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漫漫58

对于金家来说,出门一趟是容易的。

金运达憋着一肚子气,但是对那买家,无法发泄。那就是一家子法律制裁不了的牛皮糖,他还怕粘在儿子身上撕扯不下来。

一听儿子要回去一趟,去对他有恩的高中母校。

“去!必须去!”准备一千万,把这个学校的全部翻新一遍都可以。

不为别的,就是叫人看的!看看我儿子原本应该过的是什么日子,结果这些畜生害我儿子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有什么脸面在我儿子面前提养恩!

飞机落在机场,因为要捐款,而且数额这么大。所以,车辆是教育部门安排好的,又有相关负责人来迎接,一切都不需要额外的安排。

甚至于市里的教育部门为了造势,惊动了许多的媒体单位。这孩子的真实情况,市里的高中是不可能知道的。唯一知道的是,这孩子家里穷,父母不是很支持读书。

那这种情况下,学校给这个学生一路绿灯,现在拿出来看,真的就是幸亏了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珍惜人才,从而真的打造出了人才。

老师还都在,领导还是那些领导。

当年真的很??贫寒的学生像个贵公子一样回来,孩子自身争气,谁能想到人家家世真的极好。家里随随便便捐出来都是千万,说人家是贵公子,错了吗?

学校准备的很??用心,把以前的档案,得奖名单,领奖照片,只要跟原身有关的都搜罗了出来,甚至于照片还标上年份给放大放在相框里,作为礼物赠送给金家夫妻。

有些试卷能找到的,也都裱起来,放在了一起。

韩英接了过来,很认真的翻看每一张照片。虽然都穿着校服,但还是能看出差别来。人家孩子校服领子里要么露出来的是衬衫领子,要么就是POLO衫的领子。而自家儿子,脖子上空荡荡的,在深秋甚至于冬天,他里面没有暖和合适的衣裳才穿。

再看脚上的鞋,人家运动鞋,这孩子穿的是布鞋,还是打着补丁的。

夏天人家穿白短袖黑运动裤,他还是穿校服外套,脚上还是那双鞋。

再看那一张张奖状,那一张张干净整齐成绩很好的试卷,韩英:“……”太心疼了!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学校出来,这才回了镇子。

一到镇子口,四爷就说,“咱下去走走吧!”

孩子的十八年都生活在这里,所有地方他都熟悉,那就下去看看。

四爷扶着韩英出来,韩英拉着儿子的手不撒开。

金运达站在边上,放眼望去,坑洼的路面,低矮的房屋,路边杂草丛生。农人在地头,在路上走着,男人多是光着膀子,穿着个大裤衩,扛着农具,脚上的鞋满是泥,应该是才浇地回来。

城市里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但农村……这个差距真的是天差地别。

这个季节,该是种玉米的季节。麦子收割完了,麦茬子还在地里。得一窝一窝的把玉米种子点在这样的地里。出头在前面砍出坑,后面跟着点种子,在把土盖回去。

干过农活的就知道,这活……都不算是重活。

十八年里,自己的儿子就是四季轮换着,下地干活的。

往前走,认识四爷的人就多了。第一眼没认出来,还是四爷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本来挺能开玩笑的,一看这阵仗,倒是没法开玩笑了。

四爷介绍说:“跟我爸我妈过来看看……他们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这人尴尬的应着,然后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只管夸:“这孩子懂事,也学的好!下地干活也利索,都没见过这么能干的小伙子……”

金运达叹了一声“我家倒是……不需要孩子下地的。”

听说了!听说了!光是捐款就捐了一千万,这是富豪人家的孩子。

尹家那两口子也算是造了孽了。

一路走着,一路跟熟悉的人打招呼。直到路上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高引娣霍开人群看过去,好家伙:人家这阵势,好大的气派。

边上的人说:“看看,人家父母是这样子的,怪不得尹镇这孩子跟一般孩子不一样……”

“龙生龙,凤生凤,这还真就做不了假。”

高引娣看看儿子的方向,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那养了十八年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想起你爹妈了……我的儿啊……想死人个了……”

这一哭,周围都静了,也都退了一步,把位置让出来了。

韩英看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矮冬瓜一样的身材,面饼一样的脸。大夏天的穿个布褂子,胸口跟挂着两个布袋子似得,垂到肚子上,那褂子隐隐能透出来。下面是一条黑裤子,裤腿卷着,露着满是泥点的胖腿,脚上是磨掉了后底的塑料拖鞋,脚后跟皴黑皴黑的。这会子坐在地上,地上是泥,是羊粪,是鸡粪,她就那么坐着,大岔开了腿,一边哭一边说,鼻涕下来,擤了一甩,在衣服上一抹……

看到这一幕,她眼前一黑:我儿子是现在的样子,这得是老天保佑。

她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冲过去,拽住这女人鸡窝一样的头,拉着就打:“谁的儿子?谁的儿子!我叫你害我儿子……”

她不会骂人,半辈子了,都没打过人!这会子却像是母狼一样,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常年干农活的高引娣根本就挣脱不了。

她拉着高引娣的头发,拖着人往边上的石墩子上去,把高引娣的头一下一下的往石墩子上撞。

金运达吓了一跳,要过去,四爷给拦了:“没事!叫我妈打,把这口气出了。”

那些围观的想上前拉开,四爷忘边上一站:我看今天谁敢过来。

有人跑去叫尹厚禄,尹厚禄早看见了,那阵仗吓人的人,听说人家家里还是当官的,他哪里敢过去?

韩英拽着对方的头发,颠来倒去的只那两句话,高引娣挣扎着,一滴眼泪没掉,可韩英那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都是女人……都有孩子……你抢人家的孩子……你长没有长心……你摘了我的心肝……把我的宝贝当草……我跟你拼命……”

那是真的跟疯了一样,要拼命的架势,真的没有人再敢上前。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原主过的是什么日子,在知道人家的家世之后,更知道这孩子遭受了本不该他遭受的太多东西。

偏拿尹家这两口子没办法,送也送不到大牢的!而今一见面,高引娣唱念做打,这不是找打吗?

这顿打,她挨的不怨。

好些大娘婶子看着韩英像是疯了一样的样子,反而心有不忍,一个忍不住,眼泪先下来了。

四爷站在边上看着,直到看到韩英像是脱力了一样,这才给抱起来:“妈——妈——过去了——”

韩英朝着金运达喊:“他们不得好死……我不叫他们得好死……”

金运达:“……”这种窝囊人,除了这个事,再无大恶,怎么叫人不得好死?

韩英思及此,恸哭道:“她的孩子……都不得好死!都死在她前面……”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了。

可无力的是,除了诅咒,拿这种人没办法。

打了,骂了、哭了、闹了,不顾体面的诅咒了,跟个泼妇一样撒泼放肆了,到了车上这口气喘过来,满身的狼狈,压在胸口的东西好像有些松动了,反倒是轻松了起来。

四爷把水递过去:“喝点。”

韩英接了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瓶子。

金运达没有说话,只不时的侧头看一眼。

韩英胸口起起伏伏,气息依旧不平。

金运达:“……”车上有司机,没法说什么。

直到回了酒店,金运达才坐在边上跟韩英说:“你恨,我也恨!夜里睡不着,我不止一次的琢磨着……这要讨不回来,我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去!我甚至都想着,得绝症的人多了,给一笔钱还要不了这些恶人的命!

或是,国外务工的机会也有,想法子送出去,出去了就别想回来!我气上来,也动过杀人的念头!”

韩英将脸埋在丈夫的脊背上,没有言语。

金运达这才又说:“……这家人要是像是那个乔家人,怎么拾掇都可以!可这家人就跟周芳孩子的买家一样,无能愚昧愚蠢到这个份上……所谓的惩治……”只能,“你就当那就是牲口,是畜生,是不通人性的东西……人要是跟畜生较劲,人就是被气死,畜生还是不觉得啥,还是一样吃一样睡,一样跟畜生一样过日子……”

“非摁着头,叫认命!”可咋就这么不甘心呢!他们凭什么就无罪?

金运达转过身,拍着妻子:其实想报复的手段有很多,他们家不是还有儿子吗?勾搭着一个孩子不学好,还不容易吗?只一个赌,就能叫这一家子万劫不复。

但是,做不了呀!心里有个底线在,再是恨不能食其肉,依旧做不了突破底线的恶事。

他安慰妻子说:“行善积德,必有余庆。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比什么都强。这些人已经耽搁了咱们十八年了,再不能为了这个继续纠缠!你就当……他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吧。”

四爷在隔壁的房间里,处理后续的事。高引娣伤的不轻,怕是有些脑震荡的。这打架要是报警,也是需要处理的。

四爷还担心被讹诈,却没想到,高引娣没报警,悄悄的关门闭户了!

当晚,高引娣做了噩梦,梦里有一头母狼撕咬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