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伊比利亚不能统一

大彗星当时持续了几乎三个月，是欧洲的国王、贵族、牧师和平民们都无法忽视的异景。

重要的是，1577大彗星确实没有在历史上找到第二次观测记录，难以给出令人信服的科学解释。如果换成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反而更能够让这个时代的人们接受。

就算是上帝是欧洲的主流信仰，是理论上的唯一真神，但是是内心真正相信的虔诚教徒，并没有多少。遥远的东方，太过神秘，充满了想象空间。

许多人不禁壮着胆子猜测，这个以幼童之龄即位称帝的少年皇帝，得到了某种神明的赐福。

其实在大明内部，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有许多人存在着类似的想法，皇帝乃是天上的仙神下凡，正好符合了一以贯之的天子乃是天授的传统。

只不过别的皇帝大多是假下凡，这个是真的。

别人的宝贝是雌的，他的是雄的。

朱翊钧虽然一直在想办法破除迷信，破山伐庙治理淫祀，让童男童女进献给河伯、龙王之类的蠢事重演，但是早期为了尽快给自己树立起一定的权威性，不得不借助这种人们迷信的天文星象。

这就导致了他虽然多次宣讲过，不认可天人感应等说法，也将许多科学知识打着帝国真理的旗号传播了出去，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认为这是皇帝在任性的嘴硬，或是下凡仙神碍于天规天条不能明说。

朱翊钧虽然知道有这种流言的存在，但是一直都没有去处理，放任相关说法的传播。

他不断抛出来的新奇知识，一旦得到验证，就会再度强化这种印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迷信，却同样增强了他其他言论、政策的权威性，让他比较激进的变法革新，能够更顺畅的执行下去。

就像是哥白尼研究日心说，牛顿研究万事万物之间的规律联系，其实最开始都是为了证明上帝的存在，从另一个角度来阐述神的意志，只不过后来越研究越觉得上帝是多余的一样。

强行让这个时代的人，完全接受无神论，全面转向科学立国，未免强人所难。更何况即便是他至今也不了解穿越的具体原因，只是采用了多种方法验证探寻过后，确实找不到所谓神明存在的痕迹，才将鬼神作为没有必要存在的干扰项，剔除干净。

只要人们习惯了这种猜想、质疑、实际验证的体系，民智得到开启，慢慢的就会习惯这种思维方式。当看到异常天象时就不会再去考虑神怪、祭祀，而是会认真思考其中到底蕴含了怎样的原理。

否则像是清代预测了日食等天象之后，还要召集文武百官郑重其事的举行仪式，保护国运，就未免太过悲哀了。

相对比大彗星，倒是哈雷彗星研究资料比较多，欧洲同样在1531年对其进行了观测记录。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古代欧洲的观星记录虽然比不得古代中国，可是近些年在观测、分析研究等方面的积累，依然值得大明学习。

朱翊钧并非专业人士，能够知道哈雷彗星的周期不是绝对的76年，偶尔会有几年的误差，其原因多半是因为靠近了近日点时质量被蒸发，影响轨道周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未来更多的深入研究，还需要后人努力。

但是这些消息伴随着持续了几个月的大彗星事件传遍欧洲之后，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各地的学者，都对大明的使者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心。

哪怕那个时候的大明使团，都还分别在里斯本和马德里逗留，没有前往欧洲其他地区，依然先声夺人，起到了极佳的宣传效果。

极少有人会在意这其中蕴含的知识的重要性，大多数人还是将之作为一种新奇的八卦谈资。

欧洲开启大航海，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探索出一条新路，绕开奥斯曼等中转国家的垄断。虽然航路已经被探索出来，启动了直接的海上贸易，但是对于大多数欧洲人来说，遥远的东方大明是那样的神秘莫测。

现在他们终于来了，而且开局就是一个如此令人震撼的消息。

当时各地贵族对于大明货物的订单量，就迎来了一波暴涨。

之前还只是一种互通有无，对于奢侈商品的正常需求，可是伴随着大明使团不断在各地活动，欧洲对于大明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于是他们得知，这遥远的东方国家，无论是面积还是人口，都几乎能够和整个欧洲持平，甚至超越。

如今的欧亚界线划分，并非是后来的乌拉尔山脉、乌拉尔河，而是黑海以北的顿河、伏尔加河。俄罗斯虽然已经从莫斯哥公国改成了沙皇俄国，但是目前的他们，依旧被

欧洲人视为是深受东方游牧影响的野蛮斯拉夫。

大明竟然能够如此强大，哪怕有人怀疑是大明使者的自我吹嘘，但是还是有许多人相信，这就是大明的真实情况。

早在几百年前，就有马可波罗的游记，有着几十年直接海贸带来的交流。

种种传闻和亲眼见到的物品，让他们都相信遥远的东方国家无比强盛、繁荣、民众安居乐业，官员、皇帝们都勤劳、廉洁……

因此，欧洲各国争相想要邀请大明的使者前去他们的国家，就像大明这次主动遣使，是打算与两牙正式建交一样，他们也想要在大明面前混个脸熟。

这正是朱翊钧派遣他们的目的之一。

不过大明的使团在每一个国家的目的都各不相同。

在西班牙和西班牙，达成了条文明确的合作，双方合作种植甘蔗，建造糖厂等赚钱的产业，让之前的一些谈判内容，在三国之间都受到认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保持和平维系友好，互不攻击、干涉，一旦发现对方船只遭遇海难，要互相救助等内容。

就像这一次一样，未来大明的船只，可以前往两牙的殖民港口进行补给修整。相对应的，大明为他们多开放几个港口，在糖业合作上进行一定让步。

两牙已经纵横大海多年，而大明的海上力量还十分脆弱。能够搭着两牙的顺风船，熟悉熟悉这个尚且陌生的世界，了解海外殖民地的运作模式，开阔整个国家的眼界，才是最重要的。

以往只能是欧洲的海商来到中国，却几乎没有中国人离开东亚区域，现在有了相关的条约，就能够放心大胆的让人们都奔向更远的世界了。

些许白糖赚来的利润，并不算什么。

在朱翊钧的估计中，这种合作最多能够维持十几年，就会因为双方矛盾的不断激化而破裂。

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时间，多半会比历史上来的更早。

与西班牙有所不同的是，被派往了里斯本的大明使臣，还在与葡萄牙国王的秘密会晤中，透露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葡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在明年有血光之灾！

这一次的血光之灾，不是受伤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因此损名！

具体的原因，则是一场尚未开始的战争，而且这一次的战争，死去的不只是一个国王！

朱翊钧说的就是明年极有可能发生的马哈赞河之战，葡萄牙限于本土狭小，人力资源不足，一直有着向北非开拓的打算。

葡萄牙已经在摩洛哥的沿海地带征服了一些据点，可是在摩洛哥忍受了几十年的屈辱之后，逐渐学会了欧洲人的战术战法，还购买了大量火器，开始重新收复失地。

葡王塞巴斯蒂昂一世早在几年前就曾经率军入侵过一次摩洛哥，只是没能成功。

结果摩洛哥又发生了一次政治斗争，奥斯曼支持的马利克成为了摩洛哥的新国王。而逃到了北边的前摩洛哥国王阿卜杜拉向他求援。

于是葡王再度募集军队，跨过直布罗陀海峡，与逃出了首都，手中还掌握数千骑兵的前摩洛哥国王阿卜杜拉合力南下，最终在马哈赞河畔，与受到了奥斯曼支持的新国王马利克所掌握的摩洛哥正规军发起大战。

后来此战也被称为三王之战。

结果在此战战败的塞巴斯蒂昂、前国王阿卜杜拉都直接战死，摩洛哥新国王马利克也因疾病在第二天突然暴毙，马利克的弟弟曼苏尔最终继承了王位。

摩洛哥内部的政斗，不在朱翊钧的考虑范围之内，葡萄牙此战大败，因此损失惨重，同样是朱翊钧乐见的结果。

可是塞巴斯蒂昂一世不过二十出头，还没有子嗣。

他战死之后，人们左找右找，最终在家族谱系中，只能找到一个六十四岁叔叔恩里克继承王位。而且这个恩里克叔叔之前的职位时红衣主教，碍于身份没有结婚，没有合法的孩子。

于是在几年后他因年老死去后，葡萄牙剩下的几个继承人，都比不过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最终让腓力二世成功加冕为新一任的葡王。

葡萄牙被西班牙联统兼并，伊比利亚半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统一。

塞巴斯蒂昂死不死无所谓，葡萄牙损失多严重都是好事，可是最终让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哪怕实际上西班牙在联统了葡萄牙之后，一直都没有成功消化，允许葡萄牙有较大的自治权，可以保留自己的议会、政府和法律。可是葡萄牙还要接受西班牙派遣的总督监管，而且在外交方面，也不得不跟随西班牙的步调。

这导致西班牙因此在当时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真正的称霸全球。

大明肯定没有办法干涉欧洲各国王位的继承，但是只要葡王塞巴斯蒂昂不死，事情就可以得到解决。

所以朱翊钧才冒了一定的风险，将这个预言通过大明的使臣透露给葡王。

大明皇帝连天上的星星都能预测，稍微预测一下欧洲几个国王的命运，似乎并不稀奇。

只是这种语言太过危言耸听，过于神棍，就连大明使臣自己都不敢相信，若不是皇命难违，他们肯定不会说出这些内容。

而且关于马哈赞河之战，使臣们说的十分模糊，都没有明确提到摩洛哥，只是说成一场会涉及到多个国家的重要战争。

朱翊钧没有把具体内容告知他们，就算葡王塞巴斯蒂昂动用美酒美女、金银财宝来诱惑，用严词刀剑来威胁，使臣们也没办法说出更多的细节。

当然，这也符合人们对于所谓预言的一贯印象。

一般来说，占卜家们对于未来的预言，都是十分模糊的。

朱翊钧可不会明确的说，塞巴斯蒂昂你这家伙本来就体弱多病，二十多岁还没有一个儿子，让国家长期存在继承人隐患。不宅在家里努力造娃，反而作死的跑到北非亲征打仗，结果送掉小命，断绝家族传承。

更不会提到奥斯曼、摩洛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能够精确到“明年、战争、死亡风险”，就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若非葡萄牙在他的未来规划中十分重要，朱翊钧才不会浪费口舌，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一次的塞巴斯蒂昂亲征，本身就遭遇了国内的反对，是他强行招募军队，才勉强动身的，其战力可想而知。

就算是朱祁镇看上去都比他更靠谱一点。

这一次的预言算是尽人事，看天命。

葡萄牙在北非有着诸多利益瓜葛，说不定此战最后还是会发生，或者塞巴斯蒂昂虽然躲过了这一次的兵灾，最终还是因为意外身亡，没能留下孩子。

不过就算西班牙最终真的联统了葡萄牙，他还有着更多的后手。

欧洲不是铁板一块，英法等多个国家，早就看西班牙、葡萄牙大口吞吃殖民、海贸的利益，心存嫉恨、想要取而代之了！

涉及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塞巴斯蒂昂到底还是没有胡乱张扬，把大明皇帝对于他的预言透露出去。使团在两国完成了各自的使命之后，便再度分开，开始了布局朱翊钧更加长远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