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祇赵小飞

55. 无谶禅师

雪后放晴,西北的空气干净清冽。


打开门,阿祇装扮好羸弱的算命书生样清扫院子的积雪,刚出门,就被雪地反射耀眼的光芒,晃得一阵炫目,她看了眼厨房有炊烟,灶台附近的干草垛中努尔熟睡,热腾腾的早饭已经闷在灶上。


旁边有张字条:“水米敬智者,驴车送佳人。”


阿祇嘴角一抽,恰在此时,门外的驴子哼哈哼哈地嚎叫了起来。她能拒绝这样的霸道总裁行径吗?当然不能,这驴子四肢强健,蹄子坚硬,正好适合在雪后的泥地上行走,好个香车美驴!


阿祇四下寻了寻,发现白月不见了,不知道是去后山溜达,还是陪前主人出门了,但不重要,白月的生活主打潇洒自由。


她又看了眼睡得打鼾的努尔,不打算打扰它,给它留了吃食,清理完院子牵上小毛驴就出门了。阿祇心中的大事,大多有了着落,之所以仍惦记石窟山,除了为了阿竭耶的心愿,还想见见鸠摩罗什,历史上著名的佛教译经家。


未来几年,他将远赴长安,率弟子僧肇八百余人,译出《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妙法莲华经》、《维摩诘经》、《佛说阿弥陀经》、《金刚经》等经和《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和《大智度论》等论,共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


这样伟大的历史人物,她必须要去朝拜一次。


骑在毛驴身上,阿祇不由哼起了小曲。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得了便宜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没有小皮鞭,


我心里不着急,


代写家书,卜卦问吉,


别把我摔得一身泥。


………………


驴子的脚程不错,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快到了石窟山下,远远的看见茶摊,今日这里格外热闹。


茶摊店家老来得女,凡喝茶的客人皆送喜蛋一枚,另外,茶摊排了好些特地来的村民,他们都是听说有写信算命的小郎君,就也想带个信给山上的家人。石窟山有附近的村民做工,他们本不在山中留宿,封山数日,家人未归,连个音信都无。


有人耐不住性子,找到店家打听:“那个写信的小郎君,今日会来啊?”


茶摊老板好脾气地说:“这咱也说不准。”


茶摊老板做的小本生意,今日可忙坏了,见到熟人忙打招呼:“王家叔伯,你们怎么都来了?也是要写信寻儿郎的?”


老伯兄弟俩本来是赶集来的,从乡亲们口中听说这有个奇人,也跟着来凑热闹,“额家大郎在家咧,听说有个抗幡郎君会算卦,额想求吉日盖屋上梁,这不过来看看。”


敦煌繁荣,连卜卦问吉的业务都扩张得如此迅速。


店家抱来一大摞碟碗,笑呵呵地对乡亲们说:“来,用点茶点,一会儿他就来了。”


“请问店家,神算子的名号是啥咧?”王家老伯问。


店家放下碟碗,犯了难,“呦,额还真不知道,就知道是个书生小郎君。”


老人家冷得直跺脚,“你这有酒吗?暖个身子。”


“哎呦,老叔,这可难为额老于了,摊铺小本经营,没得酒水。”店家得女,今日生意又好,心情不错。王老伯闻到香味,看到盖着木盖熬煮的大锅冒着水汽勾起了馋虫,“锅里在熬啥子?”


店家笑呵呵说:“羊骨汤,炉子里还有馍馍。”


老丈胃口大开,“那就来碗羊汤,要热乎的。”


“好咧。”店家应声去盛汤了。


茶摊生意火爆,就这会儿功夫,小驴驮着黑黄病娇金龟子郎君来了。她今天没扛招牌,而是挂在了驴屁股上当坐垫,左边“代写家书”,右边“卜卦问吉”,村民们大多不识字,没见到幡就没认出阿祇的身份,一人一驴被排挤在最外圈。


阿祇跳下了驴,拍了拍后排老兄肩膀,好奇地问:“大哥,里面出了啥事?这么多人。”


壮实的汉子个头不高,脸色黝黑,“等人那。”


“哦,不是来寻仇的就好。”她吁了口气轻声道。


阿祇想找个地方拴驴,路面不宽,人挤人的,好不容易才看到不远的一棵小树。她牵着小毛驴挤过去,大路那边浩浩荡荡过来一支车队,官兵护卫开道,随行押送许多物资货品,车队后面是辆舒适宽敞的马车,两匹高头大马齐排牵引,人群纷纷避让。


店家认出其中一位押车的马夫,正是经常在他这里喝茶歇脚的王七郎。


茶摊老板忙小声招呼,“七郎,七郎,慢走一步。”


王七郎看到老于,停下脚步凑过来,“啥事?”


茶摊老于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正是昨日老妇人托阿祇写的“家书”,问:“我这有封信,是刘全柱老娘写给他的,能不能麻烦你带上山?”


王七郎是个急性子,抢过信就揣进怀里,“好说,记得晚上给我留几个馍和羊骨头。”


“没问题,多谢七郎。”店家忠人之事。


王七郎摆摆手,人就要离开,这时旁边的村民见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大人,求您也给我家狗蛋(二牛、胖才、大壮……)也带个话吧。”人一多,名字呼啦贯耳,王七郎立刻烦躁炸毛,“干啥,聚众拦截官府的车,恁们不要命了?”


“求您发发慈悲,额娘病重,求您让额哥回家看看老娘吧。”一个岁数不大的男娃子跪地请求,急得直磕头,还是被王七郎推开了路,他浑身的泥水,布鞋都湿透了。


人一聚集,就嘈杂起来。


护卫赶来,斥道:“都滚开,莫惊扰了禅师。”


“阿弥陀佛。”走在最后的马车传来声音。


马夫急忙停下车,前面的随从和侍卫也都停下脚步,唱佛号的人声听着很年轻,略带些口音又说:“我佛慈悲,慧嵩,停车。”


车旁的沙门和尚上前,对停下的马车施礼,“师父。”


众人避让路的两旁,有胆大的问了一句:“请问,车内可是鸠摩罗什?”


沙门和尚双手合十,“我师父无谶禅师。”


沙门和尚法号慧嵩,岁数不过十二三的光头少年,紧紧跟在马车旁边。阿祇没留意人群与慧嵩的对话,只有种奇怪的感觉,车内传来的声音,似曾相识。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里面敲了两下车窗,慧嵩小和尚立刻跑上前,小心地上前卷起厚实帘子,里面的人像是感受到了冷意袭来,瑟缩地裹紧棉袍袈裟,步出马车。


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带着口音说:“慧嵩,不要惊扰了百姓。”


阿祇微愣,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无谶禅师在小徒弟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转过身面朝众人,他一手持念珠,一手施礼,“阿弥陀佛。”阳光下,无谶禅师的念珠光彩夺目,连远处的阿祇都被那一百零八颗玉髓珠子的光芒吸引,禅师缓缓抬头露出真容,一张西域异族的光头面孔,样貌普通,中等身材,慈悲为怀的悲悯相,可惜他的长相实在太,太让人惊讶了!


无谶禅师对百姓们解释道:“石窟山有人生了恶疾,未免将病气传给更多的人,无谶才下令封山,若有不便还请诸位施主谅解,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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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犄角旮旯栓驴的阿祇,忙转过身,这人,这人……


光阴如梦,一年穿越时光荏苒,令阿祇觉得前世恍然。


尼雅古城考古队同行的老师与伙伴,还有克里雅,那个同辛薇一起被淹没在沙海的考古队向导。


阿祇闪躲在人群之后,内心狂跳不止。是了,她为什么没有想过,既然自己穿越了,那么先一步被流沙吞噬的克里雅,为什么不能也穿越了呢?


变故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人群中,慧嵩对无谶十分尊崇,“这位是我师父,无谶禅师。”


众人见礼,敦煌先一步中原兴盛佛教,对光头的大和尚们都态度谦和,藏在不远处的阿祇一眼就确认这个无谶禅师绝对和她一样,是穿越而来的身份。无谶禅师,首先长得与克里雅一模一样,其次口音一模一样,更让人怀疑的是他单手行佛礼。全世界的和尚施礼念经时皆双手合十,只有少林的武僧偶尔左手行礼,是源于往后百年南北朝与达摩祖师有一段渊源。


有村民打量这个和尚,弱弱问了句:“谁生了恶疾?可请人医治好了?”


克里雅,不对,是无谶禅师,他言辞恳切地回道:“施主无需担忧,人已在医治,过些日子康泰了,我们就让大家回乡探亲。”


“多谢大和尚。”有村民作揖道谢。


旁边立刻有人用胳膊肘捅他,小声说:“错了,不是大和尚,这个是无、无谶禅师。”


“对对,多谢无谶禅师。”


克里雅是维族牧民,因爱好历史读过一些书,他自荐来考古队当向导,其实这个职位辛苦不说,酬劳并不算丰厚。这个无谶禅师剃光了头发,比起在现代时人白了些,也儒雅了不少,但阿祇清晰记得他袭击自己时的狠辣表情,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人过去一年经历了什么,竟披上了袈裟?


无谶禅师没有留意到她与百姓聊着,汉语不甚清晰,“天寒地冻,诸位为何相聚在此呢?”


村民们对一位禅师毫无防备,“我们是来等人的。”


七嘴八舌说:“柱子娘说他们不识字,小郎君能写诗会画画,把她画的跟真人似的。”


“听说是还会算命,昨日老于家有喜事,小郎君都知道。”


“会算命?画师?”无谶略带惊讶,问刚才说话的人,“不知是男是女?”


七嘴的人觉得好笑,“那当然是男的啊。”


八舌的人说得更夸张,“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七嘴:“我听昨天在这喝汤的王大郎,说是个小郎君,就用这黑乎乎的黑炭随便一画,魂都画出来了跟那妇人分毫不差,还在上面写了首诗。”


八舌:“分毫不差?诗?王大郎的话你也信?”


七嘴不忿,“嘿,不信你问店家。”


店家点头作证,因为柴火棍是从他的灶里拿出来的,所以对那张神奇的碳画记忆犹新,“嗯嗯,绝对是真像,连头发丝都不差。”


无谶禅师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好像对话题中的人很感兴趣,他温和地对店家说:“若真画如其人,得观乃无谶之幸。”


隐藏在角落的阿祇心脏扑通乱跳,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老天无眼,店家却很是热心,指着王七郎手中的东西说:“柱子的家书就在七郎手上,正是那画。”


短粗的年轻汉子走出来,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无谶面前,无谶刚刚要接,稍作迟疑便摆手婉拒,“既是家书,自是不便。若一会儿那位施主来了烦请店家带话,石窟山求贤若渴,为我佛绘金身抄经卷功德无量,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