走了吗?”

林小北放声大笑:“那我给你戴上沉重的枷锁,让你像小毛驴那样拖曳着巨石绕场奔跑磨豆浆,每日只供给你两碗野菜,确保你不致饿毙。你以为这样公平吗?”

黄必反满脸通红,愤怒地咆哮:“你敢!须知,我们村长麾下可有一支精锐民团!”

林小北摊开手掌,满不在乎地说:“天下的土地是属于天下人的。如果有一天,有人把为主人效力的家丁们打死了,你觉得像陈虎那样的乡绅,会真的照顾他们的家人吗?”

黄必反怔住了,眼中掠过一丝惊愕与迷茫。

他和陈虎之间的联系,不过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如同猎犬依附主人一般,并不存在所谓的深厚情感。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再度变得阴沉,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就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从远处响起,那是讨债队集结的信号。

看了远处的张规。黄比反轻轻甩了一下袖子,转过身,离开了现场。显然他也知道,张规可是机关术大家墨子的记名弟子,身份非常特别。

看着黄必反离去,范儿眨着眼睛不解的道:“天下土地属于天下人?我怎么听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

林小北回道:“在这个封建时代,土地就像是财富的象征。它不仅是生存的基础,更是权力的源

泉。没钱,你怎么招兵买马,又怎么能骑在别人头上做大爷?。”

见范儿还不吱声,林小北继续说道,“人们为了填饱肚子,那可是拼了命的在大王的土地上劳作,多自私啊。”

“大王让他们交税,不然就砍头,看看,大王多么无私,把天下都奉献给他这个大公了。”林小北的话语中带着笑,“而那些弱鸡骨灰洒在帝王的土地上,不正是最好的肥料吗?这样一来,土地不就属于天下人了吗?”

“啊!”范儿张大了嘴巴。

刚对付了黄必反,林小北就被张规扯到门外,像是审问小偷:“林小北,你为啥说你是我男朋友?”

绕着头,林小北笑得像山涧里的小溪:“我,有说过吗?”

张规皱着眉头,有些生气:“你没说,那范儿为啥这么说?”

耸耸肩,林小北像小兔子一样无辜的道:“为了把她安全送回家,我随便说说的呀。”

张规像小老虎一样瞪大了眼睛:“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叹了一口气,林小北有点无奈,都说了这么多句了,怎么还不相信:“好吧,我是为了来和你玩。”

他边跑边笑,像小鹿在林间跳跃:“你想的实话才是实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小虫虫,怎么知道你心里想啥?”

在山林的怀抱中,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欢快地唱着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林小北和张规身上,就像山神在微笑。两人都跑累了,林小北喘着气,低头看着溪水里的小鱼调整呼吸,张规则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神亮亮的,带着一丝山林特有的调皮,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探险的小豹子。

“张规姐,我怎么发觉,你今天有点小忧郁哦。”林小北敏锐地发现了张规的不爽,试图打破这山林般的宁静。

“小北,为什么别人都不喜欢跟我一起玩呀?是不是因为我性格不好啊?”张规看着林小北,眼睛里闪着疑惑,说话的时候低下了头,显得有些羞涩。

林小北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山林,笑着回答说:“我觉得你挺棒的!就像长颈鹿一样,它们吃高高的树叶超级厉害,但是在森林里遇到危险,身体太大有时候就不太方便啦,可能会卡在小缝缝里,这样就容易被坏蛋盯上了。所以哦,判断你是好还是有点小问题,要看在什么情况下,而且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需求上,看事情的角度自然都不一样的,有的人觉得你很好,有的人可能就觉得你有点太沉默,这很正常哦。”

他蹲下来看着张规,“我们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地方,有的时候这些特点在某些环境下就是优势,有的时候可能就会带来一点点麻烦。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认识自己,然后找到那些欣赏你的人做朋友,对不对?”

挥了挥手里拿着的蒿草,张规一脸没精打采:“这个我知道,内向的人虽然能避免争执,但久了可能会孤单;喜欢独立思考,可能显得冷淡;太独立了还还可能失去朋友。”

林小北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小声道:“对呀!外向的人,善于交朋友,但太热情也可能引发小摩擦。性格的优劣,就像山林中的风向,随环境而变。有时候,安静和观察比大声说话更有效,有时候则相反。”

张规眨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在一个环境中久了,人会形成习惯,就像水里的鱼,有自己固定的领地。换到了陆地,这些习惯就成了障碍。”

林小北看着张规,轻轻合了下手,笑道:“没错,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无论你是内向还是外向,审时度势,都难以实现真正的和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过分展示自己的想法,就像山林里的猎物,在捕猎者面前,告诉它自己的走向,无疑是自寻死路。”

张规托着下巴:“既然优点也会变缺点,那做真实的自己,率性而为,这样或许更自在。做自己擅长的事,才能玩得更开心。”

林小北回头轻笑:“张规姐,做自己,也会有人不喜欢。因为你不是他,大家的立场都一样。表面的和谐只是在圈子里求同存异。”

“啥意思。”张规有些不解。

林小北撇了下嘴:“就像在山林中打猎,有时独享小猎物,有时候,需要和伙伴合作分享大野兽。而有时,还会闹别扭拆台。”

“那有关系吗?”张规的声音中带着好奇。

林小北抹了下额头,微微一笑:“怎么没关系,独立和合作,要审时度势,要想利己。要理解他人,更要防备他人,利用规则和人性达到你的目的。而这些就需要灵活变通的,怕摔倒,怎么学的会走路,而且就算会跑了,也不能保证就不会摔倒啊!”

张规有点意外地问道:“哼!你这样别人不会心里不高兴吗?”

林小北斜着嘴道:“当然会,两人玩石头剪刀布,一人高兴了,另一个就不高兴。因为不是你的人都是别人。你为他着想,他说不定还会当你是傻帽,这个时候,你就站在道德的高点,死咬住为他好就行了。“道理”都是为自己服务的,这就是小大人。”

眼中闪烁着狡黠,张规突然笑了:“我

明白了,你果然是小坏蛋。”

林小北听罢,笑得更加畅快,他摊开双手道:

“以牙还牙,是让人感同身受,知恩图报,是为了抛砖引玉,为未来与人合作寻求契机。都是以己为本。先要独善其身,才能把自己不要的东西来换取更多的财富,这就叫兼济天下。”

临了还不忘补了句:

“小坏蛋?张规姐,在这世上,谁还没点小心思呢?”

“你还敢藏着小心思,不想学机关术了吗?”张规交叉着手道。

“张规姐,算我怕了你了。时候不早了,你就把机关术中册手抄本给我吧,你跟大伯,大婶说一声,我下次还会来玩。”告别了张翠深一家,林小北继续往山林寻找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