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鞭挞岸边鹿伴

第194章 对日贸易总公司

从朱翊钧即位以来,就在不断大力清理贪官污吏,动用考成法等种种手段提高行政效率。

哪怕是过去被视为沉疴痼疾的地方吏治问题,也在丝绢案之后逐步整治,几年下来,大明的基层已经与过去有了截然不同的风貌。

以往地方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压榨一番小民,反而对大户手下留情。

可是现在地方上那些所谓的大户,才是最受瞩目的,反倒是一天赚不来三瓜俩枣的普通百姓,日子比过去宽松了许多。

收齐一家大户的商税,能顶得上几百上千家小摊。而且一旦处置不好,百姓闹将起来,也容易引来上级的纠察监管。以至于就连县里的吏员都不愿多事,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

有实力的大户,在税收方面,相对比底层小民要吃亏不少,也正因为他们都是穿鞋的,有家有业顾虑极多,根本没有光脚闹事的底气。

过去勾结地方基层官吏,欺负欺负老百姓没什么问题。

但是当中枢的皇帝首辅,诸多大臣都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推动变革,要从这些大户手中收取更多金钱补充国库的时候,这股自上而下如同雪崩一般的恐怖力量,谁都无法阻挡。

虽然有些大商人能够将关系打通联系上阁部高官,可是对比而言,帝国高品的核心大臣,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商人能够收买的。

就算是十万两银子,也不足以让一个大臣堵上身家性命,违背众意。

自然,为了自己的前途,哪怕用家人奴仆等白手套间接控制,现在也得忍痛割肉。

不过朱翊钧并没有一棒子打死,正相反,为了促进资本的发展,在关上一道防止过度兼并的大门以后,他还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在前往日本的使团归国掀起的第一波热潮逐渐沉寂之后,朱翊钧又针对性的提出了关于未来对日贸易的全新政策。

“呦呵,这小小倭奴国不服王化妄自尊大,自家叫天皇也就罢了,我上国天使前去要求改正,也不听从。这还没算上他们疏于管教自家百姓,闹出倭寇扰乱我大明海疆的旧怨。要我说陛下还是太仁慈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就该出兵狠狠教训一顿,才能让他们知道好歹……”

“是啊,我大明圣天子不计较他们的前过,本想着在天子大婚的时候与民同乐,才赦免了他们积年之罪,还主动派船前往沟通,结果这帮贼人不知感恩,竟然还敢拒绝,我单单看报纸上的描述都心里来气!”

终于,朱翊钧在报纸上又公开了一部分情报,指明是由于日本天皇拒绝改换称谓,放弃了接受大明的册封,才导致未来的朝贡贸易将继续停滞。

错不在大明,而是对方。

至于足利家的幕府将军,其他的地方大名,都被他用春秋笔法隐而不提。

报纸一经刊印,许多人都为皇帝之前的善心感到不值。

主辱臣死,有人恨不得出海前往京都,把日本天皇绑起来抓到京师,让他一路游街示众,跪倒在宫门口,给皇帝磕头认错。

朱翊钧即位几年,凝聚国家民族意识,打造共同体的努力已经有了初步的显现。

以往皇帝高高在上,通过保持神秘感,隔绝内外等种种方式维护自己威权的路线被他摒弃。也没有将百姓视为牛马,随意压榨,欺辱取乐。

他反而真心愿意为百姓着想,并且努力实践,做到了“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

以至于现在很多人都不再觉得这天下只是皇帝老儿和王公大官们的天下,与他们这些一个月挣不来三千文的下层百姓没有关系。就连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百姓都已经隐隐开始认同,大明越发兴盛,他们这些小民才能真正能够过得平安。

现在还不是立刻对日发动战争的最好时机,朱翊钧虽然有所指责,却依旧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免得民间情绪过火,打乱了他的战略安排。

官方的朝贡虽然断绝,但是大明天子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在报纸上公开表明,允许地方百姓与日本进行私人贸易,互通有无。

海贸利润之巨,众所周知。

然而两国商贸牵扯不小,为了防止发生有贼人趁机外逃、泄密等种种情形,对于和日本的贸易,要设立一些门槛。

于是在朝廷的监管下,决定成立一个全新的机构——对日贸易总公司,全权负责管理相关业务,避免混乱无序。

中文的优越性在这里一下子就体现了出来,哪怕公司这个词是朱翊钧首次提出,稍读过几本书的人也能看字猜义,明白大概说的是什么。

读书比较多的更

是能够直接说出这个词的出处——孔子有言“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

大明六部下属就有许多名称和功用各不相同的司,大明皇帝现在提出要成立一个所谓的公司,众人就能够理解。

朱翊钧设想中的这个公司,就是参考了后来才成立的荷兰与英国的东印度总公司。

皇帝授予特权,允许其垄断对日相关的贸易。

可是这种公司并非像欧洲那样,由商人们组团发起,几十家小型贸易公司合并,最终形成庞然大物,能够反过来与荷兰这种集权程度不强的小国对抗。

而是从上至下的指导安排。

朱翊钧一句话,就能决定贸易是开放还是禁止。除了皇帝,其他任何人胆敢做出类似的举动,都有可能被人弹劾是积蓄力量,暗中谋反。

国内的商人势力再庞大,也无法和皇权和国家对抗。

这就决定了只能是他成立的对日贸易总公司吸纳消化其他海商,而不是反过来。

朱翊钧既然决定未来对日开战,就要做好一定程度的情报和物资控制。他要令出一门,而不是不同的海商互相竞争,结果把自己的祖国都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荷兰同英格兰发生大战,争夺海上贸易主导权的时候,荷兰的海商就十分短视,为了个人私利,疯狂购买英国的高利率债券,结果这些钱全部都转化成了英格兰射向荷兰战舰的炮弹。

本来当时的英格兰海上实力比不上荷兰,可是在巨额金钱的加持下,英格兰坚持鏖战,一直到第四次英荷战争,终于打败了荷兰。

在获得了胜利之后,英格兰就立刻宣布荷兰的资本都是敌对势力,他们购买的战争债券不被认可,不予兑付。

结果许多荷兰商人因此一夜输光了家产,原本盛极一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在顷刻间衰亡。

同类例子无论中外都能找到,也是商人在这个时代被人鄙视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工商业是未来,他不可能因噎废食,一想到危害就干脆限制商人发展。他还要想方设法的让这些商人有序发展,并且在将来的对日攻略中发挥作用。

所以其他零散海商倒不是不能从事相关业务,只是以后都要被合并进这家总公司里,接受统一的管理调配。

现在控制不了大明,至少他能够控制大明国内的商人。

这家公司名义上不是朝廷的官方机构,由不同团体共同出资成立。

技术、资金、船只等等,都属于出资范畴。

朱翊钧把之前那些船只,码头上的仓库等设施通通折算在一起,决定皇家占股五成,未来收益的一半,归属皇帝内帑。

户部占股三成,确保不会像永乐时那样,海贸挣来的巨额利润全部都被皇帝挪用,当成军费或其他用途。永乐花钱是为了征讨蒙古,还算是一个正当理由,可是未来的皇帝说不准就会把这些钱全都用来享乐、营造宫殿园林,奢靡无度。

哪怕朱翊钧现在十分节俭,他也愿意和臣僚们一起,对后世子孙提前施加几道约束。

国库能够从海贸中获益,朝廷官员的反对声音也会小很多。

剩下的两成,朱翊钧公开募集,允许认购股份,共享海贸之利。

其中一成股份专属勋贵武将,别看只是一成,已经为数不少,而且将来除了对日,他还打算成立更多的类似公司。

仅仅是海贸的一成之利,就足以让武人们切身了解到海贸的巨额利润,积极对外开拓进取,而不是只想着传统的侵占卫所田地,把士兵当成自己的家奴,吃空饷,喝兵血……

这也太老旧了,哪怕搞点资本主义的新玩意呢。

皇帝虽然一个人就占了五成,可是实际上朱翊钧拿着这些钱,都会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中,用来引导他想要发展的产业,做一些短期内没有收益,长远来看才能看出好处的工作。

就像是出海移民,开垦荒地,由于交通的不便,除非是发现了金银矿之类高利润的产业,否则一旦离开东南亚这片临近之地,注定无法回本。

在西北修建水渠,改善交通等工程也是一样。

哪怕有再多的水利工程,以此刻的技术条件,也抵不过天灾,只不过是尽人事,多挽救一些子民的生命。

而这类事业比起修建几座屋子,征召民间美女,采买金银珠玉而言,要更加费钱。

有些事情大臣们不能理解,不愿出资。

哪怕这大明的国库理论上可以归皇帝随意调配,朱翊钧也不想太过放纵,给后人留下一个坏榜样。

万历为了少些麻烦,在捞钱的时候都是选择派遣太监当税监,他更不会给别人留下把柄。

五成的总公司利润,已经很多了。

只有最后的一成,被他公开面向全国,允许百姓认购。

虽然看似有些少,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朱翊钧已经算得上是主动让利。但凡知晓此事的没有一个嫌少,只有称赞皇帝仁厚的声音。

当然,这个股份认购也不是随便认的,一成的份额被他再度拆分若干股,最低一千两一股,这个门槛足以将绝大部分人都拒之门外。

只有有实力的大商人,才能掏的出这笔巨额款项。

若是这点钱都掏不出来的普通海商,还是老老实实在沿海打渔算了,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其中。

毕竟,对日贸易这种事情谁都知道能够带来巨额利润,只要买下了股份,就相当于有了一份每年都能带来源源不断收益的产业。

这种好事可不是随便就能享受的,朱翊钧自然也提出来了许多额外要求。

有实力积攒这许多银钱,能够购买股份的大商人,在经商方面或多或少都有其独到之处。

那些单纯依靠权力和关系垄断的废物商人,肯定会被他排除在外,吸纳能够带来管理、经营等经验,让这个所谓的贸易公司,不要像他所知晓的一些央企一样,过于官僚化。

如果纯粹由国家资本主导,就不再是单纯的商业贸易活动,太容易走上保守僵化,像后来的苏联那样。

哪怕海贸本身能够带来巨额利润,也会不可避免的因为机构自身的腐朽等原因,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

按照占股比例,成立董事会,是名义上做出总公司相关决策的最高机构。

皇家代表五人,国家代表三人,勋贵代表一人,民间代表一人。

大事可共同商讨,争论不定可投票决断。

一旦平票,再上报朝廷。

虽然相关重要战略,都得皇帝来决定,而且按照占股比例,皇家一方就占了一半,站在了不败之地,但朱翊钧还是走了这个形式,让众人都有一种参与感。

他能确保自己真心为了国家民族的长久命运,却不相信自己的后世子孙也能没有私心的做到这一点。为后世计,不妨多做一些准备。

股票、股份等东西虽然是后世的发明,可是类似的概念在此时已经出现。各地的银号往往都不是一家单独筹办,而是多家合股。

甚至如今还有了不用出资的干股,普通的小伙计做工当学徒、转正,达到一定期限获得认可之后,就有可能拿到一两厘的“身股”,没有决策权,仅仅是按照业绩享受分红,在理念上已经十分先进。

不过朱翊钧没有这么麻烦,而是干脆决定按照未来的业绩,设定绩效奖金,发放给内部员工。

股票和股份制公司都已经出现,可是在是否开放股票交易,搞出股票市场上,朱翊钧犹豫了许久,都无法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