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我锦衣卫最喜欢的就是硬汉!
应天城东,贡院附近,盖有大片古朴宅院。
这些宅院接连成片,平日里繁华热闹,宾客络绎不绝。
乍一望去,这里似乎是像是大片酒楼会馆,但其实,这些酒楼会馆并不接洽外人,只对特定人群开放。
要问这些会馆的来由,还要从科举谈起。
科举之年,各省成百上千的举子赴京赶考,他们大多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更别说进京了。
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很多都被当地人当成肥羊宰,备受欺负不说,还经常有可怜人被谋财害命,客死他乡。
举子是一省的精英,是家乡的未来,他们若横死京中,可算是整个家乡的损失,因此,便有在京为官的同乡前辈出面张罗,由在京的同乡商户出资,在京中购置宅院,雇用仆役,准备伙食,供举子们住宿之用。
这便是所谓会馆,概因其主要为科举赶考而设,又名“试馆”。
当然,平日不举办科举时,这会馆也不闲着,它被用来接待进京公干的同乡官员,以及来京做生意的富商大户。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在京同乡的聚会之所。
而举子们住在会馆,不光可以白吃白住,还能及时了解最新的科考动态,得到前辈高人的点拨指导。
在当下这消息闭塞的时代,这样的信息和指导实在太重要了——很多考生明明有真才实学,却因不了解朝廷的政治风向、文坛的最新潮流,写不出讨喜正确的文章,最终名落孙山。
所以,哪怕举子们富得流油,身上银子开销不完,他们也不敢另寻其他富贵地方居住,全都老老实实住在这会馆里。
这会馆乃是信息交融之要地,自然早被锦衣卫注意上。
锦衣卫在其中布有密探,但平日里甚少启用,甚至于,这次科举发生弊案,毛骧都没想过要查探这里。
而在方才面圣之时,陆羽特意提醒,要他从考生举子那里查起,毛骧这才恍然醒悟。
这不,刚一回到锦衣卫镇抚司,毛骧立刻喊来副手蒋瓛道:“各省会馆方面,近几日可送来什么消息?”
蒋瓛这两天忙着盯梢考官,几乎就没合过眼,此刻他两眼通红,满脸写满迷惑道:“会馆……什么会馆?”
“就是各地举子所居注的会馆,立马去调集各地举子所住会馆的档案,将近期各会馆密探送来的密报统统拿来!”闻言,蒋瓛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领命退下。
锦衣卫的情报系统十分先进,每日都会有各地密探送来的情报,而各省会馆的情报也早被收入档案室,只不过无人查看。
蒋瓛前往提调档案,没片刻功夫便取来数十份文牍,这些全是京中各会馆近几日的动态情报。
毛骧接过情报,细细翻阅,才翻第二页便发现了异常。
这是江西会馆的密报,上面叙述,在科举前几天,江西会馆的举子们突然行踪诡秘,全都鬼鬼祟祟聚在屋里,一整日都没出屋。
照说科考临近,举子们守在屋中读书,倒也不算怪事,可怪就怪在,他们居然凑在了一起,连吃饭出恭都不见出来。
毛骧思虑不通,便先将江西这一页密报抽了出来,继续往下看。
越往后翻,类似的怪异情况便越多。
浙江、福建、湖广等会馆的密报中,都有这种类似的记录。
“嘶!”
毛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感觉这其中定有秘密,说不得,就与这次科举舞弊案有关!
“查,一定要查!”
当下只有些浅显情报,并无详细实证,若是其它衙门,可能还要讲证据,但这里可是锦衣卫,只要些许怀疑,就可以抓人,对付这些读书人,锦衣卫有一万种办法能撬开他们的嘴。
当即,毛骧直接朝蒋瓛吩咐道:“去这几个出问题的会馆中,抓几个举子回来,此事要办得隐秘,莫要被人察觉!”
蒋瓛领了命令,立即退了出去,还没走回自己值房,便见到两个手下从身边走过,正是之前盯着金文征的宋忠、纪纲二人。
上回阻止金文征自杀,二人立了大功,已经从小旗官升成百户。
这两日,他俩一直盯梢考官,却查无所获,昨日晚上才歇下,今日正要过来交接班,继续盯梢。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蒋瓛一把将纪纲二人拦住道:“你们替我跑一趟江西、浙江等会馆,抓几个举子回来!”
抓几个读书
人,对锦衣卫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任务了。
宋、纪二人一听又能立功,赶忙接下任务,道:“大人放心,我等这就去拿人!”
“切莫叫人发现了,小心着点行事!”
蒋瓛连连叮嘱,二人领了命令后,当即溜了出去。
他们立功心切,等不及第二天,当夜便换了便装赶到会馆一带,此时天还未黑,不好贸然行动,他们便在附近游逛盯梢,等着天黑之后再动手。
可还没等到夜里,会馆外有了动静。
“喂,那几个是举子吗?怎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眼看会馆门口走出几个年轻人,纪纲赶忙提醒宋忠道。
宋忠定眼一瞧,立马点头:“准没错,看那呆头呆脑的模样,想是来应试的举子,只怕这几人都已落榜,这才一副死了亲娘的模样。”
纪纲估摸着几人动向,猜测道:“看来他们是要去秦淮河畔买醉,要不……”
他与宋忠递个眼神,宋忠心领神会,立即点头:“送上门的功劳,不要白不要!”说着,二人紧步慢行,跟上那几个年轻人的步伐,一路尾随上去。
………………
“喝,接着喝!”
“十年寒窗,一朝落榜,当真世上最凄凉之事!”
“科考负我,唯有杜康不负伤心人!”
夜已深了,月沉星稀,秦淮河畔一片昏暗。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画舫走出,踉踉跄跄走到河堤空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虽是满身酒气,手中酒壶却未放下,依旧狂饮不辍。
喝至酩酊大醉,昏死过去,这人仍在呢喃自梦:“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娇妻美妾,尽付诸醉乡……”
吴莫自江西老家进京赴考,来时意气风发,满怀期待,原以为,此番科举有贵人提携,该是能顺利中榜,却没想,最终榜单之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气馁之下,他连夜跑去秦淮河畔买醉。
此刻喝至酩酊大醉,吴莫昏倒在河堤上。
迷迷糊糊间,他魂游天外,似又穿梭回科举考场。
这一次,他下笔如有神助,很快将考卷答完。
忽地一转,他似又穿梭到放榜之日。
榜上头名,正是他江西吴莫!
紧接着,殿试上独得天子垂青,点为状元。
继而当上大官,衣锦还乡……
正自过上娇妻美妾的快活日子,却忽地一盆冷水泼来……
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吴莫登时被吓醒过来。
“他娘的,谁这么不长眼?”
吴莫被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怒骂道。
却忽地感觉周遭情势不对,身旁并非娇妻美妾,也不再是先前的秦淮河畔,而是一个阴暗闭塞的黑屋子,而他自己,正被五花大绑,架在个高木架上。
两旁则是黑面戾目的官差狱吏,各自手持镣铐皮鞭。
目光所及处是两个身着锦衣的官吏,正向一个面色阴戾的瘦高中年人低语汇报着什么。
“禀大人,这几名举子趁夜买醉,被我等发现,暗中带了回来,他们本就出了会馆,此刻落到咱们手中,绝不会被人发现!”
闻言,蒋瓛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对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正在吴莫身上上下打量。
他这阴狠目光,连那些惯在官场混迹的老油头看了都心中生畏,更何况吴莫区区一个举子?
吴莫当即骇得两股战战,连忙讨饶道:“官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一介穷书生,可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虽不知对方是哪个衙门,但确系公门无疑,他一个书生,面对公门之人,的确只有求饶的份。
眼看吴莫如此乖顺,蒋瓛心中暗笑,他大步走上前去,威声逼喝道:“我问,你给我如实回答,若有隐瞒,休怪我等不客气。”
“官爷请问,小的定知无不言!“吴莫连忙说道。
“那好,我问你,科举前两日,你江西会馆闭馆锁门,你等江西考生全都聚在馆内,究竟是在做什么?”
蒋瓛这话刚一问出口,吴莫骇得身子一震,脸色刷地变白,很显然,这句话正问中了他心中要害。
“唔……没……没什么……”
吴莫当即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我们只是聚在一起,互相学习,探讨科考内容,共同备考,绝没有商讨其他!”
蒋瓛冷冷一笑
道:“呵呵!好啊,看样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不将我锦衣卫诏狱放在眼里,不怕告诉你,咱锦衣卫最不怕的,便是你这等细皮嫩肉的读书人了!”
一听“锦衣卫”字眼,吴莫吓得几乎昏死过去,他支支吾吾半天,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蒋瓛却已向身旁的纪纲递了个眼色,纪纲大步走上来,将那皮鞭一挥。
“啪!”
皮鞭在地上发出脆响,惊得吴莫又是一抖。
而后,纪纲没有半分手软,挥鞭便来。
皮鞭打在吴莫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噼里啪啦,十大鞭过后,吴莫已是皮开肉绽,涕泪横流。
“还不说实话吗?”
蒋瓛再走上前,眯眼朝吴莫身上伤处扫了眼,尖声喝问。
吴莫这时三魂七魄已丢了大半,若是旁的事,他怕早已招了八百回了,可这件事,关乎的不是他个人安危……
残存的半份胆魄逼着他咬紧牙关道:“大人,学生冤枉啊!我们的确只是聚众温书,绝没有说谎!”
听到这话,蒋瓛眉头微挑,脸上竟无半分怒色。
冷冷幽笑一阵,蒋瓛眯眼捋着下巴,玩味道:“竟没想,你倒是个硬汉!不过……我锦衣卫最喜欢的便是你这等硬汉了……如此咱珍藏多年的诸般刑具,倒都能派上用场了……”说着,他回头朝宋忠递了个眼色。
宋忠立即提着火烙铁上前,在吴莫眼前晃了一晃道:“书生,莫要嘴硬了,我锦衣卫的手段五花八门,总有一招你吃不住。”
“你现在招了,或还少吃些苦头,否则待会儿这火馒头烫在脚底板,管叫你半个月下不了地……还有这千钉鞋、万针粄,扎在身上可不好受……”
“那烧红的铁板烫在身上,撕扯下一整块皮来,叫你下半辈子都忘不掉!”
宋忠将锦衣卫的百般手段悉数介绍,说得吴莫牙官打颤,鼻涕眼泪一股脑儿糊在脸上,着实狼狈。
说至兴起,宋忠又冷笑着谈起陆羽的独创道:“不过真要说最好玩的,还是水刑……”
“在你脸上贴上牛皮纸,一盆水浇上来,冰水直往你喉咙鼻孔里钻,叫你喘不上气,又喊不出声……一时半会儿死不安生,稍一歇息便直感冰水往你肺腑里钻……”
“啧啧……那感觉……别提有多酸爽了……”
吴莫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这等惨无人道的刑讯手法。
听宋忠描述,他已经想象得到自己肺腑涨满冰水,呼吸喘气全是水满喉腔,登时窒息了,虽未经历水刑,他竟也喘不上气来,直挤着嗓子拼命干吸气。
“哗啦啦……”
水声响起,并非是水刑的冰水,而是一股暖流自吴莫胯下漫出,他竟被吓得当场溺出尿来!
这场景,着实斯文扫地!
“来吧,先给这位硬汉上个头菜吧!可别让他小瞧了我锦衣卫。”
眼看吴莫已招架不住,蒋瓛立即挥手,吩咐纪纲上刑。
纪纲便即举着烙铁,缓步逼上前去。
“啊!我……我招,我招!”
眼看那烙铁离自己越来越近,吴莫猛地吸一口气,高呼出声。
喊完这一嗓子,他整个人耷拉下去,显已毫无生气。
见此情形,蒋瓛迅速朝宋忠、纪纲二人递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