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三章 胡惟庸上门,撕破脸!
赶到应天府衙,胡惟庸立即亮明身份,指名道姓要见陆羽。
此刻,陆羽正在后衙,思考着这中间的事情,冷不丁听见衙役通传说胡惟庸前来拜见,当真惊诧莫名。
“胡相……来拜访本官?”
这件事的离奇程度,不亚于天上掉银子,是以陆羽将衙役的话重复了遍,再三确认。
那衙役郑重点头:“没错,胡相就在前衙大堂等着您呢!”
“额……”
这一下子,陆羽傻眼了,胡惟庸和自己势成水火,怎会突然跑来?莫非他已知晓刘老汉就在府衙?
心中惊疑不定,陆羽迅速整理衣冠,赶到前衙,当即行了个礼道:“下官应天府尹陆羽,见过胡相!”
虽说恨不得对方死,见了面,陆羽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将礼数做得周到,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而胡惟庸也同样是热络客套,一见面便起身上前,更在陆羽躬身行礼时上前搭手虚扶,做出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陆大人不必多礼,你乃朝中新锐,又深得陛下厚爱,假以时日定要登阁拜相的,老夫又岂敢受你大礼?”
连说带笑间,胡惟庸将陆羽搀扶起来,又邀着陆羽上前就座,态度极是热络亲切。
既然对方愿意假作客套,陆羽当然也配合演起来。
连连拱手,陆羽淡笑道:“相爷乃国之柱石,我等末学后进还要多受相爷教诲,方能立足朝堂!”
二人你来我往,热情寒暄,好一副上亲下贤的和谐场面。
寒暄够了,衙役也已奉上茶水,胡惟庸捧茶轻点一口,便放下茶盏,敛正神情。
看这架势,显然是要谈正事了。
陆羽索性也收起嬉皮笑脸,坐正身子。
胡惟庸朝堂外看了一眼,确定隔墙无耳后,这才郑重道:“想必陆大人也已知晓本相来意,说吧,你有何条件但可提出来。”
他语声低沉,却隐带威赫,话语间有商榷交易之意。
一听这话,陆羽当即意识到,果真是刘老汉的事暴露了,但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额,胡相此言是何意思,下官倒是听不明白了,下官初到这应天府衙,尚在交接处理前任遗留政务,近来倒未曾了解朝中动向……”
陆羽故作迷茫,本还要将这戏码演下去,可胡惟庸立马抬手掐断他的表演。
“陆大人不必再装糊涂了,本相既然亲自前来,就已打算开诚布公。”
胡惟庸探近身子,绷着张严肃无比的脸孔,嗓音低沉威压:“我要那姓刘的老者!”
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
陆羽不急着答话,只冷冷一笑,静待下文。
胡惟庸坐直身子,悠悠拿起茶盏,边饮茶边道:“只要陆大人肯将人交出来,你我此前恩怨,尽可一笔勾销,并且……本相还将倒欠你一个人情……”
趁着放下茶盏的功夫,他目光炯炯望着陆羽,道:“本相的人情,可不便宜!”
话已说开,再当着明白人装糊涂,倒没意思了。
陆羽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趁这功夫稍作思虑,随后,他放下茶盏后,冷笑一声道:“既然胡相都如此开诚布公了,那我也不再说什么了,胡相的面子,固然价值千金,但本官心中却有更贵重、更值得坚守的东西!”
胡惟庸眉眼一颤,脸色顿时生冷下来。
陆羽更将身子坐正,凛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明律法之贵重,该不用本官赘述了吧?令公子既已触犯律法,当由律法做主,定他罪过。而那含冤而死之人,也亟待律法替其申冤!”
这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便是再颟顸糊涂之人,也该听懂其中的拒绝态度。
胡惟庸身子一紧,眼神中立时多了几分戾色,他瞪了陆羽一眼,咬牙低喝道:“陆大人……当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身为宰辅,能这般纡尊降贵前来求情,已算是他胡惟庸自降身份,若陆羽再要拒绝,未免不识抬举了。
陆羽冷笑一声:“将事情做绝的,怕不是本官吧?令公子害死一家三口四命,让那刘老汉满门尽丧……他这手段,怕不比本官要厉害得多?”
胡惟庸默不做声,只冷眼仇视。
大堂中寂静下来,胡惟庸手中茶盏紧握,口中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吱声格外阴森刺耳,一股无形威压,正自他身周散发开来,逼得大殿中空气都凝固下来。
在这无声威压之下,陆羽仍面不改色,自顾自捧杯饮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惟庸再度开口道:“陆大人……本相可只有天赐这么一个独子……”
这话中威胁再明白不过,你陆羽当真要让我胡家绝后,要结下这生死大仇吗?
“哼哼……”
陆羽冷笑摇头道:“既是独子,想必胡相爱护尤甚,可本官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如此受珍视的独子,却未得胡相悉心教诲栽培?”
“当街纵马,闹出一尸两命,又殴人致死,欠那刘家满门血债……如此天怒人怨之举,想必胡相未曾将公子教好,既是胡相教不来,那就将他交给律法,让大明律法替你教育了……”
讥嘲讽刺之下,胡惟庸已气得浑身颤抖,他嘴角狠狠抽了抽,怒而拍桌道:“本相如何教子,还轮不到你来管!”
既已撕破脸皮,显然再没有洽谈的必要,胡惟庸当即站起身,拂袖道:“陆羽,你且给本相记着,若我儿出了些许纰漏,本相定不叫你好过!”
陆羽全然不理会对方谩骂,依旧幽笑拱手,态度和悦:“本官恭送相爷!”
局面已闹得这么僵,陆羽越是客套和气,反越具嘲讽意味。
胡惟庸已气得脸色阴黑,胸口剧烈欺负,他心中带怒,目中带火,直恨不能将陆羽烧个通透,怔怔瞪了许久,他终是咬牙拂袖,大步而去。
望着胡惟庸那如风似火的背影,陆羽深叹口气,幽眼望向天边,他眼眸深处掠过一抹幽邃道:“这下子,那幕后之人的计谋,到真是得逞了,只是不知道最终会鹿死谁手呢?”
其实要想不中计,只要自己将刘老汉交出去就行,可这完全违背了陆羽心中的道义,这幕后之人想来很了解自己,使的是阳谋呀!
………………
胡惟庸府邸,王贵刚一瞧见驴车回门,立马迎了上去,问道:“姐夫,谈得如何了?那刘老头儿呢?姐夫没将他带回来吗?”
寻了半天,没寻见刘老汉后,王贵立马朝胡惟庸望去。
胡惟庸却是脸黑如墨,一看到王贵,登时又怒相毕现,指着王贵便破口大骂:“让你盯着那逆子,你却疏忽怠慢,叫他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若非看在你阿姐的面子上,老夫定要拿你是问!”
如此震怒,想也知道,他在应天府衙吃了瘪。
王贵心下大惊,顿觉不可思议,原本以为临行前的狠话是胡惟庸刻意重拿轻放,只为吓唬吓唬他,却没想,那应天府尹当真敢不给宰相面子。
怔忡之际,王贵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时,胡惟庸已然大步走向正屋。
王贵忙跟了上去道:“那姐夫,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
他抢步上前,趁胡惟庸未进正门之前,拦到那门口位置,随即伸手横在胸前,比了抹脖子的动作。
这动作意指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一见这动作,胡惟庸登时愣住,转瞬间,脸上再度浮起怒容,他暴起一脚,直将那王贵踹到门内道:“你……你个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你是要害死老夫吗?”
王贵被踹得倒翻过去,皮球般滚了几圈,才堪堪躺倒在地,他不住哀嚎,忍痛从地上爬起,捂着腰哭道:“姐夫……这……”
胡惟庸咬牙切齿,抬手接着骂道:“敢去应天府衙杀人,你这是找死吗?你不想活,别连累老夫跟着你一起死!”
“没……没那么严重吧?”王贵吓得颤颤巍巍。
“哼!”
胡惟庸拂袖冷哼,没好气道:“你道这里是你定远县么?此乃京畿重地,你敢去应天官衙里行凶?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是在挑衅朝廷,挑衅天子!”
“这……这……这能叫陛下知道?”王贵身子一颤道。
“你觉得杀了那刘老汉,陆羽会不知道吗?他会不闹吗?一旦到时候闹出来,让陛下知道,他定会派出亲军都尉府的人来查,你觉得自己的动作能瞒得住毛骧那群疯狗的鼻子吗?到时候不但你,我胡家满门都要跟着一起完蛋。”胡惟庸冷嗤一声道。
王贵自然听过亲军都尉府的厉害,吓得赶忙打消这念头。
饶是如此,他仍要紧跟胡惟庸步伐走进屋中正堂,一边走还一边叙说道:“姐夫……咱这……咱这也是为了天赐啊!既是不能动强,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看天赐被抓进官衙,问罪处死吧?”
胡惟庸没有理会他,只缓步走到堂中正座,瘫坐下去。
这一坐下,他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整张脸、整个人,全都松垮下来,目中无神,口中却在低喃:“看陆羽的态度,他定不打算放过天赐……只怕这件事……要闹大了……”
“闹大?还能闹多大?”王贵听得心惊胆战。
胡惟庸苦苦冷笑,仍是面无表情,仍是双目无神道:“这世上,最大莫过天了……”
“天……”
王贵低眉稍一思虑,顿时骇然色变道:“姐夫是说……他要将这事闹到天子跟前?”
“不……不应该吧?”
仔细一想,王贵立又摇头道:“这应天府尹和陛下还隔着几重,姐夫您只要拦下他的奏章,到时候……”
“阻拦奏章,这可是阻塞言路的大罪,你觉得老夫有几个脑袋让陛下砍的!”胡惟庸大怒道,他恨不得再给王贵一脚,这家伙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
“可是……”王贵还想狡辩道。
“可是什么,你真以为拦住了陆羽的奏折,陛下就不知道吗?你道那陆羽为何年不过二十,就能坐上这应天府尹的职位,他的手上可有沾染着数名封疆大吏的鲜血,而且,他还是魏国公的女婿,你觉得瞒得住吗?”胡惟庸眼神不无嘲讽道。
“魏国公?”胡惟庸的话将王贵吓得心惊肉跳。
魏国公徐达,论权势地位,绝不弱于胡惟庸,这陆羽竟是魏国公女婿。
胡惟庸再望向王贵道:“如此厉害人物,你觉得他仰仗的谁的权势?”
王贵怔怔道:“陛……陛下?”
能有如此履历,还敢和当朝宰相针锋相对,怕只有天子心腹了。
从胡惟庸的脸色中看出肯定答复,王贵骇然色变道:“那……那怎么办?难道要看着天赐被抓问罪?”
不算那腹中胎儿,也足有三条人命,饶你是宰相嫡子,怕也难逃死罪。
胡惟庸深叹口气道:“为今之计……就只有趁着陆羽闹大之前,先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怎么压?那陆羽连你的面子都不给,还能给别人面子?”王贵怀疑的问道。
“你说这个大明朝,还有谁的面子会比老夫更大呢?”胡惟庸说着,却像是迷失许久又突然找到方向般,登时来了气力,从椅上爬起,大步便朝外走。
“比姐夫更大,难道是……陛下?”王贵喃喃低语着,突然灵光一闪道。
此时,胡惟庸已经走到驴车旁,王贵连忙上前叫道:“姐夫,您这是打算进宫,向陛下求情吗?”
胡惟庸却摇了摇头道:“不,老夫是要向陛下请罪!”
“请罪?”
王贵大惊,正要劝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老爷,你疯了吗?”
身后快步走来的,正是其姐王氏。
王氏快步上前,直拦在胡惟庸身前道:“老爷您这时请罪,难道是要将天赐的事告诉陛下?”
“老夫教子无方,自然要向陛下请罪!”胡惟庸慢慢说道。
“老爷,您这是将天赐往火坑里推啊!陛下……向来厌恶纨绔子弟……他若知晓此事,怕不要……要将我儿扒皮囊草?”
“不……不许去!”
惊惶之下,王氏连扯带拦,口中谩骂不断,实一副歇斯底里的妇人做派。
“胡闹!”
胡惟庸却猛一拂袖,连带着将拉住他衣袖的王氏摔了个趔趄。
将脸一板,胡惟庸厉声叱喝道:“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懂个甚么?你以为老夫此刻不进宫请罪,陛下就不知道天赐的罪行,就不拿他问罪了?”
一通叱喝,骂得王氏哑口无言,泪如雨下。
“为今之计,只有速去请罪,趁陆羽将事态闹大之前,求得陛下开恩,唯有陛下才能压得住那陆羽,也只有如此,才能救下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