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实证主义
关于司农寺即将成立的风声，很快传遍京师，就连街头的小贩，南城穷苦劳力，都知道朝廷有大动作了。
他们说不清是具体多大的动作，可是住在正阳门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东交米巷的会同南馆，全部搬走，将地方留给了新成立的司农寺。
“俺听人讲，有了这司农寺以后，种田不用自己留种了，朝廷挑出来好种子，分发给俺们。”
“真的吗？我不信……”
司农寺就是朱翊钧在朝廷中埋下的一颗种子，随着它的慢慢发芽，根系遍布全国，朱翊钧的实学理念自然也会传遍全国。
陆树声在辞去礼部尚书职位，担当司农寺卿之前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作为经筵官，协助朱翊钧开讲“光中之理”。
在这次经过充分准备的经筵上，朱翊钧讲述了光的折射、反射等道理，用三棱镜、望远镜等实物，向当朝百官证明了自己理论的正确性。
实际的现象就在眼前，谁都无法反驳，只得任由朱翊钧发挥。
临到经筵最后，朱翊钧进一步宣扬实学的理念。
实学！
实证、实验、实践之学。
理念的实证、科学的实验、社会的实践！
不再是过去空对空的形而上讨论，而是借用了孔德、斯宾塞等人的实证主义哲学概念，使用儒家话术对其进行新一层包装，使得这个时代的人们更容易理解。
这一流派是欧洲诸多哲学中，最适合当前大明环境的，可以将科学、哲学融入到儒家，减少抵触。
尝试科学实验的人并不多，但是愿意做实事的官员都符合理念实证、社会实践的范畴。以实践之儒薛瑄为例，宽泛的讲，主张经世济民的高拱、张居正、海瑞等人，都可以包括在内。
许多理学、心学门人，其实都可以被争取到实学派别里。
他要将实学一步步从理学的范畴中彻底独立出来，成为一门有别于所有传统儒家的全新学派。当新实学力压理学、心学成为儒家显学的时候，才算完成初步的工作。
“朕觉得，万般道理，只要是对的，都应该经得起实际验证，可以被他人重现，而不是空对空的用嘴争论对错。
所以，朕把这些蕴含在万事万物中的‘理’，称为规律。比如朕之前所说，‘光沿着直线传播’这些都属于光的规律。”
规律？
规，法度，规矩。
律，律法，规范。
朱翊钧不用传统的“理”字，正是为了体现新实学与传统儒学的区别。
众臣很快理解了这个新词的含义，没有在意朱翊钧的小心思。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学习现代物理知识，忽略掉儒学的差异，今日学到的光学规律，足够他们消化一阵子了。
科举精英，不代表文理双通。
大部分文臣都偏向文科，没有足够的理科思维，听到相对抽象一点的焦距、焦点的时候，脑子就已经乱了。
虽然朱翊钧这次讲解的内容十分基础，并不深奥。但是许多老臣的年纪大了，接受能力不足。即便有心学习，也无法在一个多时辰内，吸收这么多的知识。
这次经筵结束以后，朱翊钧没有按照惯例赏赐酒饭，而是准备了近日新造的一些玻璃透镜。
朝臣们可以拿着不同形制的玻璃回家，自由进行实验验证，等到沉迷其中，自然会转变成实学的一份子。
十个人中只要有一个沉迷，就算成功。
孙隆捧着一叠纸，恭谨询问道：“万岁爷，这是今天的讲稿，要是不再删改，奴婢就拿去刊印了。”
朱翊钧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点头让他去办。
有皇权在手，推广自己的理念，比起普通儒者，要占太多便宜。
他无需像普通人一样，到各处讲学，寻求认同，只需要在这一次的经验内容刊印成册，对外分发、甚至售卖，弥补成本。
皇帝主讲经筵，开天辟地头一次！
老百姓岂会不心生好奇？
看不懂没关系，买一册拿回家收藏也好。
更何况朱翊钧还打算安排内廷、锦衣卫的人手，在京师人员密集处进行宣讲，照本宣科，使用玻璃分解阳光，进行演示。
这些东西对于朝堂大臣都有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平日没有太多娱乐项目，闲极无聊的平民百姓？
哪怕只是看热闹，都会聚集大量人群，让朱翊钧的实学理念，成为种子，逐渐深入人心。
天气渐暖，象房里的大象即将送往北方，特意为大象准备的草场被开辟成一片新的田地，朱翊钧又种下一批新种子。
与此同时，辽东终于开始了春耕。
辽阳老城以北，一片山野之间，数千名军士农夫手持工具，挖掘沟壑。
“玄翁，小心身子。这里的土地太过泥泞，玄翁还是回去吧，由晚生看顾即可。”
朱文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地里，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穿着的靴子怕是撑不了几天。他跟着高拱在田间走了一段路，已经累得直喘气。
“巡按御史，是要为陛下巡视地方，监察百务的。走这几步路就嫌累，怎么能当好御史？”
高拱不满的哼了一声，指着眼前泥泞的土地道，“这一片沼泽通过排水，就能变成耕田，可活千余百姓。将辽东各地水泽都变成良田，积少成多，就是一大功绩。老夫今日将功绩与你共享，你还在老夫面前叫苦了。”
“玄翁……”
朱文科不敢和高拱顶嘴，讨好道：“晚生知错了，晚生初来辽东，具体该如何巡视，都听玄翁的。”
高拱傲气的又哼哼了两声，不再理会朱文科。
朱文科跟在高拱后面，心里暗骂。
这老头，刚被小皇帝升了官，就又显现原来的臭脾气了！
在高拱被贬辽东半年后，终于迎来了一道新的圣旨。
因为高拱之前针对辽东的驿站提出了许多革新举措，朱翊钧升他为辽东道巡按御史，位列七品。
虽然只是小小七品，但其意义重大，这个位置可以监察当地百官，可以考察刑事、民政等诸多事务，位小而权大。
之前高拱仗着张学颜等旧部，没有在辽东受到委屈，可依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凭借御史的身份，可以随心所欲的插手辽东。而且按照旧例，巡按御史外任一年，即可回京。
重回朝官之境，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