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忽悠与合作
除了颜色剔透，红润的茶水之外，旁边还放有一小块冰，一些水果，一碗雪白似雪，一颗颗精细砂砾，像是食盐一样的东西，以及他们都很熟悉的牛奶。
伴随着欧洲殖民者来到香料群岛，也把他们的生活习惯带了过来。
如今的马尼拉就养着几头奶牛，为城中的贵族老爷们提供牛奶，被大明的使者们要来了两罐，煮开后放在一旁。
等到调制结束，许孚远出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几种新饮品，源自宫里，据说是御医李时珍发明出来的，作为给皇帝、太后引用的御用饮品，冬夏都能喝，口感泽润，夏季喝冰的，清凉消暑，冬季喝温热的，更有着滋补养生、改善睡眠，治疗肠胃，缓解病痛的作用。不但味道极佳，而且日常饮用，也能减少身体出现疾病……”
许孚远说的挺夸张，但是听他讲解的西班牙人都深信不疑。因为一开始绿茶被送到欧洲的时候，就是被当做养生保健的药物，而不是日常冲泡的饮料。
最早还没有葡萄牙人航海到大明的时候，阿拉伯商人早就将茶叶带到了欧洲，声称这是来自桃花石的神奇药草，放在药店里面售卖，把欧洲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正好，绿茶微苦，对于不懂冲泡的欧洲人来说，确实有点像药汤。
而且茶类都含有咖啡因，引用过后，神清气爽，振奋精神。对于靠人体免疫力就能扛过去的小问题，能够充当良好的安慰剂，总比普通的热水强一些。
等他们恢复之后，就会对这些茶叶是药物的说法更加信服。
虽然葡萄牙、西拔牙人来到东亚日久，与大明、日本人都有了一定的交流，有所祛魅，但这种说法依然存在一定的市场。
朱翊钧便打着大明皇帝御医李时珍的名义，给这新出炉的红茶，再披上一层保健用的外衣。
全世界对保健品这类产品，都十分痴迷。
几百年来，相关的骗局数不胜数，但是人们总是趋之若鹜。朱翊钧还记得中国80、90年代曾经流行过的红菌茶，在21世纪的美国开始翻红，被叫做康普茶，以健康饮品的名义，扩张了几十亿美元的市场。
以如今的技术条件，朱翊钧还没有制造出足够卫生，敢于放心引用的红茶菌。
但是红茶，随便找找就有，经过挑选，最后找出几款产量和价格都相对适合的，准备用来出口。
红茶里被放进白糖、冰块，最后又倒进挤好的柠檬汁，就是原生态的冰红茶。
冰块昂贵，每人只能享受一小杯。
望着传说中大明的皇帝、贵族和官僚们都很喜欢的夏季消暑饮品，有人没喝过，还在犹豫，有人则是直接端起来便一口饮尽。
马尼拉的士兵就在外面守着，大明总不至于这么没品，在海贸商谈的时候往茶水里面下毒，和他们同归于尽。
阿尔特塔最先一口饮尽，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浑身猛的颤了一下。
“阿尔特塔，你怎么了？”
旁边还没喝的阿隆索关切问道，心里则是为自己的谨慎感到赞许。果然，这大明的东西，说不定味道特别怪，不适合他们，自己先不喝，观察别人的反应才是正确的选择。
“没什么，”阿尔特塔恍惚了一下，砸吧砸吧嘴，目光盯向阿隆索手里的冰红茶，“你要是不喝的话，就给我吧。”
“哦，给……”
手刚伸出去一半，阿隆索才反应过来，连忙缩回来，也一口喝了下去。
“唉，你怎么这样！”
不顾阿尔特塔的抱怨，阿隆索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喝下去之后，冰凉的红茶水灌进肚子里，透心凉心飞扬，果然如同大明的使者所说，神清气爽，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回味一下，甜滋滋的茶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苦涩，而且还带有一丝柠檬味的清香，搭配的恰到好处。
他们还想再喝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第二杯了。
有人耐不住，想要大明再制作一些，许孚远笑道：“茶叶、柠檬都好说，但是带来的冰块数量有限，这冰红茶只能制作出来这些，诸位不妨稍微休息一下，对其品评一番，再品尝另一种饮品。敢问一句，如这冰红茶放在诸位之国，能否售出？”
“何止是能够售出，就算卖个高价，国王、大贵族们，肯定也是肯出钱买的。”
“确实如此，马德里的夏天就很热，若是能够品尝到这种凉爽的饮料，简直是进入天国了。”
有人小声嘀咕，“我看以后教堂圣餐也可以改了，把基督的血从
葡萄酒改成这个，反正都是红彤彤的，虽然一个深红，一个有点橙……”
“就是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格是怎么定的，希望我也能买得起，”
许孚远听完了通译的翻译后，微笑道：“关于价格方面，大家不用担心，之后会有海商进行具体的商议。总之，我们一定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如今中国最被认可的、价格比较贵的茶叶大部分都是绿茶。用来制作红茶进行出口的茶叶，则比较普通。产量虽然高，但是价格在国内一直都拉不上去，属于平民用茶。
发酵成红茶后，其成本依旧很低，只要卖出去，就单纯只是利润多少的问题。
只是讲价谈钱容易伤感情，今天的重点，是广为宣传，为即将开放的两个新港口造势，先把人吸引过去，再说价钱问题。
等到了澳门、宁波，美洲的金银都通过大帆船带过来了，总不能不花。葡萄牙、西班牙、尼德兰……这么多海商都来了，你们拍卖竞争吧！
过了一阵子，众人从冰红茶的冰爽感觉中缓了过来，于是使用白糖、牛奶，干桂花等材料制作出来的几种口味不同的奶茶，和普普通通，没有加入冰块，只是添加稍许白糖、蜂蜜调味的甜红茶，都被呈到了众人的身前。
牛奶的份量足够多，所以热乎乎的红茶水被制作成了多种风味，任由他们取用尝试。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大明带来的小点心，用作辅食茶点。
伴随着夜色渐深，天气稍微凉爽了一些，热乎乎的茶水虽然比不得冰红茶那么受人追捧，但是作为一种甜滋滋的饮料，依然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加入牛奶后，感觉口感更加顺滑，更符合平日的习惯。
弗朗西斯科在心里默默盘算，虽然价格昂贵，但是之前的茶叶在欧洲的销售量并不算多，总体来讲远不如丝绸赚得容易。
但是被改造成了这几种红茶以后，他在心里仔细想了想，伊比利亚半岛比较温暖，大家肯定是比较爱喝冰红茶。
冰块难得，但可以把茶水放在井里进行降温进行替代。
奶茶与甜红茶，同样能够开拓出一片市场。
在他看来，这东西比热可可与咖啡好喝多了，而且还有着大明皇帝的背书，比那些可恶的阿拉伯人更值得信任！
而且在北方的尼德兰、英格兰、甚至是北欧的丹麦瑞典这些国家，他们对于热乎乎的红茶，一定更为热衷。
只要把这东西运到欧洲，为自己赚来的多卜隆金币，或许能够堆满一个屋子！
像是弗朗西斯科这样思考的不止一位，他们纷纷叫嚷着，让大明回去之后就赶紧备货，他们也会写信给美洲，让墨西哥的土著奴隶们使劲挖矿，运来更多的金银。
不管大明能够生产多少红茶，他们都能吃下！
“不用急，诸位在品尝这些甜美茶水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在里面添加的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弗朗西斯科等人面色一变，“难道有毒？”
许孚远哑然失笑，“这又不是在交战，更不用说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我大明向来行的是堂堂正正的手段，怎么会下毒。
本官的意思是，这茶水里，有一些香料和白糖。除了红茶以外，这几种东西，同样是今天要商议的。”
经过许孚远的解释，西班牙众人的脸色才有所好转，还有几个人，脸上带着羞红的愧意。
弗朗西斯科看向摆在茶水旁边的几样东西，首先略过了柠檬等几样水果。
柠檬这种水果，他在西班牙和意大利都见过，虽然价格并不便宜，但是并不属于稀奇之物。
其实弗朗西斯科并不知道，柠檬的原产地就是中国，元代的时候，还有种“舍里别”的柠檬饮料。这种水果是从阿拉伯带到热那亚，逐渐传播到欧洲各地，随着哥伦布探索新大陆，也被种到了美洲。
不过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柠檬在中国的受众反而没有欧美那么广泛。
许孚远没有指向柠檬，而是一旁肉桂之类的几种香料。
“我等听闻，你们远渡大洋，历经风雨来到这里，最初就是为的这些香料，还将这一片地区称为香料群岛。”
“确实如此。”
弗朗西斯科大方承认。
大航海探索世界的源动力，就是为了绕开阿拉伯人对于东亚香料的垄断贸易。所以在经过科学论证，发现地球是个球之后，便开始了探索新航路的历史。
只要能把东方的香料带回欧洲，就能换来金钱。至于发现美洲以及上面的金
银矿，纯粹是意外之喜。
不过因为谬误，航海家们把印度这个传说中盛产香料的地方，安放到了好几个地方。
东南亚这一片地区，盛产香料，所以除了东印度群岛，还有香料群岛的别称。
“对于这些香料，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合作？”
“我大明同样需要这些香料，无论是肉豆蔻，丁香还是胡椒，在大明同样存在市场。如果双方都争相采购的话，香料的价格或许会水涨船高。不如在这里广泛种植，提高产量。只要产量有所提升，即便价格不变，甚至稍有降低，一样可以让你们赚钱，还能满足诸多需要，互利互惠……”
许孚远说了一阵，弗朗西斯科已经听明白了。
大概是他们在这里使用美洲的金银购买香料，已经影响了大明的香料价格。于是他们想要派出人手，在这里开垦土地种植香料，提高产量，走薄利多销的路线。
想到这里，他就像是一头鬣狗一样，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合作肯定能带来大大的好处，但是现在是大明主动提出，或许自己可以拿捏一下，再争取一些利益。
仿佛是看穿了弗朗西斯科心里的龌龊，许孚远平淡补充道：“当然了，南洋之地，不止你们一家。浡泥、马六甲、苏禄等国，我大明都会一一遣使者商谈相关事宜。我想虽然可能会有一两家拒绝，但一定不会全都拒绝，更何况其中很多都是我大明的藩属国，不会拒绝天子之命……”
弗朗西斯科经过询问，了解了大明所谓“藩属国”的意思，心中嗤之以鼻，因为其中的一些国家，已经被西班牙、葡萄牙掌握。
马尼拉所在的这个吕宋国，本来也算大明的藩属国，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不摆在明面，就可以装作不知。
万历三十七年的时候，琉球被日本萨摩藩侵略吞并的时候，虽然琉球国的大臣马良弼派人向大明通报了倭乱，福建巡抚陈子贞将之报给万历，但是大明默认了这一现实，根本没有派兵收复。
如今的吕宋也是一样，考虑到海贸金银对于如今国家财政的重要性，暂时默许，没有强令欧洲殖民者们退出东南亚这片过去曾经属于大明的自留地。
正好，经过这么多年，南洋许多小国都已经忘记了永乐时大明的辉煌和威势，对朝廷不再恭顺。还有一些则是受到阿拉伯人的影响，更偏向那个地方。
正好可以借着欧洲殖民者的手，对如今的东南亚诸国清洗一番。让他们多经历一阵欧洲人的恶，才会感念大明的好。
如果现在就帮他们赶跑了欧洲殖民者，他们的感激不会太深，等华人南下的时候，反而有可能成为阻碍。
后来东南亚土人的多次图华，可不全是欧洲人的怂恿。
而且热带地区，瘴痢之地，很多地方其实都没有经过开发，连平整的土地房屋、可容纳大型船只停靠的港口都没有。
可以让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先辛苦建设几年。
等到过些年尼德兰正式分离，英格兰崛起，两牙衰落的时候，再出动海军将这里收复，可以一举多得，收获最大的利益！
其中一些对于未来的大势构想，别说作为商谈代表的许孚远，就连主持国政的张居正都不清楚。
双方虽然各怀鬼胎，但是利益摆在眼前，没有拒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