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陆羽:我还没上车,等等!!!
“看来此事只能委屈先生了。”
朱标小声说道。
“还委屈他了?
咱这是给他送闺女,送皇室的嫁妆,又不是送他去战场挨刀子、吃火药。
他还委屈上了。”
朱元璋骂骂咧咧的。
朱标听了,浅笑不语。
他心里其实也不希望朱家的几个女儿嫁给那些勋贵子弟,要是再发生像胡惟庸那样的事,朱家恐怕又要多几个寡妇。
改嫁虽说不是什么大忌讳。
但如果有可能。
他们这些做兄长、做父亲的,还是更希望看到家庭和睦、万事兴旺。
……
从皇宫出来,出了崇文门,陆羽还没走几步,一道声音传来。
陆羽循声望去。
只见是孔讷的马车,孔讷下了马车,正朝他步步走来。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去那人影偏僻、不被众人看到的地方。”
孔讷低声说道。
陆羽淡然点头。
他们两人本就没什么仇怨。
或许那位衍圣公孔希学对陆羽恨之入骨,但面前的孔讷,无论是之前演戏,还是私下接触,都能看出此人还算不错。
是个可交之人。
陆羽跟着孔讷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离开皇宫。
远离崇文门,很快就来到洛阳新都周遭的护城河附近。
这里靠着洛阳新都,有不少新兴设施,还有体育场,但今日并非休闲之时,所以来这里的人不多。
他们选的又是偏僻之处,更是人影稀少,
不用担心谈话内容泄露,周围还有孔讷安排的人看守着。
陆羽看了看四周,洒脱一笑:“若今日衍圣公家中之子有意谋害于我,此处恐怕就是我这实学先生的葬身之地了。”
见陆羽如此风趣,孔讷摇头,同样笑道:“若今日对先生不利,来日便是衍圣公府被诛九族之时。
天下文人或许会义愤填膺,但只需再立一位衍圣公。
恐怕我们这北孔一脉就会被众人很快忘却。
死人是不会被当事之人记挂太久的。”
孔讷摇着头,说出心中所想。
陆羽听了,也更加放心。
“其实我很羡慕先生。”
孔讷转过身。
两人边走边说,“先生出身田亩之间,遥想昔日,不过是一个小小戏班子的班主,后来结识陛下与殿下,得以进入朝堂,为官一方。
不与朝堂上的贪腐之辈同流合污,一心以一己之力改变现状,又深得陛下信任、殿下器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到了如今,先生以身作书,做出让天下众人心惊之事,也改变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运。
先生所做之事,恐怕比古代的圣贤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怪陛下和殿下都对先生如此看重。”
孔讷缓缓开口,言语听起来像是阿谀奉承,但陆羽能看出这位兄台是真心的。
这番言论下来,就连陆羽也不得不承认。
他对面前这位衍圣公家中之子孔讷,好感增加了不少。
有时候,真诚确实是必杀技。
套路对于聪明人来说,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我只是恰逢其时,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陆羽谦逊地说道。
他可不敢把这么多成果都揽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羞耻心和道德感的。
“先生过谦了。”
孔讷大为感叹。
他又定定地看着陆羽,仿佛这一眼就要把陆羽深深地记在心里。
“先生乃今之大贤者,非我这种平庸之人可比。
我虽生于衍圣公府,一降生便是衍圣公府命定的孔家家主,北孔一脉的传承者,天下文人心中未来的领袖。”
孔讷一连串的赞誉脱口而出,此刻的他仿佛自带光环。
陆羽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颇为古怪,夸赞别人倒还说得过去,可这般自夸,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了?
通俗点讲,大哥,你这装得有点过了。
面对陆羽略带鄙视的目光,孔讷浑然不觉,继续说道。
他先是长舒一口气,语气一顿。
而后再次开口:“寥寥数年,先生
已实现心中宏愿,不像我,一生下来便拥有一切,到头来却不过是个庸俗之人。
实在可叹、可怜又可惜。”
“还有些可气。”
陆羽实在听不下去,神色古怪地打断孔讷这一连串的感叹:“你这凡尔赛的话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说,真的很欠揍。”
“凡尔赛是何物?”
孔讷一脸茫然,不过他也没打算深究答案,只当陆羽又有了新奇的想法,“先生的确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奇人。
希望日后还能与先生畅谈。”
孔讷一边说着,一边朝陆羽躬身行礼,态度倒是颇为礼貌。
“先生,今日就此拜别。”
孔讷再次说道。
随后转身,在身旁仆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陆羽的视线中。
“衍圣公府应当能稳住了。
有此子在,日后虽不敢说高枕无忧,但在朱老鬼的眼皮子底下,传承应当还是没问题的。”
陆羽心中感慨万千。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
一转身环顾四周,发现这偏僻之地人影稀少。
仔细一看,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陆羽记得,这护城河之地与国子学以及他的府邸距离可不短,严格来说,简直太长了,差不多有几公里远。
陆羽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我还没上车!我还没上车!”
“孔兄,等会儿再走!!”
“等会儿~”
……
下午时分,武英殿内。
亲军都尉指挥使毛骧将旨意小心放入怀中,恭敬答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将旨意安全送达南孔一脉,绝无半分遗失。”
“下去。”
朱元璋挥了挥衣袖。
毛骧离开武英殿后。
一旁正在俯身阅览奏章的朱标,面露疑惑之色,拱手问道:“父皇,上午不是已将旨意交给衍圣公之子孔讷。
如今为何又要送一份旨意到南孔一脉?”
朱标实在不解父皇此举的深意。
朱元璋唏嘘着叹了口气。
他踱步走到武英殿门口,看了一眼宫道上正快步离去的毛骧,却开口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标儿,你觉得那旨意里写了什么?
你可猜得到?”
朱标一时踌躇不决。
若说猜不到,先生陆羽此前在国子学担任祭酒时,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以及初入朝堂,拨乱反正、临机应变的极致表现。
众人皆知,自然也瞒不过父皇;
可若说猜得到,揣摩父皇心意,作为臣子这可是大忌。
一时间,朱标不敢轻易开口。
他这是为了陆羽考虑。
朱元璋将朱标的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又是一叹,说道:“那旨意其实咱并未写什么,但那混小子必定猜到了。
然而作为天子,心思若被旁人轻易知晓,绝非好事。
标儿,所以咱又下了一份旨意。”
朱标似有所悟。
两份旨意,分别送达南孔一脉与北孔一脉。
这代表着帝王的平衡之道,也体现出帝王心思的反复多变。
唯有如此,才能牢牢掌控手中的权力。
对于身为天子接班人的朱标,朱元璋一直致力于将这种帝王思想言传身教,通过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式,让他领悟。
朱标能理解到这一步,也算说得过去。
朱标心中对父皇的圣明叹服不已,面上对朱元璋也多了几分恭敬。
毕竟天子权柄,常人难以尽知。
“标儿,咱年纪大了,身子越发不中用了。”
朱元璋沉默良久,又说道,“即便有陆羽那小子献策有功,加上太医院那边的膳食改制,让咱身子骨比往年强健了些。
但人终是会老的,帝王天子也是人。
标儿,等到有朝一日你坐上我这个位子,当了皇上,陆羽便不再只是你心目中的先生,也不再是你的挚友恩师。
他只是你的臣子。
对他,可用可压。”
朱元璋说出这些呕心沥血之言,这是他作为帝王多年来发自内心的经验之谈。
此刻。
虽还未到寿终正寝之时,但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些
理念悉数传给朱标。
“父皇,儿臣不敢苟同。”
朱标来到朱元璋身旁,为陆羽辩解道,“先生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先生若有权欲之心,恐怕入朝之后早已勾结朋党。
而且之前在工部立下诸多功劳,先生却至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洛阳督造,国子学祭酒之名,先生也未曾再获。
父皇,您多心了。”
朱标眼神坚定。
见父皇没有回应。
他又继续说道,“这世间不乏有才之人,入了朝堂,便被权力迷了眼。
但先生定然不会如此。”
朱标一字一顿,言辞恳切。
朱元璋听后,闭上双目,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与陆羽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画面如走马观花般一一闪过。
许久之后,朱元璋豁然睁开双目,缓缓说道:“但愿如此。”
朱元璋出身农户之子,后来遭逢乱世。
先是在皇觉寺当了和尚,为了生计四处化缘,又投身义军。
经历无数艰难险阻,这期间人心叵测,绿林好汉般的兄弟也曾对他刀剑相向,遭遇过不知多少次的背叛,历经九死一生,才逐渐看清身边之人。
谁对他是真心相待,谁又是只能同患难,不可共富贵。
人心难测。
朱元璋对此深有体会。
或许陆羽本就与众不同,又或许真的可以再让朱标赌一把。
……
离了皇宫,毛骧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每到一处驿站,吃完饭便睡,睡醒后换一批快马继续赶路。
约莫半个月后。
终于来到福建一带,这里是南孔一脉的聚居之地。
此前前往应天府的南孔一脉家主孔希生,随着时间推移,早已回到福建家族宗室之地。
他不可能一直跟在朱元璋身边,做那些挑拨离间之事。
随着北孔一脉归降,低下了往日高傲的头颅,南孔一脉的复兴之路变得越发渺茫。
时至今日。
国子学孔孟圣贤学问与实学相提并论,经大明日报宣扬后,此事人尽皆知,百姓或许所知有限,但天下文人无一不晓。
这对南孔一脉而言,众人心中仿佛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往日复兴的机会更是几近于无。
“可恨那孔希学这老贼,往日的半点血性全然不存,还以为他要与朱天子拼个你死我活,我南孔一脉正可趁此机会,夺回正统之位。
可现在看来。”
“唉……”
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能化作这长长的一声叹息。
孔希学心中后悔不已,当初将家族中的爵位让给了北孔一脉,致使南孔一脉正统旁落,如今更是被天下文人忽视至此。
但当时身处那般险境,孔家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也没有其他路可走。
“终是委屈了你,立坊。”
宗族祠堂前,族会前不久刚举办完。
这几日,孔希生心怀惆怅,忍不住多了几句愤慨之言。
往日他早已心如死灰,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
孔希生浑浊的目光看向面前南孔一脉,在福建所出的名士孔立坊。
在这福建一带,孔立坊为人端庄,学富五车,其名士风范也为不少地方官员所知晓。
然而,凡事总有对比。
与北孔一脉衍圣公如今的光景名望相比,却是大相径庭。
“家主切莫多言,这或许便是我南孔一脉的命数。
能在福建延续下去,甚至苟延残喘,我们也该知足了。”
孔立坊反过来劝说面前的孔希生。
他俯下身,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份大明日报上。
这几日,大明日报又刊登了一些关于实学的内容。
孔立坊对实学颇为感兴趣,比起家族传承的圣贤学问。
他对这从未接触过的实学更觉新奇。
诸如工贷赈济,以及洛阳新都制造的各种神奇物件,热气球、纺织机等,除了尚未广泛流传的,相同的物件在南孔一脉孔家之内。
他都一一收集,着实大开眼界。
既然孔立坊对实学有这般热情,身为南孔一脉家主的孔希生也未曾阻拦。
实学前途光明。
哪怕是当今圣上,以及那位被视为国之柱石的太子
殿下,同样对实学极为重视,说不定哪一日。
实学便能成为南孔一脉的支柱。
“你若真想知晓,瞅准时机也可前往洛阳新都,去那国子学,见见那位陆先生。
他虽年轻,但一生所学,于实学一道之上,想必定是经世之才,日后也定是实学这门学问的流派之祖。”
孔希生发自内心地忠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