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什么时候了,还开传统经筵
朱翊钧刻意降低影响,在徐阶来京后,大部分人只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即将减罪。很少有人知道,徐家在松江的土地,即将变更主人。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小皇帝打算革新当前的钱庄、银号,搞出银行。
国家级别银行的筹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晋商、盐商、徽商……
这些商人的力量,同样可以利用,保留徐家也是为了不把他们都吓跑。朱翊钧安排人手监视徐阶,避免他再起什么小心思。
只要徐阶还没有老糊涂,就知道家族的未来在于人,而不是土地、白银这些财物。
长孙徐元春比不上神童徐阶,但他已是举人,明年有望中进士入朝为官。
如果徐家再贪敛钱财,惹怒自己。
他不需要大动干戈,把徐家连根拔起,单纯冷处理,将徐家所有子弟的仕途全部堵死,等徐阶老去,徐家自然会慢慢衰亡。
这种手段不痛快,不干脆,却让徐阶最恐惧的办法之一。
毕竟徐阶不像是变法后期的张居正,惹得众怒。
自己现在如果真的下令将他们一家赶尽杀绝,张居正都不会同意。
所以朱翊钧不想徐阶留在老家颐养天年,安详天伦之乐,趁着他还能活动,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就像是后世的一些明星,黑料频出,都爆出来实锤了。依然有许多粉丝可以割韭菜,能够发挥影响力。
“新开港口、扩张海贸?徐华亭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致仕的糟老头子,儿子都管不明白,还想插手国家事务。”
“人老心不老,在松江附近开设新港口,岂不是便宜了他徐家?要不是高新郑远走辽东,哪还有他说话的机会。”
徐阶上疏后,有人赞同有人不屑。
张居正没有表态,他心里觉得继续维持松江附近的海禁,避免海商船队距离南直隶太近,威胁国家安全。
但他更清楚,徐阶这道奏疏,是源自朱翊钧的授意。
张居正无意在这方面与小皇帝争辩,因为比起海贸,眼下还有一件事情更加让人头疼。
二月以来,天边客星亮度逐渐减弱,随着临近月末,亮度减弱的明显,大部分人都能够清晰发现。
这意味着朱翊钧在天象上的预测,大致准确,惹得朝野内外,重燃热议。
于此同时,关于王阳明是否从祀孔庙一事,朝中理学与心学两派,同样打的不可开交。
相对这两大热点,徐阶上疏新开港口一事,反而没有太多人关注。
“要在三月二日重开经筵?”
收到礼部的题本,朱翊钧忍不住乐道:“礼部不容易啊,终于定下日子了,早听朕的,早就重开了。”
文华殿暖阁,张居正与礼部侍郎王希烈不免有些尴尬。
今年正月时,礼部呈上经筵仪注,将在二月二日,开启经筵,讲述传统程朱理学。
与日常上课学习知识的日讲不同,经筵更注重的是礼仪、流程,而不是其中的内容,相当于对外展示的示范课。
示范课上的内容,别说老师了,就连学生都通过多次彩排、演练,倒背如流。
朱翊钧不想搞太多的形式主义,第一次经筵的时候,他可以接受传统,塑造一个良好的开端。可是第二次经筵,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改变。
正好如今理学、心学两派争辩不休,可以借着经筵的机会,让两派公开辩论,看看谁赢谁输。
张居正熟悉小皇帝的性情,早早同意下来,可是礼部尚书陆树声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自己抛开两宋以来的传统,违背了帝王虚心向学的风气,连番上疏劝阻,在陆树声的身后,还有一批官员摇旗呐喊,反对改变经筵。
陆树声身为礼部尚书,本就是国家最高官员之一。张居正的内阁首辅不是宰相,他没有权力命令陆树声。当两人的想法发生冲突的时候,往往需要协商共议来解决。
更何况陆树声不是严嵩、徐阶这种贪财之人,没有弱点,不是利诱威胁能够对付的。
他为人正直,清誉极高,在这方面堪比海
瑞。
因为不满皇帝的举措,之前他曾多次辞官返乡,每次请他出山,重新入朝为官,都让他的声望更上一层。
无形之间,陆树声成为了清流心中的一座牌坊。
这一次让他担任礼部尚书,都是朱翊钧和张居正亲自写信邀请的。因公事到内阁后,发现座椅摆放不正,他都坚持不肯落座,直到张居正亲自为他摆正。
面对当朝首辅都是这个态度,更别说只有十岁的小皇帝了。
谨守臣道,在日常礼仪上虽然不曾僭越,可是陆树声认定自己正确的地方,坚决不愿改变。
朱翊钧又不是吓大的,礼部尚书不同意,自己就不改了?
二月初二的第一次经筵,他老老实实,遵照传统,在经筵后赏赐酒饭,群臣还以为小皇帝打算服软,心里都松了口气。
可是临近第二次经筵的时候,朱翊钧公开在朝会上表示,如果不改经筵,他就不参加了。
朱翊钧这一次的发言,一开始还被当成是小孩子耍脾气,没有被陆树声当回事。
可是等到二月十二,朱翊钧真的没去参加经筵。
为了避嫌,他干脆连文华殿都不去了。
群臣在文华殿苦等了半天,始终等不到朱翊钧的到来,众人这才明白,朱翊钧前言非虚。
文华殿内外官员、勋贵哗然,连番派人前往乾清宫,叩门跪请小皇帝。就连深居后宫的李太后都被惊动,斥责他不守礼数。怒斥朱翊钧过年贪玩,心变得野了,没有过去的向学之心。
可是朱翊钧觉得自己更有理,三言两语,便将李太后哄住。
自己平日勤学苦读,李太后都看在眼里,改变经筵不是为了逃学,而是为了学到更多有用的知识,减少虚礼。
每旬的朝会,足够体现君臣尊卑,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经筵演礼上。
而且自己是皇帝,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听从臣子的,所谓的皇帝威权何在?
陆树声平日谨守礼数,没有传出过高拱“十岁天子”这种狂言。朱翊钧也不想用这种下作手段,编造借口将人贬斥。
李太后觉得儿子说的有理,同时觉得陆树声他们说的似乎也不算错。她在垂询过张居正后,干脆放手不管了。
结果群臣从早上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终究没有等到朱翊钧的到来。
当张居正从乾清宫出来后,众人知晓,这一次的经筵,算是彻底泡汤了。
陆树声自觉颜面无存,称病上疏请辞。
朱翊钧不给批复,以免他又能借此名望暴增。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礼部王希烈,诸大绶等侍郎不能做主,干脆将二月下旬的经筵也给暂停了。
直到临近月末,天边星变明显,验证了朱翊钧的一部分预言。
礼部的侍郎们才真正倒向小皇帝,绕过陆树声,按照朱翊钧的设想,筹办新式经筵。
借着讨论王阳明从祀孔庙一事,理学和心学,即将开始正面交锋。