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六眼鲱鱼

51. 离生恨(十)

乔相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一把拽了过去。


他这才发现,那看似逼仄的石壁后面,实则别有洞天。


他一狠心,缩起身子,顺着那力量,终于跌跌撞撞地爬出去了。


原来,把他从缝隙中拽走的人是路千河。


路千河的手将他拽得紧紧的。


乔相宜道:“小路……你怎么在这里?”


路千河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快走,不要回头。”


乔相宜脚下一松,果然看见那红线丝头即将窜出,要将他的脚脖子缠住了。


多亏得路千河助力了一把,把他往前面一推,错开了那要命的红帛。


乔相宜大气都不敢出,爬起来就要继续跑。身后传来了“无心”出鞘,斩断丝帛的声音。


路千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别回头……你越恐惧,她越能找到你。”


乔相宜一边跑一边心想:我其实不恐惧来着,甚至还想上去教训她几顿,但是她实在听不进去啊。


不知为何,他觉得身后的路千河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心中所想,出声提醒的内容也恰到好处:“往外跑,不要靠近水源。”


乔相宜差点就回过头了,他心中一直有个隐隐的猜想,自从遇到漓漓后,之后再听到水声都没有好事,很明显路千河也注意到了。


出来之后的道路明显宽敞许多,乔相宜攀上城墙的缺口,不知为何,自从中了漓漓的圈套吸了那阵白烟后,他感到身体果然愈加轻松起来,反应也比之前更加迅捷了。他甩了一下头,驱逐那些不安的念头,专心跑路。


身后有声音跟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路千河的身影越到他前面了。


他心道:路千河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俩人在城墙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出外城的路——只要不靠近水源,果然好了许多。


沿着小径走了一段儿,已经依稀能看见缓和的人流。


乔相宜有些奇怪,怎么感觉外城热闹起来了?


此刻,天色昏沉,昼夜不分。


一切都好像是他离开时不清不淡的样子,小二偷偷打着盹儿被来人吵醒。


到了熟悉的地方,乔相宜想就此停下,谁知路千河直接略过客栈,把他带到一个主街上一个显眼的建筑里了。


主客厅中,七叔端正的坐着,一看到他就直蹙眉。旁边一个小厮见到乔相宜来,忙恭恭敬敬道:“啊,天师回来了……天师此次出去,可将那妖物收入囊中吗?”


乔相宜打了个寒颤,心思有些懵了:为何这人称呼自己为天师呢?


路千河在旁边解释道:“你忘了?你揭了街上的榜,说自己乃是修道中人,可以除去这扰乱贺州城的妖物。于是我们就被请到知州府上来了。”


“你坚持要一人出动,怕惊动那妖物,我担心你的安危,于是偷偷跟去了。却没料到那妖物异常凶险,你差点中了她的计。幸好我找到了你的下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乔相宜听得一头雾水,愣是一件事都没对上。


自己不是受伤了吗?又是什么时候揭的榜?难道是病的脑子生锈了,自己做的事也记不起来了?


这时,骨头上前道:“乔老师,你早说啊,我要是知道你是天师,之前肯定不敢那样得罪你。我们都跟着你混就好了,干嘛还做这刀口上的营生?”


林子也凑热闹道:“是啊,你之前还诓我来着,说自己只会戏法。”


端坐的七叔的眼色幽幽轮转,看向自己,似乎在为溃散的军心诘问他。


屋子里顿时七嘴八舌起来,有追问那妖怪长什么样子的,也有问要用什么东西能制住那妖物的,还有问乔相宜那妖物栖身何地的。乔相宜应付不来,只好把路千河推在前面帮他抵挡一番。


路千河直言道:“她跑了。”


……


所有的人都静默了。


乔相宜见那满屋子的人,有疑惑的、有震惊的、还有怨怼的。


乔相宜连忙摆手:“不对,那妖物没有跑。大家放心,我明日必将其捉回,给大家一个交代。”说着,乔相宜手中展开了一丝红帛。


……


不对,自己什么时候想起来扯了漓漓的红绸?


还有,我刚刚有说话吗?我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乔相宜忙用手肘推路千河:“喂……我刚刚说错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应承下来。总之,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个红绸是你刚刚从……那儿得来的吗?”


不知道为何,看到漓漓那个眼神后,他有些不愿意称呼漓漓为“妖物”。


路千河头也没抬,语气清冷:“为什么有种不好的感觉?”


乔相宜顿时有些心惊肉跳:“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些人很陌生,好像都在期待我做什么,连我自己都期待我应该做什么。可是……”


“可是什么?”


乔相宜想说: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力量,什么天师。


他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发声,就看到自己手中平白的多了一团雾气,他想甩开,随手一挥,那团雾气便随着他的动作游动,径直往前冲去,打散了一台缺了角的桌子。


也打散了刚刚众人的疑虑。


乔相宜感觉浑身异常的舒畅,但下意识打出的一击竟是令自己也懵了,他顿时不自在起来,忙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但众人还是不放过他。


“哎呀呀,天师这是何必呢?我们并不是怀疑您的能力。您这样,是要吓唬我们吗?”


“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


我在做什么?


路千河打断他的动作,把他拉过来看向自己。他这一拉,乔相宜忽然有种从什么中脱壳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连出口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了:“不是这样……”


只是一瞬,他仿佛在眼角瞥见一抹青色身影,仍然站在那里滔滔不绝……


乔相宜呼吸一滞,觉得自己双手空空。


路千河哪里是伸手把他拉过来的?明明是用一根红绸将他直接圈住直接抽出来的——将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来。


那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从人的身体里抽出“灵魂”。


红绸的另一头,那人的手越收越紧,脚步也不断接近,逼着猎物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乔相宜看见那湖蓝的眼眸逐渐搁浅,又从浅淡中浮现一抹耀眼的红。


乔相宜整个人几乎被红绸淹没,哑声道:“……你是谁?”


“路千河”的脸瞬息万变,终于变成了那个面色阴沉的、眼角一颗红痣的熟悉面容。


漓漓讥诮道:“哥哥,我看到你的内心了。”


“你很迷茫,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呵,只可惜……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你想我是个妖物,你想将我除掉。你还想……”


顿了顿,她又道:“你还想,你还想成为‘天师’,成为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这样你就能说服自己,让自己离奇的经历都有合理的解释,成为一个‘合理正常’的人。”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觉得好笑,厉声道:“哥哥,你真觉得,你配吗?你不过是跟我一样,漂泊无依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物’罢了。你真当觉得有人会容得下你?”


乔相宜彻底醒了。


他知道那些流水声是从哪儿来了。


漓漓的能力应该和水有关,所以她的战斗力并不强,这也是她为何要一直躲避程昴星视线的原因——程昴星只要稍用计谋,便可将她困住。


可她最难对付的并不是这点,就算是用东西把她绑住困住了,她仍然可以在你疏忽的缝隙里,无孔不入的侵入你的意识。


她拥有的能力,应该是“摄人心魂”一类的技能,所以才会在刚现身时,出现“喜怒哀乐”四种情绪——每一种好像都是分身,但好像又都是她自己。


刚刚漓漓被困住时,他只顾着教训她,让自己分了神,对方这才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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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钻进了自己的意识中,导致他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境。


他以为他方才跟她斡旋,已经逃出去了,实际上他们一直在对峙——谁的意识先支撑不住,谁就输了。


很明显,他的一丝“迷惘”被她捉住了。


乔相宜忽然有些感叹,他一时不知道应该该感叹当下的处境,还是应该感叹: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种神奇的力量,能够窥探人心最深沉的欲望——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欲望。


他在风和观的止步,他在火光中内心的摇曳,他那简单到模糊的理想,他以为他只是想追随乔鸿光,成为那样的人。


经过漓漓提醒后,他才惊觉,原来他还有更深的怨怼,他想要的远比那更多。


多么庞大且深沉的欲望啊,连他本人都始料未及。


漓漓凄惨的笑容在眼前愈演愈烈:“哥哥,你多可笑。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可笑的人。你注定不被人理解的,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一阵烟雾迭起。紧接着是一阵衣帛撕裂的声音,断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仿佛是故意的。


烟雾中青色的眼睛浮现又消失,却好像又无处不在。漓漓抬手,却发现身下的红绸全部裂成碎片了,连个成型的都没有。


乔相宜的身形在暗处定格:“漓漓,你说错了。我不是你。”


“我是人。我不是混沌不知归处的妖。我不需要任何人陪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我。我十分清楚我要什么。”


“如果这世上真有知晓过去未来的仙人,那么无论用何方法,我也要走到他的面前,追问他如何解开‘迷惘’。”


“就算那条路被世人所不容,崎岖难行,我也要去。”


“如果这个世上有人阻挡我,骂我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或是利用我,完成他的野心。那么,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将他,斩于刀下。”


说到这里,他像是笑了。心道,不对,自己哪有什么刀剑?


烟雾散尽,红色帛丝乱了一地,乔相宜食指中夹着一张黑色的符纸,上面只有一道红色的血迹,但那符纸在他手中像是利刃,劈开眼前的雾气和黯淡。


“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还不敢这样说出口。”


以前,乔文山是不会听他说这些的。


很多事到了嘴边,说不出来,很多事产生了念头,却也凝聚不起来,不能化为完整的表达,也拼凑不出一句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从他在山的那头听见另一边传来蝉鸣声的时候,他就应该大声跟乔文山说他的“雄心壮志”,哪怕被他揍成个猪头。


哪怕在那些被黑暗湮灭的岁月里,他感到更多的,也不是痛苦,而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不明事理被设入圈套,不甘心自己囫囵岁月,不甘心自己没有一技之长,不甘心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亲近的人不断远去。


永远迷惘,意味着永远停留在原地。


那些深藏于心的秘密被不着痕迹的点破,甚至被演绎出来,他才敢托之于口,正视自己的欲望——他从不畏惧那些未知的力量,甚至想将它们占为己有。


他觉得只有拥有这些,才会拥有改变一切的勇气。


“如果这个世上只有妖,没有仙,那我也不会跟你站在一起。因为……你已经败了。”


符纸飘落,刀刃碎裂,削断最后一丝红帛,漓漓脸上留下无声的血迹,但嘴角仍挂着模糊不清的笑意。她想说点什么,但只能兀自咳出血来。


经此一遭,乔相宜必定不会给她留出意识的空隙来了,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程昴星那几乎是严丝合缝的意志。


是的,她败了。她好不容易碰到个“半成品”,结果不仅没有让对方扰乱心智,反而让他更“坚定意志”了,这真是弄巧成拙。


这时,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影,脚步轻盈无声无息。


那人踩着这一地的红帛碎片,像个看客般,鼓起稀拉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