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漫漫94

车子进了县城,这就是一个大部分北方小县城的样子。偏一些的地方出现了一些新的小区,多除了一些高层的建筑。越是往中心城区去,越是老旧的街道,三五层的建筑铺满了小城。

桐桐看着车窗外,看着步行街的招牌一闪而过,她就问:“步行街……这几个字还有题字呢?”

郑明回头看了一下,就笑道:“这张伟刚张总会办事,这题字的人……没了好些年了,也没啥名气,就是个退休教师。但是人家女婿了得么!题词,给个润笔费,这不是就能巴结上了?”

“难怪呢!就说,谁给这个东西题字做什么?”桐桐言语轻松,好似毫无目的似得,“这个张伟刚就是做生意做大的那位张家老爷子的侄儿?”

“可就是!人家算是有良心,把老家的兄弟,把这些亲戚都帮衬了。”郑明语气里难掩羡慕,“我表哥跟张伟刚是同学,张伟刚可算是有义气的人,结交也光,靠山也硬,这些年也是真没少挣钱。”

“这该是家里有经商的基因吧?或是家里有老底子?”

“哪有啥老底子?”郑明就说起M县的传奇人物,“张伟刚他这个叔,现在改名叫个啥……叫张潮生,说是什么改革开放的大潮应运而生还是啥的,挺有讲究的。但咱当地的人说起他,都知道他叫张苟儿。他家有啥底子?他爹就是掏大粪的,当时是粪工。家里的子女又多,想想那得穷成啥样。”

车子进了县宾馆的院子,停了下来。

郑明带着两人下车,一边下车一边聊,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好似在M县给外地人讲解这个大能人是必有得流程一样。

“张苟儿二十多,正该取媳妇的时候,城里面谁跟他?那时候工会给介绍,给撮合,带着好几个孩子的寡妇都不愿意嫁给他。后来,从乡下找了一个,可那姑娘也是心野,嫁来只为了县城商品粮户口,户口一拿到,三天两头的寻事。

只要张苟儿不离婚,她就朝上告,说张苟儿他爸挑公家的地,肥亲戚家得田;说张苟儿的妈偷拿公家的办公纸……没法子,离了婚了。离了婚了,又是商品粮户口,人家转身一嫁,嫁到矿上当工人去了,也不知道后来后悔不后悔的。反正是穷,被人坑了一下。婚后没过半年,离婚了。本来就不好说媳妇,后来更说不下了。”

桐桐一边跟着上电梯,一边道:“就一直打着光棍?”

“那可不一直打着光棍!后来他这些兄弟都要结婚,他更是连个呆着的地方都没有了。没过几年,这不是大运动来了吗?张苟儿跑到乡下化粪站去了。吃的商品粮,除了不在城里之外,啥都好。在化粪站一呆就是成十年,谁知道人家跑到南边去,把事给干成了。”

桐桐心里有数了,到了房间就跟郑明说:“我们明儿出去看看,你回来了就回去看看父母吧!给我们把车留下,晚上我们自己出去转转,吃顿饭。”

“这……合适吗?”

合适!合适!

郑明走了,桐桐稍微做休整,傍晚的时候才跟李娜出门。

去哪呢?去县城的广场。

广场上好些老太太在跳舞,也有不少老头坐在边上,有陪着老伴来的,有坐着轮椅不得不陪着老伴来的。

桐桐左右看看,才想着跟哪个临时休息的大娘搭个话问问呢,谁知道李娜找好了目标。

她看到有人路过手里的东西险些撞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大爷,赶紧伸手拦了一下:“小心!小心。”

桐桐看了一眼,这大爷的半身不遂,应该不影响脑子和语言,话是能说清的。而且这位的年纪应该是跟李三妹和那个张苟儿的年纪差不多。

李娜推大爷朝边上让了让,然后低声跟桐桐说:“我听见他说话了……”不妨碍打听事,“关键是,这大爷都这么大岁数了,眼睛还是会盯着身材姣好的老太太跳舞,那从这种人嘴里问话,问一他能答十,恨不能跟年轻漂亮的女人多说一会子。”

桐桐:“……”四爷找来的这个助理,她还真就不是个一般人。

成!那就他了,说吧。

李娜坐在广场的台阶上,问这大爷:“要不要给你叫阿姨回来……哪个是,我帮你叫?”

“不用!不用。”

李娜又问:“您的水壶……能拿到吗?我帮你拿?”

手边的东西,大爷马上就表示拿不大,需要李娜帮忙。

李娜很热心,起身拿了还帮着拧开,然后递过去,就等着这大爷把水壶还回来。

可大爷真的是个老|色|痞,不着急,小口喝的,不紧不慢的,还拿了老太太的外套递过去:“铺台阶上……”

“不用!不用。”李娜重新坐回去,跟这老头儿搭话,“您得有七十多了吧?”

没有!哪有那么大的年岁?“六十七了。”

“那年岁是不大。”李娜问说,“那您这年岁……解放的时候你得十岁?十一了?”

差不多!

“那您这一辈子可真是啥年月都赶上了。”

男人的经历就是勋章呀,这大爷的话匣子一下子就给打开了。

说他年轻的时候是公交车司机,县城最早的那种淘汰下来的卡车样式的公交车,他就开过。在单位干了多少年,多大岁数退休等等。

桐桐就插话问:“那时候公交车都跑乡下的吧。”“跑呀!一路一路的公交车,看走哪一路呢。”

桐桐就说:“我听家里的长辈说过,那时候坐公交去话化粪站,得在哪个村子口下车来着?”

“化粪站离县城不远,就在县城跟前。那些年远一些,现在这县城朝外扩,都不算是远了。”老头儿就说:“粪运出去太远了,来不及运。只能在下风口,不要花人力跑的太远,也不能离城区太近,味儿太大。得走东南方向,于家村、姚家村那一条线……”

“对!姚家村!”桐桐就说,“我姨奶奶就在姚家村,就是那一户丢了十多口人那个村子。”

“对对对!”老头儿可太知道了,“听说姚大民的媳妇被找见了……他那媳妇当年可是一朵花!他丈母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我们小的时候去听戏,那……好听的呢!后来这不是大运动开始了么?唱戏的就是那……牛|鬼|蛇|神,成分不好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李媚那一朵花能被姚大民给采去?”

看看!当年还是个风云人物。

桐桐就一脸好奇,“咋就能丢了一家子呢?”

“肯定是穷极了,出去找活干了,被认给骗了。”这大爷就说,“姚大民当年那跟着闹腾的厉害,后来人家一平反,他傻眼了,得罪人得罪了不少。那些年嘛,他家那么一朵花,又打又锤……在外面钻人家媳妇的被窝……他当年也算是电机厂的工人呢,后来也被开除了,干了不少不是人的事。谁知道是不是他得罪的人报复呢,把他媳妇拐走了……”

显见的,还不知道李媚就是李三妹,是曾经闹的沸沸扬扬的人贩子。

当年离开的时候还年轻,便是丈夫姚大民也没有在电视上认出李三妹就是李媚,是后来拿了四五十岁的李三妹的照片,姚大民才认出来的。

更何况像是这个大爷似得,因着李媚的美貌可能见过一两面的,更不可能还认得出来。

其实再多的,这大爷并不可能知道,多事道听途书加猜测。

但知道化粪站在哪里了,就好办了。

天黑了,两人开车,朝城外走。既然离县城不远,那就只当是出来吃饭走岔路了,不小心给开到城外了。

西南的方向就一条路,路灯明晃晃的,路边的各种招牌显示着大致到了哪里了。

桐桐指了指路边的于家村小学的:“停!”应该距离不远了。

这条路到这里,端走也可以,但有了两条朝左右拐的路。

一边是于家村小学,显然,这边是于家村。

另一边得过个桥,过了桥应该是另一个村子,就是姚家村。

李娜看了看,问说:“朝哪边走?”

“刚才路过看见河边的田里有挖的池塘,下车问问……看这里的池塘卖鱼吗?允许人钓鱼吗?”

李娜想起了,确实路过了。

她跟着老板下车,指了指于家村小学边上的小卖部:“过去问问。”

小卖部多是卖给孩子的,用破砖瓦搭建了半间简易房,开了个窗口对外卖,很多东西上都积满灰尘。

李娜看了一圈,这才指了指可乐:“拿两瓶。”

老板娘对着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这会子拿了脏兮兮的抹布擦了上面的灰尘递了过来。

李娜专门取了整的一百递过去:“大姐,跟你打听个事,我们是路过的,看见有鱼塘。这里的鱼塘允许钓鱼不?”

老板娘准备找钱:“……都是自家挖的鱼塘,不能随便钓。”

“花钱呢?钓上来的鱼我们买走,能钓不?”

“那能呢!要不,你等等,我喊人给你问问。”然后喊家里写作业的孩子:“去问你婶儿,有人想钓鱼,问啥价钱?”

孩子放下笔跑远了,李娜在里面跟老板娘继续聊。

桐桐沿着中间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又回头去看于家村小学,她用手里的手电打过去,看了看建筑,这才又回来了,听见老板娘说:“……不让钓,还得叫人陪着时间,顾不上……”

“那就算了吧!”桐桐进去接了一句,喊李娜走。都要出门了,回头问了一句:“大姐,你们这教育抓的很??紧呀,这教学楼不错,盖起来得有十多年了吧……”

八十年代末或是九十年代初的建筑了。这个时间段,农村的村小学,盖了齐齐整整的教学楼?

这老板娘就笑:“是啊!人家捐建的。”

桐桐了然:村子里的小学哪怕不是在村子接近中心的位置,也不该在和另一个村的交界的位置上。放在交界上,那是两个村子共用小学的。

所以,她问:“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原来化粪站吧?”

“对!就是在化粪站上建的小学。”

桐桐:“……”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