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指点叶落烟雨

第一百五十章 只谈礼,不谈法,那不是耍流氓吗?

“诸位大人只谈礼,不谈法,那不是耍流氓吗?”最后,陆羽更是放出了绝杀,把众臣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当下局面,陆羽已占了上风,朱元璋心中也松了口气,他正欲出面调停,将这场激辩偃旗息鼓,却不料又有人站了出来。

“陆知县所言那夏四郎并非触犯律法……这倒不假……但你如何能说他并无过错?”站出来的是大儒宋濂,闻言,众人对他目以敬意,在陆羽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还敢继续谈论礼,不愧是大儒呀!

“夏四郎以子殴父,是为大不孝,此举本就有违伦常,这等大错,便是不犯律法,焉能不重加惩处?你陆知县治御县民,难道只靠那一本律法,不顾纲常伦理吗?”

宋濂这一番控诉,倒较崔文亮更高明几分,他将律法置于一边,将那夏三过错抛开,只单独论夏四郎殴打父亲的罪过,而这罪过,显然不为礼法所容。

陆羽身为知县,断案当然不能只看律法,也要看那礼法纲常,而那夏四郎不孝之举一旦坐实,陆羽的判罚便难在礼法世情上立足。

看到宋濂跳出来,陆羽心中非但不慌,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崔文亮毕竟是陌生人,但这宋大儒可是老朋友了,既是知根知底,自是更好辩驳。

陆羽幽笑两声,扭头看定宋儒道:“宋大人当真认为……那夏四郎殴打父亲,是不孝之举?”

宋濂之所以站出来控诉陆羽,无非因他支持不孝之举,败坏纲常伦理。

而这控诉成立的前提,就是那夏四郎殴打亲父的行为,必须被定义成“不孝”。

在传统儒学礼法中,这种行为当然是不孝——无论父亲有何过错,都不该拳脚相加。

是以,当陆羽直面宋濂,问出这“是否不孝”的问题后,满殿朝臣们的反应,都是啼笑皆非。

“殴打亲父,还不算忤逆不孝?”

“若这都不算不孝,这世上还有什么行为能被称作不孝?”

满殿哗然之下,那宋濂不屑冷笑,用看傻子般的眼神望向陆羽道:“难道陆知县认为那夏四郎是大孝子不成?”

他这般问话,当然是讽刺拉满了,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顺势应话。

然而陆羽却回答得干脆道:“他当然是孝子!”

这句话,自又引得满殿哗乱。

“竖子不可谓之言礼!”闻言,宋濂更是干脆拂袖扭头,不愿再搭理陆羽,他那意思,陆羽这小人不知礼数,压根不配与他宋濂当堂辩礼。

面对这满殿的讥嘲目光,面对那宋濂的污骂,陆羽面不改色,反是声若宏钟道:“那夏四郎为护母亲仗义出手,难道不算孝子?那夏三醉酒伤人,情况何等危急,夏四郎不畏凶险,挺身救母,如何不算孝子?”

这话一出,殿中哗乱倒渐渐平息下来。

以子殴父,当然不孝,但以子护母,却不能谓之不孝。

而在危险境况中挺身而出,救下母亲,更算得是大孝。

眼看殿中情势稍有扭转,陆羽更进逼向那宋濂道:“宋大人,你来说说,仗义救母算不算孝子!”

宋濂却仍咬牙坚持道:“夫为妻纲,父为子纲,那夏四郎虽有救母之举,却也有伤父之罪,这两相比较,当然是伤父之罪更为深重!”

按理说,父母二者不该有孰轻孰重之说,但毕竟这是大明,伦理纲常之中,父亲在双亲中的占比更大。

宋濂这般争辩,虽未必合情,但却合乎古以有来的礼法,在场之人毕竟都是男子,稍一思量,渐也站到宋濂那一头去。

陆羽却又冷笑:“好一个博学大儒,连这父母生养之恩,也能较个高低!”

他不无讥嘲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宋濂道:“宋大人如此博学,我倒有个问题要向你请教……”乍听之下,他似是态度回缓。

宋濂便是再瞧不上他,也不能当场回绝,略扬了扬脖子,宋濂轻哼拱手:“不敢当!”

陆羽幽笑点头道:“宋大儒,敢问何以谓之‘父母’?”

这问题一出,殿中朝臣又是一顿啼笑皆非。

摆了半天姿态,怎

问出个这么没营养的问题,这种问题,不该拿来问宋濂,倒更适合去问那街边的三岁小儿。

宋濂显然也认为陆羽这是在拿他说笑,怒哼一声道:“陆知县,这里是朝堂,你我辩的是那礼法孝道!”

陆羽轻笑道:“这父母之义,自是关乎孝道。”

这话倒无从反驳,宋濂虽有不忿,仍梗着脖子道:“三岁孩童都该知晓,父母者,生我养我者也!”

“答得倒不错……”

陆羽点头赞赏,仿佛又回答大本堂中,将宋濂当作大本堂中的少年皇子们,这般点评姿态,自又惹来满殿哄笑。

宋濂眉头一皱,正要发怒,却见陆羽幽幽然摆手道:“宋大人所言及是,那夏四郎之母生他养他,夏四郎仗义救母,当谓之大孝!”

宋濂当即反驳道:“但那夏三生养之恩……”

他正要将夏三生养之恩引入,反驳陆羽的话,可话说一半,却有戛然止住。

“糟了!”

宋濂心中“咯噔”一下,恍然回神,中了这臭小子的计了!

果不其然,陆羽幽然冷笑:“可那夏三呢,他虽有生之恩,却未尽将养之责……”

他顿然回身,朝众人郎声解释道:“夏三酗酒烂赌,压根不理家事,夏家生计,全仰仗夏四郎与其母亲,试问这样一个不管妻儿的人,能算是为人夫,为人父吗?”

如此问题抛出,立时引得朝堂群议。

诚然,当下的礼法对于男子有诸多照顾,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男子自是顶天立地,为家庭纲柱门面,但权责相应,男子享有更多体面,自也要承担相应义务。

照料妻儿,帮补家用,这是身为人夫、人父应尽的本分,而那夏三未尽这本分,他这父亲、夫君的名头,自立得不大牢靠。

“夏三枉为人父,夏四郎殴打亲父的罪过,是不是要相应减免。”

“而夏母既有生养之恩,更代夏三劳作挣钱,将养小儿,那夏母一人担起父母双亲之责——那夏四郎仗义救母,其功劳理当加倍。”

“这两相比较之下,功过相抵,夏四郎如何算是不孝?”

将事实摊开,将那父母双方各自恩情剖析,显然其母的恩情远大过其父,而夏四郎在父母抉择中选择回护母亲,自是理所应当。

陆羽这一番分析,驳得宋濂哑口无言,更引得不少朝臣点头附和。

这还不算完,陆羽又朝众人追问:“诸位大人难道没有母亲吗,你们不妨设身处地,将自己当作夏四郎想想,一方是有生养之恩、对自己照料有加的母亲,另一方是只有生恩,并无养育之情的父亲……”

“而这父亲竟还纵酒烂赌,借着酒劲殴打自己的母亲……”

说到这里,陆羽目光环视,语带诚挚:“当此情况……诸位会不会挺身而出?”

此问一出,大殿之下安静下来。

人人都凝眉苦思,闷头不语。

稍过片刻,终是有个别朝臣抬起头来,高举手道:“自要挺身而出!”

“母亲生我养我,他若有难,还不站出来,那能算是个人吗?”

此言一出,立时又有人附和起来:“对,当得回护!”

这附和声渐渐扩散开,弥漫至满朝满殿。

而这时,包括先前站出来的崔文亮、后来跳出的宋濂二人,以及曾当堂弹劾过陆羽的朝臣们,都已哑口无言。

见此情景,陆羽笑了笑,然后望向宋濂道:“如此,宋大人可还觉得这判罚有误吗?”

“陆知县这判罚无误,宋某受教了!”宋濂虽然对于陆羽有意见,但陆羽这一番话却是让他心服口服,他是大儒,不是街上那些胡搅蛮缠之辈,输了也不认账。

听到宋濂如此坦然,陆羽倒是对他高看了不少。

连宋濂这等大儒都没法辨过陆羽,自然也不会再有官员跑出来自取其辱了,见状,朱元璋很是满意,随即对着群臣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无意义,那咱宣布,关于这父子斗殴之案的判罚,陆羽并无过错,维持原判。”

“陛下圣明!”群臣当即高呼,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

意,都没有一个人敢来反对。

“胡相,你当将此案作为经典,传令各省县,让他们也学习学习,以后以此为模板。”接着,朱元璋更是对胡惟庸说道。

整个大明,像夏三父子这类的案件不再少数,以往判罚,要么像江宁的上任知县那般,本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原则,不管不顾,要么就是一味的遵从礼法,而现在朱元璋这诏命,让他们跟陆羽学习,可想而知,这会对传统儒家造成多大的冲击。

听到朱元璋这命令,众臣特别是那些儒家官员更是脸色一白,但在朝堂之上根本没有辨赢陆羽,他们也没办法,只能低下了头认命。

“诺!”对此,胡惟庸倒是无所谓,毕竟他虽然披着儒家的一层皮,但对于儒家并未多少忠心,对他来说,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利到了,把孔夫子卖了可以。

接着,朱元璋更是嘉奖了陆羽,这次朝会才算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