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千年孔家

虽有争议，可是彩票还是和图书馆一同开始向全国推广，从南北两直隶和山东三地开始，率先进行建设。但凡建成了图书馆的府县，当地必有更早完工的彩票站。

相对而言，图书馆虽然是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但是彩票站能够带来更直接的利益。

财帛动人心。

朱翊钧相信自己能够坚守本心，不会从彩票的收益里直接抽成拿钱。

但是这么大的肥肉，眼馋之人不在少数。无论是奖金分发、运营成本，还是福利支出，在这三个方向上只要想揩油吃肉，都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

依照如今的交通通讯技术，不能联网、也没有办法电视直播，完全依靠报纸传递消息的话，太过缓慢，难以及时有所反馈。

一个不好，惹出祸事，很容易因此败坏朝廷和皇帝的声誉。

故而，朱翊钧虽然确定了相应的规则、玩法，却不打算亲身下场，惹上一身骚。

容易沾染污水的活，就得让别人来干。

让他人承包运营彩票站，作为当地庄家，获得某一地区的特许经营权。小者只限于一县，如南京北京这等重镇。大者也不会超过一府，避免尾大不掉。朝廷与皇家，只负责监管查账，以防止有人弄虚作假。

售票所得的银钱，都会存入已经逐步发展起来了的各地银行中的专管账户里。

而且大部分玩法的奖金和规模都很小，只限于当地府县，即便闹出来了麻烦，也容易控制得住。

承包了彩票站的人，则是从每一份售卖的彩票中抽取固定比例的流水，卖的票越多，赚得也就越多。作为一种得到了国家承认的合法博戏，前景极其可观。

大体上，他所规划的彩票和后世差不多，只是限于时代，在地区上变得更加分散。

可以说，只要能够承包彩票站，就是稳赚不赔，日进斗金的绝佳生意。

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包的。

京中的勋贵们，率先得到了皇帝的恩赐。

从武清伯、固安伯这两位皇帝的亲戚以降，诸多勋贵都在上疏请赏之后，得到了不同地区的彩票承包权。

看似是皇帝对于勋贵们过于恩宠，但是朱翊钧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勋贵们和他的一种默契妥协，利益交换。

伴随着清查田亩的不断深入，北直隶这一帝国核心地区，同样开始了清查工作。

皇帝以身作则，所有的皇庄都敞开了配合调查，没有一个太监都敢于闹事。李太后和陈太后同样约束了家人，配合朝廷办事，把自家手里的土地全都重新丈量一遍。

至于再早的外戚们，如今都已经衰落，更没有和朝廷对抗的胆子。

然而勋贵们和军中势力牵涉颇多，有几个仗着前几年为国立功，变得有些跋扈。

虽然不敢在朝中闹事，与文官抗衡，可是在面对前来庄田里清查的小吏时，却纵容家奴抗拒清查，呵斥、殴打了小吏。

得知此事，朱翊钧趁机发作，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派人传达皇帝的口谕，将他们怒斥教训了一顿。令他们在家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并且罚没了他们的所有土地。

饶是如此，这几人也得感念皇恩浩荡，没有像当年嘉靖对付张家兄弟一样，直接褫夺了爵位，并且将他们关进大牢里。

胆敢抗拒朝廷行事，此事可大可小。

说轻一点，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随着时间被淡忘。可是说重一些，处死都不为过。

现在割肉放血，还没有到被抄家的程度，已经算是很好的好下场了。

崇祯色厉内荏，刻薄寡恩，成天甩锅，左右摇摆，手里没有可信用之人，又恰逢国家面临危局，皇权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勋贵们自然胆子大得很，不愿配合皇帝。

可是即便如此，得知要被皇帝“借钱”的武清侯李国瑞，也只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以及耍无赖装穷的手段。而且一听说崇祯坚决要向他“借钱”，没过多久就急病而亡。

若非死了苦主，惹起众怨，再加上五皇子同样病死，至少崇祯能够成功的抄得这一家家产，弥补国用。

再尝到甜头之后，未尝不会继续下手，挽救明末的危局。

但是如今他可不一样，国家中兴，蒸蒸日上。对内国库日丰，百姓安居乐业，对外还取得了几场胜利，将蒙古和倭寇两大长久困扰国家的祸患，一并解决。

文臣逐年加俸，武将地位有所提高。他们就算对于皇帝的部分变革方略不认同，有所不满，可是大体上

都是支持的。

在惯性之下，一个庸碌之君，都能得到许多人的忠诚，更何况是朱翊钧？

如今的他，已经积蓄起来了足够的威信。

哪怕对个别勋贵动手，也不用太过担心。

崇祯有五皇子病亡，但是经过了医疗和宫中制度变革的当下，他的几个皇子、公主，目前都很健康。

哪怕真的出现意外，他也不会纵容类似的流言蜚语。

不只是从重打击了几个首先出头，抗拒清查的勋贵。朱翊钧还以此为例，召集了京中所有勋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讲述了一番兼并土地对于国家的危害，劝说众人主动出售一部分土地，让自家土地都在限额之内。

按照爵位的不同、国公、侯、伯，各自能够占据的土地面积都会有所不同。

即位不久，他就曾经给徐阶写信，设下了土地限制，徐家不许再占更多土地。

那时候此事还没有公开，只是私下的“劝说”，因为朱翊钧还不想早早的背上逼迫老臣之类的坏名声，并早早暴露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徐阶在名声臭了之后，完全不可能违抗皇命。

后来当李成梁、戚继光因功封爵之后，他考虑到李家长久主军辽东，很容易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不利于将来的改革。所以将对于李成梁的土地封赏，都放在了京郊附近，并限制他在辽东占据过多的土地。

以往的贪官污吏，喝兵血，吃空饷的军官，即便在地方上狠狠的捞钱，往往都不会在为官之地置办家业，而是把积攒的银钱全部送回老家，购买老家的土地。

徐阶在老家华亭，严嵩在老家分宜，都有不少土地。

对于李成梁来说，他的老家就是辽东铁岭，故而朱翊钧限制的就是这一点。

只是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成为定例，约束的，只有寥寥几人，虽然有些许非议，影响不大。

然而等到现在，朱翊钧终于决定，把手伸向所有勋贵，限制他们，以免人人都兼并成超级大地主，成为一个个财政黑洞。

只不过他知道土地在世人眼中，是何等的重要。

当官的、从军的、经商的、读书的、出海的、上山的……

但凡有所成就，都会购置土地，作为家族的长久打算。

买来的土地，自己不种，租给佃农，每年坐享其成，哪怕遭遇了天灾人祸，收成不好，也能够将没有收来的租金转化成债权，进而更深度的控制手里的佃农。并且趁机逢低吸纳，兼并附近的土地，资产扩张。

每一块土地，在这些勋贵们的眼中，都是能够源源不断产出金子的小金矿。是自古以来最为稳定，年化收益最高的投资标的。若是以市价出售土地，在一般人的眼中，就是败家仔一样的行为，才有了“崽卖爷田不心疼”这句话。

让他们割舍掉土地，真真与割肉无异。

可是朱翊钧依旧要做，只不过他不会过于机械死板，直接用皇权强压。

勋贵们在有心抗拒之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

扁鹊说他有兄长，能够在病情尚未严重的时候，就早早发现，并且医治，朱翊钧正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没有必要搞得和勋贵们太过对立，让皇帝和臣民们离心离德。

故而他选择了彩票的利益作为交换。

左右都要让人负责经营，赚取这部分收入，给谁都是给，倒不如交给勋贵们，换取合作。

彩票的利益源源不断，在皇帝的支持之下，前景广阔，虽然比不得土地那般让人习惯，至少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他不想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了足够多的余地。

不只是彩票，之前成立的几家出海对外贸易公司，都是同样的利益交换。

虽说有点强买强卖的意味，然而朱翊钧身为皇帝，肯为了臣子让步到这一点，已经给诸勋贵们足够多的面子。

哪个敢不识趣？

除非自己和家中的妻子儿女，家奴仆人，每个人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点，否则不就是等着被皇帝找麻烦？

朱翊钧之前没有对勋贵们下手，可是他在面对宗室们的时候，可一直都没有手软。

总共已经有几十名藩王、郡王获罪除国关进凤阳，受到牵连被抓的宗室就更多了。

若论杀鸡儆猴，皇帝杀的鸡已经足够多。

哪怕多年经营，互相联姻，勋贵们和军中将领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可是皇帝一旦动怒，就算干不掉整个勋贵阶层，也能废掉几个国公、侯爷。

正因此，勋贵们无不老老实实

的听从皇命，照着地图，各自选定了某一府县，决心好好经营彩票事业。

京城比较特殊，城内多有富贵之人居住，集聚了全国的财富。

所以，就像是京城被分成了宛平、大兴两县一样，这里的彩票站，不能由一人独享。虽然被分给了武清伯、固安伯，可是时限最多只有十年，十年之后，必须更换。至于其他地区，可以在十年之后，看情况继续延续。

哪怕这两家分别是李太后、陈太后的母族，朱翊钧也没有过多照拂，反而更加严厉。

就是因为这两家虽是身份最为尊贵的外戚，但是蹿升太速，根基不深，最适合被皇帝拿捏，作为敲打其他勋贵们的“鸡”。

当然，一旦有哪家勋贵在运营彩票的时候，做出不法之事，一样会被查处，取消经营权。

若是惹得民怨沸腾，说不定就连爵位都保不住。

巨额的利益就这样摆在面前，若是能够坚守本心，就能够得到细水长流的富贵。

可若是真的控制不住，被皇帝惩罚，也怪不得旁人。

除了京中勋贵，盘踞山东的孔家，同样得到了这一赏赐。

皇帝允许他们，可以在孔府的老家曲阜经营彩票。

而且与面对勋贵的时候有所不同，朱翊钧目前还没有对孔家提出限制土地的要求。

对孔家有所优待，在世人眼中，似乎是理所应该。

就连勋贵们都没有因为这种差别待遇，生出什么怨言。

然而朱翊钧自己心里清楚，故意给予这种恩赏，并非是他有多么看重孔家，反而是他对孔家动手之前，用以迷惑世人的一颗烟雾弹！

历朝历代，对于孔家都多有优待，不断予以加封、赏赐，哪怕金元两代都没有忽略。

可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看上去，似乎还能继续延续下去。

不过朱翊钧很想啃一啃这块硬骨头。

无论堂前王谢，还是五姓七望都已经衰落，但孔家依旧屹立不倒，哪怕是京城的勋贵，都比不上衍圣公活的逍遥自在。

在明初就被洪武封为一品，大礼朝贺时，能够位列文武班首，地位尊崇，还能够享受诸多实际好处。

用于埋葬孔子及其后裔的孔林地，用来养育孔孟颜曾四族学子，供他们科举的学田，以及用来祭祀孔府的祀田，都无需缴纳税粮。

这是国初制定的规矩，而且这类田地，还得到了历代皇帝的不断恩赐，累积到如今，光是恩赐的田地就已经超过了六千顷，还没算上孔家私人兼并的其他土地。

曲阜的县令最开始还是有衍圣公兼任，后来才改成了孔氏族人担任，但是隆庆时，衍圣公依然有权利上奏朝廷，要求废除不和他心意的曲阜知县。

这哪里还是大明的天下？

简直就是国中之国，已经不是一般的敌人了，必须要出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