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指点叶落烟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职之罪

胡惟庸府邸,今日虽无盛宴,但依旧聚满了一众淮西勋贵,朝中但凡有什么事,他们都会团聚于此,共商对策,毕竟现在淮西集团的老大是胡惟庸。

“没想到,太子殿下果真有两把刷子,只是略施小计,便将黄河决堤的内情查出,还揪出个罪魁祸首来!”

“原只想这太子只是苦读书的呆子,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手段,连那毛骧都为之震服,受之驱使。”

费聚、陆仲亨等人,对朱标的表现大为震惊,此刻正瞪眼宣讲,说得唾沫横飞。

其余诸臣也都听得一脸震骇,不由唏嘘啧叹。

“太子殿下果然不同凡响,真有陛下当年的风范,只是日后他若登基,只怕咱们的日子……哼哼!”

众人口中虽在震惊夸赞,但言语之外,多是担忧,太子是贤能之人,又颇具手段,这对他们而言,可不算好消息。

他们倒更希望这太子是个宋仁宗那样的人,日后也好忽悠。

人群中,胡惟庸虽默不作声,但他脸上的神情阴郁不定,显然也深有感慨。

“哼,当真没想到,太子殿下处理起地方事务,倒也精深熟稔得很!”御史中丞涂节凑了上来,摇头作不忿状。

“是啊!”

胡惟庸深叹口气道:“早先……倒是老夫低估了他!”

想到这里,胡惟庸抬手望向众人道:“太子殿下有德有望,更具非常手段,诸位须当警醒,日后再遇,当得小心谨慎着些!”

听他提点,众人自是拱手称是,倒是身边涂节不发一语,脸上青白交加,似仍有不忿。

胡惟庸当然知晓涂节不满之处,冷幽摇头:“此番赈灾之事,本相已替你争取,但陛下既心有所属,自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涂节原还指望这赈灾之功能引他仕途上进,这时当然心有不忿,但胡惟庸开拨,他也不好再发作,只拱了拱手,微微颔首道:“下官知晓了。”

“还有……”

胡惟庸又蹙起眉:“此番那开封河堤要案,你涂中丞未必脱得了干系,还得小心地方,莫叫陛下揪住把柄!”

“把柄?”

涂节略一犹豫,迷惑道:“下官与那开封知府又无甚干连,怎会牵连到咱身上?”

胡惟庸略叹口气:“你好歹是御史中丞,管着地方监察御史……可此番大案,你那监察御史可曾上书过?”

“这……”

叫胡惟庸一辩,涂节脸色一滞,再答不上话来,他手下的监察御史遍布各地,像那开封北平要地,自然也有御史。

既是监察御史,自要起到监督百官之责,但这次案子,开封的监察御史却没有任何发现,就算没有于那开封知府勾结,但也是失了职,连带着,他这御史中丞,自也算失职。

心中思忖良久,涂节越想越怕:“陛下当不会……牵怒到下官吧?”

“哼!”

胡惟庸冷哼一声:“咱们那位陛下的心思,谁能料明?我劝你,还是早作筹谋,想好求恕领罪的词儿吧!”

……

“吾儿速来,快叫为娘瞧瞧!”

夜间的乾清宫内,朱元璋一家三口聚在了一起,三人同坐一桌,享受一顿家庭小宴,也算其乐融融。

“黑了不少,精壮了少许!”

饭菜早已备好,但马皇后显然没用膳的心思,她一张温脉双眼只顾盯着朱标上下打量,不时点评其身上变化。

朱元璋笑着替她夹菜道:“男儿家黑点好,要那么白净作甚?”

随即,他又夸赞道:“此番标儿巧计频出,既查出水灾真相,又抚慰了灾民,还恢复了开封一地的民生民计,倒真值得一夸!”

马皇后回过头来,笑着点头:“倒也是,不过这一切,都还仰仗那陆小先生教导有方!”她早已从朱标口中听到陆羽诸般教诲,自对其颇为欣赏。

朱元璋一听,登时不乐意了,将筷子放下,他轻哼了声道:“关那臭小子何事,主要还是咱们标儿处置得当!”

他心中纵对陆羽有万般欣赏,也不能此刻在自家皇后跟前失了朱家威风。

夸自己儿子,和夸外人可不同,朱标聪明那是他老朱家血脉好,可那陆羽功劳,可摊不到他朱重八头上。

眼看朱元璋傲娇狡辩,马皇后倒不以为怪,她只笑了笑道:“说起来,那陆小先生到咱大明已有段时日了,我倒从未见过他哩!”

朱元璋眉头微蹙:“咋了,妹子你要见那臭小子?”

马皇后巧笑倩兮,温婉美眸轻巧地眨了眨,她显然正有此意。

“好吧,过几日咱倒要去拜会一下他,届时捎带上你?”朱元璋先前的不忿只是装模作样,他倒不至于这般小气。

马皇后欣然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

翌日,朝会。

这次朝会的主题,当然是太子朱标,及其妥善安置的开封问题。

开封水灾虽已料理妥当,但其暴露出的问题,仍需警醒关注。

朝会上,朱元璋先对这次黄河水情做了番总结,对朱标诸般措置做了番嘉奖。

而后,他又面色一冷,谈起那水灾缘由道:“此番黄河决堤,其根究便是开封知府等人贪墨修河款项,以劣品物料修筑河堤,使得河堤不堪大水冲漫,溃决崩塌!”

“那吴仁行只图一己私利,致使阖城百姓蒙遭天灾,如此行径,当真人神共愤,天理难容,此等贪官污吏,当真为我大明朝堂之耻,若叫咱揪住这等人,定将其剥皮实草!”

说起此事,朱元璋一脸气愤,直骂得唾沫横飞,脸色涨红。

怕是那吴仁行若复活过来,听了这般谩骂,还要感谢朱标斩得及时,免了他受这大罪。

愤生生骂了一通,朱元璋又怒眼扫向大殿之下的群臣。

感受到他那般威怒目光,朝臣们心下颤栗,连忙低下了头,只是心里腹诽着,不知又是哪一位要倒大霉,该为这黄河决堤案担责。

便在众人担惊害怕中,朱元璋冷声说道:“涂节,你这御史中丞是怎么当的?出了如此贪墨大案,缘何那开封诸地的监察御史,竟没个消息?”

在朱元璋怒气冲冲的质问声中,涂节战战兢兢站了出来,颤巍巍拱手答话道:“陛下,臣……臣的确未收到御史传报,也不知那黄河贪墨之事。”

“不知?”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涂中丞是不知内情,还是明知而不报啊?”

知而不报,这罪名可就大了。

涂节连忙跪地,惊惶拱手道:“臣当真不知内情啊,陛下!”

早先经胡惟庸提醒,涂节早已做了各般猜度,对朱元璋的质问也有了心理准备。

眼看朱元璋不打算轻拿轻放,他连忙拱手领罪:“下官身为御史中丞,未能查实地方官贪墨大罪,是为失职,下官……甘领罪责,只是……只是下官确实不知内情,更不敢欺瞒陛下啊!”

先承认失职,再自领罪过,最后再将那罪名最大的欺君之罪推卸掉。

涂节这一番争辩,已算是做到极致。

若换个温厚些的君王,见手下人这般认罪,倒也就重拿轻放了,但朱元璋可并温厚。

“失职?”

朱元璋再一冷哼,冷厉目光如利箭般扎向涂节道:“你可知道,你这一失职,开封一地有多少百姓要受灾蒙难?”

涂节一听,心下咯噔一声,如坠深渊,周遭官员也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倒是胡惟庸,终是顾念情谊站了出来:“陛下,涂中丞确然有罪,然其身在京师,远顾不及开封之事,再者,下官身为宰辅,未能尽到统领监察之责,也当负有失职之罪!”

胡惟庸先替涂节开脱,又自领罪责,这显然是在替自己小弟担当。

闻言,涂节望向胡惟庸的眼神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见得胡惟庸都站了出来,朱元璋略顿了顿,面上怒气已消了大半。

“胡相不必自责,此事倒并非你之过错!”朱元璋幽叹口气,随即又朝涂节瞪了一眼:“你也起来吧!”

显然,最终朱元璋还是决定轻放了,毕竟他也知道,这错不在涂节身上,今日只是想敲打他一番。

涂节一听,当即深叩一头,再缓缓起身。

随即朱元璋继续道:“然涂节未能尽到监察之责,罚俸一年,另召回开封诸地监察御史,论罪责罚!”

这些监察御史,最低也是个失职过错,要是牵连到河堤贪污案的,更怕是脑袋不保,但涂节却管不了这些了,自己都被他们牵连了,差点治罪,哪里还会管他们,甚至就算朱元璋不动手,他也会暗地里给这几人小鞋穿。

“此番黄河灾情,幸得太子措置得当!”处置完御史,朱元璋收拾起心情,又夸赞起朱标来。

说起太子功绩,朱元璋的嘴脸自要好看许多。

众朝臣刚刚从担惊受怕里平复下心情,此时见天子心悦,当即又拱手吹捧起来:“恭喜陛下,太子贤明如此,我大明后继有人了!”

好一番溜须拍马,捧得朱元璋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一场朝会,便在这样和气的氛围里宣告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