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指点叶落烟雨

第两百九十六章 锦衣卫出手

见汪广洋竟毫不理会自己,朱元璋已震怒至极,当即咬牙便要喝骂,但好在,就在这时,汪广洋终于抬起头来。

似乎是朝堂中的森冷气氛,叫他察觉出来,他刚才抬起头,就有些迷茫,显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偷眼四望,发现所有朝臣的目光全集于他一身时,汪广洋的脸色这才开始骤变,紧接着,他抬起头,朝朱元璋仰视而来。

在二人目光短暂交接之后,他骤然惊颤,旋即站出列来,跪了下去:“陛下,老臣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朱元璋冷冷说道。

“陛下,老臣年老体衰,久站之下精力不济,所以才没听到陛下言语,请陛下恕罪!”汪广洋赶忙跪地,哀声求饶道。

他这理由倒找得好,本来年事已高,精神难以集中,在殿中站久了,难免走神。

朱元璋怒眼冷视,却是没有应话。

所有人都不敢再吱声,静静等候朱天子的反应。

是雷霆暴怒,还是接受这借口、重拿轻放,一切就看朱天子如何处断。

“哼!”

过了许久,朱元璋冷哼一声,终又是闭眼长叹口气,看这架势,他似已将胸中怒火咽下。

众朝臣松了口气,看来汪广洋逃过一劫。

可立马,朱元璋又冷声开口:“占城国来使之事,你身为右相,可曾收到礼部知会?”

“占城国?”汪广洋又是一愣,不用再听他辩解,只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也该清楚,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朱元璋又冷笑起来,这一次他笑中带威,刚刚平息的怒火复又燃起。

“老臣有罪!”

汪广洋显然也意识到情势不对,赶忙双手伏地,深跪不起。

朱元璋脸色渐渐转青,语气渐渐生冷道:“堂堂中书宰辅,主管礼部,竟对异国来使毫不知情,你这右相,可当得好啊!咱看你一心只顾谈棋对奕,再无心顾及政务了吧!”

汪广洋本就是个棋痴,整天围着棋盘打转,他刚刚那走神,多半也是在思虑对奕之事,朱元璋此刻的责骂,一点都不算冤枉。

汪广洋立马顺水推舟道:“陛下,臣年事已高,再无精力顾全政事,望陛下恩准,老臣自乞骸骨,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无语,这汪广洋竟拿出这招来,自请革退,以恕罪过。

老实说,就当下罪过,他堂堂右相之尊,还犯不上辞官告罪,即便朱天子再生气,顶多也只是贬官外放,这时候自请革退,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不许!汪相还是继续下你的棋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朱元璋这次依旧没有允许汪广洋辞官。

对此,汪广洋内心只能一阵哀叹,嘴里叫道:“谢陛下!”

说实话,他是真的想要辞官,这朝堂上太危险了,他这把老骨头不愿意再继续呆着。

对于汪广洋的感谢,朱元璋毫不在意,随即目光扫过整个大殿,虎目一瞪道:“占城国来使一事事关我大明外交,绝不能就此放过,这件事定要有个说法,一应犯事官员,定要严惩!”

朝臣们顿时胆战心惊起来,他们原本以为有汪广洋在前面顶锅,这事就算是了结了,没想到朱天子还要一查到底。

这要深挖下去,可是要牵连出不少人来。

下到侍仪司,再至礼部,再往上到中书,只要与外国使臣有关联的部门,一个都跑不掉,但凡查出些纰漏,定要遭罚。

这下子,朝臣们坐不住了,立马站了出来说道。

“陛下,此事许是两部沟通时稍有疏漏,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占城国不过蕞尔小邦,便叫他们等几日,也算不得大事,反能

彰显我大明威仪。!”

“望陛下开恩!”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自也跟进规劝。

朝中官员都是同气连枝,任是查了谁,都会牵连到其他人身上。

众人连番劝慰,主要的理由,还是占城国不过小国,事态并未扩大,未造成恶劣影响。

朱元璋一直冷眼旁观,面色未有半分和缓。

待到百官们进谏完毕,他才厉声开口道:“占城国虽是小国,却也是我大明临邦,其使臣来朝,或许有要事相商,如此大事,我朝堂上下竟无人重视,以致朝中全无准备,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丢的是我大明的脸面,损的是我大明的礼仪声名!”

一波怒斥,骂得殿中朝臣面红耳赤,那些出来劝谏的官员统统红着脸退了下去。

朱元璋冷哼一声,继续道:“事到如今,尔等竟还想着和稀泥,大事化小,长此以往,我大明朝国将不国,臣将不臣,此事务必要纠查到底,咱倒要看看,是谁在暗中使绊子,坏我大明朝纲!”

眼看朱元璋态度如此坚决,朝臣们再不敢顶嘴,只能忿忿退了回去。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朱元璋还有下文。

“此事涉及朝臣……不便让大理寺、刑部调查……”

一听这话,朝臣们遽然色变。

不让朝廷内部调查,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而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噩梦!

果然,朱元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就将此案便交给锦衣卫查处,诸部衙须得配合!”

群臣们彻底死心了,锦衣卫可是一群疯狗,若叫他们查,没事都能揪出事来,这案子落到他们手中,势必是要闹大的。

百官心知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只能拱手领命,然则他们心中,又提心吊胆起来。

担惊受怕的不只礼部和中书,便连其他官员也隐有忧虑,看朱元璋这架势,怕是要借故将事闹大。

说不得,这又是他梳理朝堂的一种手段。

……

锦衣卫一出手,朝堂自然是风声鹤唳。

短短三日,他们已将礼部和中书省翻了个底掉,稍有牵连的官员,全都抓回去问了个遍。

唯独没有牵连到的,也只有左右二相和礼部尚书朱梦炎了,其他二人忧心是否并不知情,但朱梦炎可是坐立不安。

这两天,每每在衙里处置公务,刚要找手下办差时,便有人上来汇报,说哪个部下又被锦衣卫传唤了去。

不过片刻功夫,又听说哪个部下已被扣留定罪。

朱梦炎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只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如此往复折磨,他岂能安心政务?

这一日,好不容易熬到散值回家,正自担忧明日该如何度过时,府中下人赶来:“老爷,有客来!”

这两天,但凡礼部衙堂有客来,必是锦衣卫无疑,因此,听到自家府上来客,朱梦炎自然也往这方处联想。

身为礼部堂官,毕竟还有点威望,锦衣卫不敢当众拿他,便登门过府,私下提人。

这么一想,一切都合上了。

朱梦炎当即大惊,急忙从马车上爬下,差点摔个趔趄,一面下车,一面问道:“来了多少人,可有带锁链镣铐?”

下人赶忙上去扶住道:“早就来了,刘尚书等了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朱梦炎正要拔腿迈步,闻言忽地一愣:“刘崧?”

吏部尚书刘崧,江西泰和人,与朱梦炎同为江西人,又曾多年同朝为官,二人相交莫逆,彼此很是亲近。

他当即由惊转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下人莫名挨了顿骂,满脸无辜道:“老爷您也没问啊!”

朱梦炎这才抖了抖衣袖,

整理衣冠:“去,带本老爷过去!”

匆忙赶到偏厅,便见老熟人正坐在厅里饮茶。

一见朱梦炎,刘崧立马将茶杯放下,起身迎了上来道:“仲雅兄,您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礼部状况如何?”

闻言,朱梦炎立马明白过来,好友这是来探查那占城使节案的内情,他当即苦笑,叹气道:“愚兄我这两天可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啊!”

二人招手寒暄两句,坐回座上。

刘崧关切问道:“锦衣卫那边,可曾为难仲雅兄?”

朱梦炎苦着脸抓耳挠腮道:“贤弟你是不知道,就这三日工夫,我礼部上下,已有四五人被抓,今日又带了两人前去问话,到现在还没放归。”

刘崧听得骇然皱眉:“竟闹得这般厉害?”

朱梦炎连连摇头:“锦衣卫何等手段,你能不知?莫说这事原本就与我礼部有关联,便是毫无干系,锦衣卫都能榨出问题来。”

刘崧听得连连咋舌道:“难道……那占城国使团之事,当真是你礼部的问题?”

“这……”

朱梦炎苦笑摊手道:“这种事……哪里是一巴掌能拍得响的?”

礼部与中书的沟通接洽出了问题,真要查,消极怠工的肯定不是单方面的。

无论是中书省,还是礼部,都有人没将这占城来使当回事,才出现了如此局面。

倘若礼部当真积极对待,在上报无果后,本该立即询问应对之策,并积极安置异国来使。而不是将这件事一忘了之。

因此,只要锦衣卫拿着这个把柄深挖,这一条线上的任一官员,都脱不了干系,而他朱梦炎,作为礼部尚书,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人把臂畅谈,朱梦炎将个中厉害说个清楚,不住苦叹连连道:“若真有一日,查到愚兄头上,我又当如何自处?”

刘崧自不会再说丧气话,连忙宽慰道:“仲雅兄放心,你何等身份,岂容锦衣卫任意构陷?陛下定会查清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朱梦炎满脸无奈道:“真相?只怕陛下早就想借我这礼部尚书,给他那锦衣卫磨磨刀子了。”

“仲雅兄的意思是……要替锦衣卫立威?”刘崧听得骇然色变。

朱梦炎摊了摊手:“这谁又清楚呢?”

自锦衣卫成立以来,朱元璋三番五次将朝中要案交于其手,显然有壮大锦衣卫声势之心,而站在朱梦炎这当事者角度,他这礼部尚书,恰是最好的磨刀之石。

只要将他拿下,锦衣卫可算是立下大功,在朝堂中彻底打下威名。

堂堂一部尚书都被拿下,其他官员自也不在话下。

朱梦炎担心自己年近致仕,还要晚节不保,思来想去,苦苦哀道:“再这样查下去,愚兄也只好辞官告老,回老家了!”

自己主动告辞,好歹还能留条性命,保全声名。

……

幽夜清寂,武英殿中灯火通明。

朱元璋高坐上首,殿中另还有二人正拱手禀奏:“父皇,儿臣已查清楚,此事礼部确已具折上奏,只不过在与中书省交接文书时,出现纰漏,以致那份折子遗失,究其原因,礼部和中书都有过错,儿臣已将涉事几名官员抓捕,治他们渎职之罪!”

说话的是晋王朱棡,也即是锦衣卫现任都指挥使,同时也是此次占城来使案的主审官。

朱棡身后,则是他的副手,都指挥同知毛骧,二人今晚来此,正是向朱元璋禀告那占城案的审理结果。

照他们所审,这案子原本并不算大,虽也抓了些人,但终究只是些小官小吏,没牵连到部堂大员和中书宰辅。

朱元璋埋首看着手中奏折,面色极是不悦。

奏折中所述,正是

朱棡刚刚所说,只不过稍稍具体一些,将涉事官员及其罪行详细记录下来。

“礼部主客部郎中李殊,主事刘墨、方井,中书舍人钱定、齐方……”

他将这几个微末小官的名号职位一一念过,而后咂摸着嘴,蹙眉望向朱棡道:“就这些?”看他那一脸不悦的样子,显然对这结果很不满意。

朱棡愣了愣,回头看了眼毛骧,再拱手点头:“就只查到这些了,再往下查,也无非管教不严之过。”

他没指名道姓,但那“管教不严”的罪名,自然是安插在两部主官身上。

胡惟庸、汪广洋、朱梦炎,这些能做得起主的官员,若要深究当然也有责任,可为了这么件小事,将这些人牵连进来,似乎不大合适。

眼看朱棡一脸迷茫,朱元璋心中一阵哀叹,他随即摆手:“也罢,这阵子你劳碌不休,也有些累了,近来你母后总是念叨,说咱将你外派出去,母子难得能见上一面,这几日,你便留在宫里,好好陪陪你母后吧!”

朱棡便是再傻,也能听出言外之意道:“父皇的意思……这桩案子还没完?”

朱元璋点了点头:“外邦来使被无辜拖了五日,这种事怎可能只是渎职过失?说不得是有人可以刁难,抑或是心存不轨,此案当然要查下去,只不过你且先歇一歇,这案子交给毛骧去办吧!”

“父皇,是儿臣办差不力?”听朱元璋将案件交给毛骧,朱棡自然是不乐意的,连忙问道。

可朱元璋却是没再细作解释,只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朱棡便是再迷惘,也不好追着询问,他只好拱了拱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