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虎头蛇尾的造反
外院中,战斗正如火如荼。
陆仲亨、唐胜宗、赵庸等人,正带着一众家丁死士不停冲击着庭院,试图冲破侍卫屏障。
自大都督府拆分后,他们这几个边缘化的勋爵彻底没了兵权,如今能仰仗的,无非自家豢养的家将死士,战力虽不算强,好在人数够多,林林总总也能凑出一小支部队。
原本以为,朱元璋今日所带侍卫不多,这一小股部队很快能冲破阻碍,杀将进去,可没想到,战斗竟这般焦灼。
“妈的,这些天子近侍当真能打,可惜咱里兵权没了,否则不至于这么费劲!”陆仲亨看得心急如焚,不住破口大骂。
“不用急,对面人少,磨一磨总能打赢!”
唐胜宗却还在不断鼓劲,宽慰众人。
却在这时,忽听一声炸响,天空中升起一阵烟云。
众人都是军伍出身,岂能认不出这信号响箭?
当即,众人面色大变,此时他们哪里还看不出来,朱元璋恐怕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谋划,不过他居然敢亲自当诱饵,不得不说洪武大帝的胆魄!
惊惶之下,众人赶忙回头。
而躲在众人身后的胡惟庸也是面黄如蜡,一脸震惊,不过胡惟庸显然比这几人镇定得多。
当陆仲亨几人因惊慌而后退犹豫时,胡惟庸立马脸色一变,狰狞怒吼起来:“怕什么?此刻再退,又有何用?朱重八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你们便是此刻缴械投降,跪到在他跟前磕头,就能活命了?”
众人又惊得停下脚步,一时间举步不定。
胡惟庸继续怒喝道:“便是有援兵又如何?你们别忘了,平凉侯还守在外头呢!”
此刻,胡惟庸当真庆幸,昨晚在布置之时,安排费聚带人守在府门外,防的就是这一手援兵。
“有平凉侯镇守府门,即便有援兵,一时半会也打不进来,你等只需尽快解决这里的天子侍卫,便能进去杀掉朱重八,届时便有援兵赶来,天子已死,如何解释也在咱们掌握之中!”
陆仲亨几人稍一思虑,立即连连点头。
能从元末乱世杀出来,这些人俱是狠厉之辈,此刻生死关头,众人再顾不上其他,纷纷拔出刀,挺身杀了上去。
陆仲亨等人都是武将,身经百战,即便近些年养尊处优,但仍未失了勇猛劲头,他们亲自冲杀,冲势极猛,几刀便砍死数名天子侍卫。
有陆仲亨等人加入,反叛军士气大振,杀得天子侍卫节节败退。
厅堂正门口,平安将院中形势看在眼里,此刻也眉头紧皱,眼看叛军已杀至门口,他赶忙回身找到朱元璋道:“陛下,侍卫们快要顶不住了,烦请陛下移步后堂,暂作避让!”
退几步虽未必管用,但至少给侍卫多留了几存缓冲余地,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朱元璋却是面无惧色道:“咱当初面对张士诚、陈友谅时,都从未退缩过,如今区区胡惟庸,便想叫咱退却,这是做梦!”
眼看他语出铿锵,坚定无惧,平安也不好再劝,他只好提起短刀,神情坚毅地站到朱元璋身前,充当最后一道屏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中的侍卫越来越少,不断有人被杀伤倒地,失去抵御能力,而侍卫所组成的防线,也在一步步退后。
眼看那道防线已被逼到厅堂门口,即将溃散。
众尚书早吓得四下逃遁,却又不知逃往何方。
就在这时,院外忽地响起一阵喊杀声,那杀声震天,几乎将整个院子都包容其中。
身处厅堂中的众人,自也听到了,众人大是欣喜,连忙探头观望。
只见院外的叛军,正以极快的速度溃败,而叛军的背后,正有一大股援兵赶来,与侍卫形成两面合夹之势,将叛军包在其中。
看这情形,叛军已觉悟突破闯进堂中的可能,他们的失败下场已然注定、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连连拍着胸脯嗟叹唏嘘。
这时,朱元璋终于站了起来,挺身迈步,踱往门口,可不等他走出去,朱梦炎等人却又上前将他拦住。
“陛下,外面凶险,您稍作退让,臣来护着您!”
开济先前吓得战战兢兢,几乎要躲到桌子底下,这时候眼看胜局已定,倒又来了劲,他抢步挡在朱元璋之前,倒颇有忠心护卫的气势。
眼看他开济抢了风头,其余尚书自不敢落后,忙也跟进上来,一起组成人墙,牢牢将朱元璋护在身后。
“都干什么?给咱滚开!”
朱元璋哪会给这些人面子,当即一声怒喝,抬手排开这些怂货,他随即大步走到门口,待要观战。
院中局势已然稳住,就在朱元璋走到门口时,只见朱棣和李文忠身着盔甲,带着一群士兵快速的跑了过来,盔甲上早已沾满血污,显然方才的大战十分激烈。
李文忠朝朱元璋行了一礼,上前单膝跪地道:“请陛下恕罪,我等原本早该进来护驾,只无奈在门口遇到平凉侯带人阻拦,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朱元璋看了眼门外,见叛军均已伏诛,轻舒口气,他随即朝李文忠招了招手道:“对方既蓄意谋逆,自然早有准备,你能尽快杀进来支援,已立下大功。”
言下之意,救驾来迟之过,不予追究。
李文忠拱手谢恩,退到一旁。
朱元璋又看向朱棣道:“老四,东宫那边,怎么样?”
照陆羽推测,胡惟庸会同时对东宫发起进攻。
朱棣也抱拳上前道:“的确有一支部队意图进攻东宫,不过父皇放心,咱们早有准备,那拨人连东宫影子都没看到,就已被三哥待人给拿下了!”
听到这里,朱元璋才彻底放宽心来,他随即朝二人点了点头,挺了挺身,迈着霸气侧露的四方步,踱步入院。
院中,叛军早被击溃,眼下死的死、伤的伤,其余人也被扣押绑缚,再无反抗能力。
而院子正中,胡惟庸、陆仲亨、赵庸、费聚,唐胜宗等几个此次政变的主使者也全都被擒拿压缚住了。
当朝宰相、开国功勋,原本该是大明朝权势最大、地位最高的人,可眼下,这些人全都灰头土脸,束手被缚。
如此下场,何其落魄!
一看到朱元璋,陆仲亨几人又都挣扎起来,原本他们被绑缚双手,跪在地上难以动弹,此刻挣扎却并非为了逃脱束缚,而是扭着身子想往地上磕头。
好容易将头贴在地上,陆仲亨几人连连磕头,口中还在呜咽求饶道:“陛下明察秋毫啊!我等绝没有造反之意,全是被胡惟庸蛊惑蒙骗的,他骗我等说有人欲行刺陛下,我等这才赶来救驾,却没想反被胡惟庸利用啊!”
这几人哭哭啼啼,竟还在推诿托辞,把罪责全部怪在胡惟庸头上。
朱元璋一听便知这些人谎话连篇,压根懒得理会,倒是一直未有动静的胡惟庸,这时冷哼一声,出言反驳。
胡惟庸啐了口唾沫,满眼不屑地瞪着陆仲亨等人道:“你们这些孬货,如何敢做不敢当了?到了这会儿,难道还指望能苟求保命吗?”
他冷眼又扫向朱元璋,翻了个白眼又看回到陆仲亨一众道:“莫说尔等并非受老夫蒙骗,便当真是毫不知情,全然被老夫胁迫,又当何如?你们当真以为……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菩萨心肠吗?”
胡惟庸这般讥讽奚落,倒真是毫无毛病。
即便陆、费一众全不知情,即便他们压根没有反意,可只要沾了这谋反篡逆的边,便注定难逃一死。
莫说朱元璋手段狠辣,换做历史上任何一位君王,处理造反谋逆之事都绝不手软。
听到这里,朱元璋倒是对胡惟庸高看了几分,他看也不看连连磕头的陆仲亨一众,缓步走到胡惟庸身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道:“胡惟庸,这么些年,咱也算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反?”
他这话并非质问,而是怒喝,更多是在发泄不满。
胡惟庸倒也没惯着他,将脸一扭,连正眼都不愿给朱元璋道:“成者王侯败者寇,老夫既输了,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胡惟庸窝囊一辈子,这时候倒难得硬气一回。
朱元璋倒没所谓,反倒是朱棣被气得够呛。
“胡惟庸你个老贼,死到临头,还冥顽不灵,叫你嘴硬!”
说话间,朱棣直接冲了出来,举着拳头便要打。
可没等他出手,朱元璋已一把将他拦下,然后一声冷喝道“毛骧!”
“微臣在!”毛骧立马迎了上来,拱手候命。
朱元璋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反叛之徒道:“将这些人统统带回诏狱,严加审查,任何与今日谋反之事有关联的人,统统不能放过!”
毛骧激动拱手道:“谨遵陛下之令!”
这件造反大案,可算是大明开国最大的案件,能主审此案,于他而言可谓毕生幸事。
……
皓月当空,夜色撩人。
微风扫过,吹去白昼暑热。
陆羽府院中,夫妇二人正结伴散步。
徐妙云的兴致很不错,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而陆羽却似心不在焉,总不停探头望向院外。
留意到他的变化,徐妙云停下脚步,也朝他目光所向望了几眼,可一望之下,除了皎白月亮之外,再看不见其他。
她终是忍不住:“夫君,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陆羽回过头来,笑了笑,拿手在嘴边比了个“嘘”声道:“你听!”
徐妙云愣了愣,凝神细听,却是听见远处有细微嘈杂动静。
那动静里,包含呐喊声、脚步声,甚至还有刀兵交击的打斗声。
虽然极微弱,但借这万籁俱寂的环境,徐妙云仍能听得真切,她大是惊讶道:“这应天城里,怎会有兵武械斗之声?”
陆羽却一脸平静道:“先前动静更大,这会儿倒是消停下来。”
他仰面朝远处眺望,呢喃轻语:“想来……今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徐妙云眨了眨眼睛:“今晚发生什么了?”
陆羽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只怕……更大的乱子将要来了……”
……
“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皇宫之中,马皇后一脸埋怨,正扯着朱元璋上下观望。
上下打量一圈,确定了朱元璋并无受伤,马皇后终是长舒口气,但她仍是一脸凝肃,蹙眉瞪着朱元璋,厉语质问道:“这种大事,你竟都不与我商量?只身犯险,究竟是图的什么?”
朱元璋倒只能温声宽慰,笑着应付道:“咱这不是不想你担心嘛!这种小事,伤不得咱分毫!”
说着,他又朝身后一指道:“再者说来,不是有几个孩子在身边护着咱嘛!”
他顺手一指,朱标、朱棣几兄弟登时面露紧张。
就在刚刚,他们几兄弟刚被马皇后骂过一次。
原以为熬过一顿骂,便没自己啥事了,可朱元璋这一提,马皇后火气又上来了。
“哼,你几个也是糊涂,你们父皇犯傻,你们非但不规劝,反要推波助澜,标儿你身陷险境,老四还亲自带兵作战……你们这样,是要气死为娘?”
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怒骂,几兄弟灰头土脸,哑口无言,他们只能幽怨地望向朱元璋,寻求帮助。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自己平。
朱元璋只好厚着脸皮凑上来说情:“这事怪不到孩子们,是咱的主意!”
为叫马皇后放心,他又拍起胸脯保证道:“妹子放心,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咱一定先知会你一声!”
“还有下回?”马皇后秀眉一挺。
朱元璋连忙又改口:“再有类似的事,咱事先与你商量,拟定好对策,绝对不以身犯险。”
“这还差不多。”马皇后这才点了点头。
消了气,马皇后终才问起正经事道:“吉安侯他们,你打算如何处理?他们毕竟陪着咱们打下了天下,当初也是立过大功的。”
说起这些人,朱元璋眼神一冷:“当初立的功,咱难道没有回报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高官厚禄?他们自己不知足,非要造反,难道咱还得纵容他们?”
他猛一咬牙,冷声道:“这一次,咱定要取他们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