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胡惟庸的噩梦,归京!
皇宫,武英殿内,气氛森森可怖。
朱元璋面色阴寒,双目圆瞪,直指着下面跪着的唐胜宗破口大骂道:“哼,堂堂侯爷,为了点蝇头小利,跟那些士绅狼狈为奸,欺瞒朝廷,竟至酿成民变……如此行径,可对得起咱的信任,可对得起你的身份?”
闻言,唐胜宗涕泗横流,哭嚎求饶道:“陛下,臣也只是一时糊涂,收了李宜之的银子,可臣只当是地方官员惯常孝敬,绝没想过要策划什么民变啊!陛下,望您念在臣戎马半生、为大明朝出生入死的份上,饶恕臣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脸上怒气不减道:“饶恕你?你可知带兵强闯钦差行辕是什么罪过?钦差是代咱巡狩,你带兵冲撞,是不是想要造反?”
先前那谩骂已叫唐胜宗痛哭流涕,后面这句控诉,更骇得他面色惨白。
唐胜宗赶忙往地上一跪,声嘶力竭道:“陛下,臣绝无反意啊!臣是受那李宜之挑唆,误以为是钦差有意针对,这才……这才……”
话说一半,他也自觉理亏,再编不下去,只能耷拉着脑袋哭哭啼啼。
哭了一阵儿,他又低声诉起苦来:“当年打江山时,臣也曾抛头颅撒热血,怎会再行悖逆之事,对我大明不利?只是……自被贬江西,臣一直意志消沉,看旁人都在京中享乐,或在边关领兵征战,自己却只能窝在江西……心里……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正因如此……臣才放纵恣肆,这才……这才着了那李宜之的道儿……”
这话听来像在诉苦,可隐隐间又有埋怨之意。
听唐胜宗这话,好像他所犯的罪过,全是因他被贬江西导致。
“哼!如此说来……倒是咱的不对了?”朱元璋冷哼了声道。
听出天子语中的冷漠,唐胜宗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不,臣不敢!”
“只是不敢,看来你心里还是怨恨咱!”朱元璋目光一凛,语声加重道:“你可知道,当年你犯的那些罪过,当处以极刑,咱没要你的性命,只褫夺爵位,已是法外开恩,即便如此,没多久也给你恢复爵位,还派了个江西都指挥使的闲差,你竟还有不满?”
唐胜宗心下大骇,只恨自己嘴笨,没事提什么前尘旧事,招惹了天子不悦,他连忙磕头,拼命找补道:“臣心中一直感念君恩,万不敢生怨啊!”
嘴上说是不敢,但其心中依旧对当年之事不忿。
身为开国功臣,却因“擅驰驿骑”被天子冷落,他心中如何服气?
对其心思,朱元璋也心知肚明,张口还想骂几句,但最终也懒得说了,只是大手一挥,恨铁不成钢道:“你滚回府去闭门思过,无有圣旨不得再出府门半步!”
听朱元璋这话,显然是要重拿轻放了,毕竟李宜之几个都被扒了皮,就连从犯都被斩首示众,相较之下,他唐胜宗只判个闭关思过,已是法外开恩。
唐胜宗心中暗松口气,连忙再磕一头,起身欲离去。
“等等!”
可还没转身,朱天子又冷声喝住:“把你那免死铁券,交上来罢!”
敢情朱元璋饶他一死,并非是心存体恤,而是看在那免死铁券的情份。
唐胜宗一颗心直坠到脚地板,差点没瘫倒下去。
没了免死铁券,也就意味着他在开国时的功劳,已被一笔勾销,自此以后,他若是再犯事,就要按照律法处置了。
“臣……领旨谢恩!”
保住了性命,却失了戎马半生换来的免死铁券,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沮丧。
麻木地拱手行礼,唐胜宗转身退去,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元璋心中感慨万千。
前有吴祯,后是唐胜宗,为何自己当上皇帝后,这些老兄弟们……越发渐行渐远了……
当真是咱对不起他们?
可犯下如此罪孽,要咱如何轻饶?
长叹一声,朱元璋悲感孤寂荒凉。
孤家寡人,莫过如此!
………………
“上位,臣有罪啊!”
胡惟庸府邸,一声哀嚎回响在卧房中。
床榻上,胡惟庸面色苍白,满脸冷汗,抹了抹额上汗珠,他一脸惊惶渐渐敛去,换了副唏嘘神情。
“老爷,又做噩梦了?”
门被推开,守在门外的管家胡添赶了进来,眼看胡惟庸坐在床榻上的神情,赶忙上前探问。
“无碍。
”胡惟庸叹了口气,缓缓摆手。
胡添不敢吱声,只默默将头耷下,说是无碍,当真无事发生吗?
自那日得知江西境况,胡惟庸已接连做了数天的噩梦了。
每回醒来,都是满头大汗,一脸惊惶,想也知道他心中忐忑。
天子的雷霆手段,可不管你是什么宰相,便是那李善长与朱元璋何等亲密关系,不也被罢官了吗?他胡惟庸又能亲过李善长?
要说朱元璋当真将他召去痛骂一顿,当场问罪,倒也干脆了。
可这么些天来,天子不闻不问,倒更叫胡惟庸担心,一颗心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着落,何其惊惶哉?
正自唏嘘感叹,那胡添忽地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老爷,今日延安侯进宫了。”
“当真?”
胡惟庸一惊,赶忙追问:“陛下如何处置?”
对唐胜宗的处罚,关系着陛下对江西之事的态度,继而影响他胡惟庸的身家性命。
胡添慢慢说道:“陛下将延安侯的免死铁券收了,罚他闭门死过。”
“闭门思过?没有下狱?”胡惟庸眉头一蹙。
胡添摇头。
胡惟庸眼珠微晃,思虑片刻,他随即长舒口气,原本瘫软的身子,霍地坐直,脸上的惊惶也一扫而空道:“看来,陛下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胡添闻言一喜:“这么说……老爷这次?”
胡惟庸缓缓点头:“陛下对延安侯重拿轻放,显然不愿大动干戈,想来是他还离不开老夫,那就更不会问罪于我了!”
说话间,他颌下胡须轻扬,一副得意神色。
胡添大喜过望,赶忙拱手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且退下吧!”
胡惟庸大手一挥,将胡添挥退。
随即,他重新躺下,静静睡了下去。
睡梦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正轻巧捻起枚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之上。
………………
另外一边,有了陆羽的大棒加大饼,江西官员干劲十足,税改推行得十分顺利,当然,本地乡绅心有不满,仍有少数不怕死的敢跳出来阻挠。
但其结果嘛……
无外乎南昌府城外的赣江边上,再多了几十颗人头而已。
砍了几十个脑袋,乡绅的气焰也彻底被镇住了,再没有人胆敢阻挠税改了。
影响税改进度的外因统统扫除,唯独叫陆羽不满的,就是人手不足了,但这问题无法解决,只能靠时间硬堆。
眼看税改稳步有序,陆羽也终于抽出手来,忙活另一件大事——移民!
龙虎山的隐户足有几十万众,一口气迁徙完肯定不现实。
陆羽将他们分成数拨,第一批先迁走三万户走
迁徙工程浩大繁复,花销甚巨,好在江西到湖广不算太远,又有龙虎山出钱帮忙,这移民工作也算有条不紊。
不知不觉间,夏过秋去,已到了年末。
大半年间,清丈田亩的工作已基本完成,隐户移民也已进展过半,京城传来圣旨,召见陆羽回京述职。
十二月的南昌,阴风阵阵,呼啸北风裹挟着赣江上的冰凉水气,吹得人透体生寒,好在江边停靠几艘巨大官船,能阻挡寒风。
陆羽、汤和、平安,连同朱棣四兄弟,全都躲在那官船荫蔽下,与前来送行的刘琏攀谈话别。
“如今田地已基本清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绘制鱼鳞图册。”
“那第一批移民也已在湖广落地安家,眼下开始着手第二批移民的迁置工作。”
“还有江西本地诸多空缺官职,也已就近提拔填补,至于那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的人选,陛下也有安排,想必年后新官员就该到任了。”
陆羽正一字一句交代着,在他身前的刘琏穿了身簇新官袍,气质已然大变。
“钦差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尽我所能治理江西,不叫您这半年辛劳枉费。”
陆羽回京,他那暂代的布政使一职已到了刘琏身上,如今刘琏是江西首官,自然要为江西负责。
回想这半年经历,刘琏感慨良多,如今分别在即,不由得悲上心头道:“钦差大人心系国民,实乃吾辈楷模,下官当真希望能一直跟在您身后,聆听教诲,若非陛下下旨召您回京,下官定要再三拜求,留您在江西过年。”
陆羽轻笑,回身看了看一脸兴奋的朱棣几人道:“
几位殿下久离京都,总要回京过年的,再说我离京也有大半年了,该回去看看了,而且青田公还在京城呢!想来你回京时,就能再见的!”
江西一行待了大半年,也不知小鼻涕他们怎么样了,说不想回京自是假话。
“也是……”
刘琏重重点头,随即长叹一声,稍退半步,容出空间来郑重拱手,躬身行了一礼道:“今日一别,唯愿诸位此行顺遂,一路顺风!”
陆羽一众自也郑重拱手告别,随即登上官船。
踏上官船的那一刻,陆羽心头感慨油然而生,不由唏嘘长叹。
应天,我回来了!”
……
来时逆风上行,回程却是顺风而下,加之众人归心似箭,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十天左右,一行人已到了应天府。
应天城渡口,众人下船准备返京覆命,却朱元璋竟派了太子朱标亲自来接迎。
离京许久,乍见老熟人,陆羽一众自然倍感宽慰,尤其朱棣几人,一见朱标便扑了上去,好一番兄弟重聚的温馨画面。
朱棣与几兄弟好一番亲昵,才转头看向陆羽一众,他并未先与陆羽打招呼,而是先看向德高望重的汤和道:“汤伯,此行路途遥远,又久滞江西半年,着实辛苦您了。”
“老夫久在沙场,征战惯了的,这点辛劳算不得什么。”汤和微笑拱手道。
朱标笑着拍了拍朱棣几人,安抚他们别再猴急乱跳,又看向汤和道:“几位皇弟没惹什么麻烦,给汤伯您添乱吧?”
汤和看了看朱棣几人,随即笑着摆手道:“四位殿下非但没有惹祸,反而帮了咱们不少忙呢!此番那元凶之一的江西按察使熊泰,便是四位殿下亲自领兵抓获的!”说着,汤和笑眯眯竖了个大拇指,比向朱棣几人。
四小只眉开眼笑,当即扬着脑袋将胸膛一挺,朝朱标抖了抖眉。
朱标笑着摇了摇头,温声夸赞几句,又朝汤和郑重道谢,接着他又与平安拱手致意,道了几句体恤话。
最后,朱标才看向陆羽,由衷道:“陆先生,辛苦了!”
先前与汤和、平安等人会面,朱标都是郑重拱手,微躬身子以示礼重,但面对陆羽,他倒没有这些繁文缛节,只温煦一笑,淡淡点头,但就是这般随意亲和的态度,更可见二人关系之莫逆。
一旁的汤和与平安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诧。
但接下来,更叫他们惊讶的是,陆羽的反应也并不热烈,甚至有些敷衍,只随意摆了摆手,轻笑道:“小事,无妨!”
这世上除了朱元璋外,怕再没有人敢用这种敷衍态度应付朱标,但朱标全然不以为忤,只朝陆羽点点头,随即便张罗着领众人回宫。
汤和、平安二人再交流下眼神,各自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这陆羽与皇家的关系,竟已亲昵至此!
一行人赶到皇宫,在朱标带领下,前往武英殿,不过路上却遇见了几个马皇后派来的宫女,将原本准备一同晋见天子的朱棣四人给截了走。
一别半年,马皇后思念儿子自是情有可原,而放眼世上,能从朱皇帝手里截人的,也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