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东海计画》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海妖！”
……
“脸怎么白了？”
“泡水泡大发。”
“怎么又红了？”
“容光焕发！”
……
戏台上，演员卖力的唱着词，时不时引来台下一阵阵叫好声。
大明戏曲，可不讲究文明看戏，静不做声，要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凡是唱到了精彩之处，少不了阵阵喝彩。
尤其眼下这一场戏，面对的观众正是即将开拔前往青海的宁夏镇士兵。算是临行之前，当地官府的一项劳军表演节目。
士兵们心直口快，更兼即将前往战场拼死搏杀，谁还会管这个那个的。有的时候，士兵们的叫好声，都能超过台上的伶人。
就算是如此乱糟糟的环境里，台下的士兵们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一个个脸上都乐呵呵的，看的目不转睛。
虽说如今台上演的戏码，大部分士兵都已经看过，但是如今的人们大多缺少精神娱乐，能够有机会再看上一遍经典戏，没人会拒绝。
更何况，据传说这一出戏的作者，乃是当朝天子亲笔！
名为《东海计画》！
朱翊钧在后世的时候，传统戏曲早已经式微，只是在网上看过一些诸如《三堂会审伽利略》《魔改哈利波特》之类的东西。
虽说大明的戏曲和后来的京剧仍然存在很大的区别，不过朱翊钧平日专注政务国事，对于这类过于古老的风格，着实欣赏不来。
如果按照西方古典音乐的划分标准来算，此时的音乐连古典音乐都算不上，属于传说中的古乐，巴赫来了都得叫声祖师爷。
不够劲啊！
就像看惯了发展成熟的网文，再看网文早期的作品，总觉得充满了毒点，行文也不够舒服一样。
哪怕如今再流行再经典的吸取，对于看惯了后世无数天才绞尽脑汁心血之作的朱翊钧来说，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亲自出手，整合中国各地的戏剧，创造一种全新的“京剧”。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太麻烦了。
文化领域，朱翊钧觉得自己作为当权者没有必要管的太死，如今大明拥有充足的文化自信，可以让它自行蓬勃发展。
自己只需要起到一定的引领作用，在一些重要地方发表一下意见就可以了。
戏曲和报纸不同，报纸的最主要受众是终究还是读过书认过字，有一定文化知识的人士。哪怕暂时穷困，只是一个穷酸书生，放眼大明，也算不得底层。
但是戏剧就不一样了，走一地演一地，老百姓只要能听得懂汉语，就是天然的受众。而且很多时候，戏台子都是由各地的地主、官府、有钱大户邀请开演，百姓们一分不用花，只需要凑凑热闹，捧个人场。
因此，戏剧比起报纸，能够影响到更加底层的大明百姓。
这部分下沉市场，是过去的报纸难以施加影响的部分。
因为就连朱翊钧也不清楚，当今的百姓具体喜欢什么样的形式。
给他们听摇滚、说唱，很有可能接受不来，只会觉得吵闹。
而自己作为皇帝，又恐怕身边人不敢说出实话，认真评判自己的作品。
就算自己创作的戏剧无人问津，让百姓接受不来，说不定也会有人弄虚作假。毕竟如今没有票房、收视率、订阅的说法，连作假数据都用不着。
所以他在考虑戏曲作为宣传工具的时候，就没想着自己大包大揽，只是提出了一些概念性的主题，主线、以及部分片段，也可以算是考试题目。至于剩下的内容，都让招揽来的戏班子自行发挥。
创作出来之后，还会在民间小范围的进行试演，如同养蛊一般的互相竞争。谁最后做出来的成品最好，谁能够让观众接受，谁的版本才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样板戏，传遍全国。
直到这时，成功创作出样板戏的戏班子，才能够得到最多的奖赏。
他用这种方法，逼迫戏班子们激发最大的潜力，创作最好的作品。
经过这些年的多次筛选，《东海计画》就是其中一部成功击败了诸多竞争对手，得以流传到全国各地的作品。
这一出戏讲的是万历初年的故事，倭寇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盘踞在距离海岸不远的海岛上。官军一旦派船前来，倭寇们就会逃窜到更深处的大海，等到官军走了之后，他们又会回来，继续为祸地方。
官军想要将这些败类全部消灭，尤其是自称海贼王，据说连海外蛮夷都害怕的罗杰罗三炮。传说他劫掠大明海疆多年，从山东、南直隶一直到广东，四处作恶，积累下了富可敌国的财宝。
若是直接将他杀了，找不到宝藏，也很可惜。
奈何海岛附近的形式复杂，难以达成目标。
于是有人提出“用间侦查”的办法，派出了大明水师中的精干林如龙为间，扮做海盗的模样进入海岛，潜伏在其中，探查其中的详细情况，找到宝藏所在地，之后与官军内外合击，一举消灭。
最后立下大功的林如龙还得到了当朝皇帝的赏识，赐予他子荣的字，从一个基层小兵一下子跃升了无数阶层，成为得到了世袭武职……
倭寇海盗算是前些年大明的热点话题，嘉靖朝那几十年闹得天下皆知，朝廷花费了好大的力气，练了几支兵马，戚继光就在抗倭的过程中崭露头角，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
直到万历初年方才彻底消灭，使得海疆平静。
算是朱翊钧的一项重要政绩。
虽然是站在嘉靖、隆庆两朝的肩膀上，不过朱翊钧揽下这个功劳，谁也说不出来不是。
于是朱翊钧结合了自己看过的《林海雪原》《a计划》等经典作品，弄出来了这么一个官军精锐剿灭海盗倭寇的故事。
计划这个词是后世的现代用法，古代都是“计画”，所以朱翊钧入乡随俗，没有弄出新的语义。
至于这个故事没有遵照《林海雪原》的设定对付山贼，而是采用了《a计划》的海盗反派，其中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哪怕放到现在，大明的官军也没有彻底消灭陆地上的盗匪。
朱翊钧身为皇帝，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揽这个功劳。
陆地上的盗匪此起彼伏，一茬一茬的消灭不完。
哪怕朱翊钧自认此时勉强能算太平盛世，但是诺大的国家，还是会在各地出现问题，朝廷难以及时处理。
后世摄像头遍地的时代，都免不了突发的恶性案件，就更别提此时的大明了。只要某处出现天灾人祸，免不了会出现贼人不法，惹是生非。
总有刁民！
海盗倭寇们能够被彻底剿灭，多年不再复发，还是因为大海和陆地的情况有所不同。
海关已经打开，海贸兴盛。
有能力出海流窜作案的，不如安心做生意，赚得多，也更安全。
而山贼之类的就无需这么大的成本，只要心发狠，肯吃苦，躲在深山老林里，如今的官军是不可能地毯式搜索的。
海盗就没有办法这么躲了，大明附近的大小海岛，都已经被官军占领。北到日本，南到南洋诸国，各处都有大明的人。
哪怕是小国国主，也不敢窝藏盗匪，和大明作对。
就算作为个人，海盗能够躲藏起来，但是他们想要出海作案，就得用船，就需要码头。
比起深山老林里的山贼，反而目标更加的明显，更容易被剿灭。
至少是大明本土海岸附近，海盗绝迹。
至于南洋一些小国偶尔还会受到不知名的“海盗”滋扰，被迫请求大明援助，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明的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在构思中隐藏的一丝纠结，他们只是觉得这一出戏够热闹，够好看，打的够爽！
很多人还以为戏剧中的主角林如龙，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因为如龙这类名字在大明其实不犯忌讳，文坛大佬李攀龙隆庆朝因病去世，明末还有个著名的阉党李夔龙。
而且各方面的事迹又都是在大海上发生，与他们有些遥远。不至于在某些细节上出现破绽，符合普通人的想象。
这些人大多认为自己只要像林如龙这样，拥有超群的智慧谋划、勇气胆魄，加上一点点运气，一样有机会突破阶层。
至于封爵成为勋贵，过于遥不可及。
只要能够成为一个普通的世袭武官，在普通的士兵眼里，都是一个如同天上月一样的遥远梦想。偶尔畅想一番，聊作行军苦闷时的一点点乐趣。
如同《东海计画》这类已经通过层层考验，最终被确立为样板戏，推广向了全国的戏剧还有不少。戏班子卖力的演出，让临行的士兵得以大饱眼福。
军心如此，基层都还是心向朝廷。
就算是心有不甘，不愿意离开苦心经营多年宁夏的哱拜等人，也只能安耐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的遵从命令，做好前往青海作战的准备。
……
西北各地的官兵受到抽调，前往青海接受郑洛的调遣，与当地仍旧忠于朝廷的部落一同对付永谢部等顽固分子。
于此同时，哪怕北方的蒙古部落暂时还算老实，朱翊钧也不想等到出了事情再处理。
有些潜在的威胁处在萌芽中，不妨同样提前解决了。
很快，朝廷的使者跨过长城，前往草原各部，传达大明皇帝的旨意。
“什么，你们朝廷要派军队去北边？去那么远干嘛，就算夏天也不是啥好地方。俺们都不乐得去，还有封狼居胥是啥意思，总拽这些文绉绉的，俺们听不懂……”
听闻旨意，有人满心疑惑。
什么叫你们？
都是已经得到了朝廷册封的臣子，还分不清你我。
使者听着这话，心中暗骂，连话都不会说，这帮草原蛮子对朝廷还是不够忠诚。
果然陛下的敲打很有必要。
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西北有贼子作乱，朝廷已经派往大军前去剿灭，这一次的势头可比当年对付土蛮的时候还要浩大，他们讨不来好。
陛下未免这北边有人忘了当年之事，破坏好不容易的和平，再起战火，有意让人去北边走上一趟。
这一次，你们各部都要出人，随着朝廷的人马前去，作为见证。
至于这封狼居胥，乃是小两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和你们蒙古没有关系的匈奴人……”
听着使者的解释，这人明白了过来。
在前些年蓟辽宣大四镇多次主动出兵，反过来突击那些在秋天劫掠大明边境的部落之后，已经在长城北边，建立了足够的军威。
受到重创的一些部落，或是向北逃窜，远离大明，或是选择臣服，不再惹是生非。
因此，这距离长城较近的“南蒙古诸多部落”，和大明的关系还算不错，长期保持着商贸往来。不过盘踞在更北边的蒙古诸部，其实还是敌视的关系。只不过之前受到了重创，还在休养生息。
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想不开，又会南下搞事。
到时候，先受到伤害的不是大明边境，反而是这些南蒙古部落。
因此，在西北都已经有蒙古部落闹事的前提下，大明再一次出兵敲打一番，合情合理。
朱翊钧倒是没有指望能够在这一次的行动中，对北蒙古造成多大伤害。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永乐五征漠北，北边的蒙古部落总是会及时逃窜，跑到更北方的苦寒之地，暂时躲避大明官军的锋芒。
所以这一次，目的不是为了消灭有生力量，而是为了展示肌肉，宣扬武力。
就是要大张旗鼓，让蒙古各部都知道。
要是有愣头青愿意主动前来和大明对拼，经过戚继光等名将多年训练的九边战士，也不怕厮杀。如果他们不敢来，大明也可以顺顺利利的前往狼居胥山，再现汉时伟业。
同时这些怯懦之辈，连同族的南蒙古都会瞧不起他们，更不可能成为大明的威胁了。
彻底敲打一次草原，大明陆地周边，就没有什么谈得上威胁的敌人。
朱翊钧才能够放心的将精力用在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