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指点叶落烟雨

第两百六十九章 胡相的新年礼物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陆羽这边迎来新生命,忙得不亦乐乎,京城中的其他大户小家,也纷纷走亲访友,大开筵席。

此刻,胡惟庸府邸,也正举办一场酒席,但与其他新春筵席不同,今日这场酒席,格外安静。

厅堂中,除了诸位身份贵重的宾客外,再无旁人,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厅堂之外,院落也已被清空,院落之外的前后门,更有门人把守。

可以说,人耳可闻的范围内,除了落座的宾主之外,只有一个胡添守在门口。

厅堂大门紧闭,此刻昏暗烛光下,气氛有些凝重。

堂内静谧一片,众人俱都眉头紧蹙,一脸惊诧惶惧,倒不怪大家如此表现,因为他们刚从胡惟庸口中,听得一个惊天消息。

“胡相此言当真?咱们府里……当真有陛下派来的暗探?”

静谧氛围下,费聚满脸不可置信道,其余众人,也都带着怀疑惊惧的眼神,望向胡惟庸。

今日赴宴,原本只以为是淮西勋贵间的循例聚餐,来到胡相府中,才发现席间守卫森严,众人还有所好奇。

直到刚刚,胡惟庸透露这惊天秘密时,众人才恍然大悟。

敢情,大家伙的府中,竟都暗布密探,如此惊天消息,众人岂能不怀疑惊惧?

面对众人质疑,胡惟庸先是沉重一叹,随即面露失望道:“原本……老夫得到密报后,也不相信,可后来放心不下,终是让胡添在府内暗查,果不其然,终于在我府中新近招来的奴仆中,发现一人行迹可疑,再三探查之下,老夫已然确认,此人正是上面派来的暗探!”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上面,他胡惟庸的上面,还能是谁?

连胡惟庸这一朝宰辅,都要受人监控,可想那天子的疑心有多重。

费聚当即问道:“那胡相如何处置?”

“自然是不动声色,暗中监视。”胡惟庸苦笑一声。

费聚一愣,伸手比刀道:“就没有将他做了?”

“杀了一个,终究会有第二个。”胡惟庸摇了摇头,众人连连点头,倒也是,天子若存疑心,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既然老夫府上都布有暗探,想必诸位也难逃监视,大家若是不信,自己回府派人详细查探,便可知真假。”

胡惟庸的话,引得席间一阵唏嘘。

众人面色阴沉,倒无一人再提出质疑,毕竟天子生性多疑,这种事倒像是他的手笔,再说胡惟庸也没必要在这事上撒谎。

沉默片刻,终是有人跳了出来。

“砰!”

南雄侯赵庸猛地拍响桌子,震怒道:“陛下这是何意,他若是怀疑咱们,大可以派出监察御史,明刀明枪地来调查,为何弄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暗布密探,行监视之举,着实称不上光明。

胡惟庸却连连摆手:“南雄侯慎言!”

仰面捋须,胡惟庸接着解释道:“这些暗探的来历,业已查明,俱是秦王殿下所统领的锦衣卫,将之怪罪到陛下头上,岂不冤枉了陛下?”

胡惟庸这话,乍一听来诚然可笑。

秦王朱樉不过莽撞小儿,若无天子授意,他怎会暗中监视朝臣?

胡惟庸却说这与天子无关,还号召撇清天子关系。

众人听来疑惑,再忙再细思,很快便都会过意来。

若明知是天子手下,还要妄加干涉,那可是冲撞天子的大罪,可若不知此事与天子有关,只知府中莫名出现暗探……

那他们如何处置,顶天也只是与秦王之间的冲突,拿到朝堂上争辩,天子也无法怪罪。

想明这一点,众人也都捋须幽笑,彼此心照不宣。

终是有沉不住气的,将这心思说了出来:“相爷放心,咱们可不知这暗探与天子有关,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叫人揪出咱的把柄来,待咱抓出那内鬼,哼!”

说话之人攥紧拳头,咬牙发出咯吱声响,冷戾异常,其余之人,也齐齐将拳头捏得辟啪作响。

此话一出,胡惟庸脸上笑意更甚,眼眸中漾出精光。

……

筵席散去,众人各自回府。

厅堂中重归宁寂,唯有胡惟庸高坐上首,两眼布满幽意。

“老爷,这么做……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胡添凑上来,扭头看着宾客离去的方向,担忧道:“依这些侯爷的脾气,只怕他们不甘受人监视,会大动干戈啊!”

胡惟庸眼眸笑意更甚,他幽幽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沫:“老夫要的就是事态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缓缓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后,他才对一脸迷惑的胡添解释:“依陆仲亨他们的性子,若真查出暗探,定会杀之以后快!”

胡添稍一思虑,立时恍然大悟:“老爷的意思,是挑唆他们与陛下的冲突?”

胡惟庸没有开口,但脸上笑意已做了肯定答复。

“可是……”

胡添却又疑惑道:“此事陛下本就不占理,即便侯爷们动强,他也未必敢明着申斥。”

“不错,陛下多半会重罚秦王,安抚众朝臣。”胡惟庸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位天子,可是个记仇的主儿,他虽不会明面申斥,但心中定会记恨,要不了多久便会找回场子来,到那时……”

在他幽邃目光注视下,胡添心领神会,接话道:“到那时,这些勋爵们走投无路,只能来找老爷求援了,而老爷则可以趁机拉拢他们。”

“拉拢他们只是为了给天赐报仇。”胡惟庸冷笑两声,缓缓闭上双眸,他脸上幽邃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深邃的忧愁与怨恨。

丧子之痛埋在心中,渐渐变作憎恨,但仇敌贵为天子,只凭他胡惟庸一人,自是难以报仇,而今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拉拢这些淮西勋贵,助自己一臂之力。

眼看胡惟庸执念之此,胡添幽叹口气,心中隐生担忧,那些淮西勋贵能否拉拢,还要打问号,即便是拉拢上了,这些人又可堪信重吗?

胡添正自担忧,胡惟庸又睁开眼来道:“对了,江南那些人怎么说?”

胡添叹了口气:“自余熂自杀后,这些人再也不与咱们联络了,依老奴看,他们是害怕了,不想再牵连进来。”

余熂的背后,是那些江南士族,那些人天生与皇权对立,自然也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胡惟庸冷声一哼:“既然上了老夫的船,还想临阵退缩,哪有那么容易?”

他思虑片刻,抬手道:“你传话给那些人,就说陛下有意迁都,将都城迁往北方去!”

“迁都?这话有何用?”胡添一愣。

胡惟庸幽笑一声,只摆手道:“你只管将话带到,他们听到这消息,自会有所反应。”

都城北迁,距离这些江南士族,就更远了,到那时,这些江南士族掌控朝廷的想法,就彻底落空了,胡惟庸不相信他们听到这个消息还能坐的住,至于是否真的迁都,谁又知道呢?

……

“来人,来人!”平凉侯府,费聚刚一回府,便吆五喝六起来。

没片刻工夫,府中管家便急匆匆跑了过来:“侯爷,有何吩咐?”

“你去将府……”费聚抬手便嚷,说到一半,他却忽地意识到什么,忙又将那管家招到近前,凑上去低声道:“你去府里查一查,近来可有什么人行迹可疑。”

骤然盘查府内人员,自是让管家大是疑惑,当即便问:“可是府中混进暗探?”

“不错,你去好好详查一番,将那暗中潜藏之人,给本侯揪出来!”费聚郑重点头,管家不敢怠慢,当即拱手领命,退了下去。

此刻,费聚犹是一脸狠戾,他恨恨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骂道:“胆敢来本侯府中暗探,别叫本侯查出来,否则定要你死个痛快!”

与此同时,吉安侯府、南雄侯府,其余诸多淮西勋贵府上,同样的事也正在发生。

这些淮西勋贵们,自不会容忍府里出现密探,俱都开始排查搜捕。

虽说锦衣卫中个个都是暗探出身,具备极强的潜藏能力,但若是被人得知消息,有的放矢地调查,总能查出来。

数日之后,平凉侯府中,管家就送上了调查结果。

“禀侯爷,您果真料事如神,咱们府中的亲兵费杨,前日被发现偷偷溜出府去,与外人秘密联络。,后来咱们的人一路跟踪,果真查到那联络人溜进了锦衣卫衙门。”

得知消息,费聚当真又惊又怒道:“费杨?怎么会是他?”

费杨可是他的亲兵,是跟着他费聚从沙场中闯出来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没想到居然是锦衣卫的暗探。

管家郑重点头:“绝不会错,查出此人后,老奴也不敢相信,特意派人暗中盯察,这费杨每日虽在前院护卫,可总是鬼头鬼脑四下打探,昨日他还特意与人调班,换到库房值守,后来又趁无人时摸到库房中,四下搜罗暗查。”

费聚先前还面有疑色,听到这话,最后那点疑虑也荡然无存,他满脸怒色,恨道:“人呢,可拿下了?”

管家连忙摇头:“未得老爷吩咐,不敢打草惊蛇。”

“好,便叫本侯亲自将他拿下,给锦衣卫那些鹰犬好好看看!”费聚说着,他当即起身道:“传令下去,将府中亲兵全都召到前院!”

管家立马领命退下,没多久,侯府前院中,已站满了亲兵护卫。

众亲兵一脸迷惑,正自好奇缘何被聚集于此,随即费聚走了出来,大声说道:“诸位都是本侯亲兵,跟随我已有十多年了,大家扪心自问,十多年来,本侯待你们如何?”

如此问题,众亲兵当然不敢怠慢,忙齐声道:“侯爷待我们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

原本听到这般回答,费聚该震声叫好,为亲兵鼓气打劲,但此刻的费聚,脸上没有半点兴奋喜悦,他冷笑两声:“本侯自问待你们不薄,可你们当中,却有人恩将仇报,潜藏在我侯府,暗中勾结外人,行里通外敌之举!”

此话一出,众亲兵俱都面色大变。

大多数人,自是满脸惊色,可人群中,有一人却是面现惶惧,下意识后退半步。

而费聚的凌厉目光,正正盯紧那人:“费杨!”

费杨被这一声断喝吓住,登时面色煞白。

费聚却又抬起手来问道:“你为何背叛本侯?”

此话一出,费杨怎可能不知道他已暴露?二话不说,他当即转身,拔腿便要往外跑。

可费聚既早查明暗探身份,又岂会毫无防备?他稍一抬手,院外立刻冲进来数人,将费杨死死按住。

费杨被带了回来,押到费聚身前。

“说吧,为何要背叛本侯?你潜藏在我侯府,究竟是受了谁人指使?”

费聚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可费杨只是紧咬牙关,拒不作答。

事已至此,费杨也自知逃生无望,再怎么招供,也免不了一死,倒不如死得干脆。

眼见如此,费聚也没再多问,摆了摆手,便招呼人拖了下去。

院外,很快传来乱棍挥打的动静,可任那挥打声如何吵嚷,却没听到费杨开口喊过一声。

没多久,管家回到堂中,朝静坐等候的费聚拱手:“禀侯爷,已将费杨乱棍打死,尸体如何处置?”

费聚眉头一蹙,不耐烦道:“哪来的,便送回哪去?”

管家思忖片刻道:“侯爷的意思是……送回锦衣卫?”

“不错!”

费聚一咬牙,恨生生道:“本侯要让锦衣卫知道,我平凉侯府不是好惹的!”

就在费杨被乱棍打死的同时,其余几大侯府,竟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潜藏在这些人府邸的暗探,全被揪了出来,处以极刑。

也不知是事先通了气,抑或是这些淮西兄弟们心有灵犀,他们竟都采用同一手法,将那暗探尸体送回了锦衣卫。

这一日,京城里血雨腥风,锦衣卫衙司更是血染门楣。

胡惟庸府邸,听到这些勋贵的做法,胡惟庸不由得得意的笑了,他嘴里喃喃道:“朱重八,这就是老夫给你的新年礼物,不知道你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